第298章世界尽头

奥诺自然是指奥诺·阿麦迪,也就是赤岭的沉思主祭,几个月前,伊甸还跟他讲过地球上发生的一些事情。

当时他只是希望对方能寻思出一些教训,以便火焰教能少走一些弯路,现在看来,沉思主祭寻思出的东西恐怕比他想的要多得多。

该说不愧是人精中的人精吗?

想到这,他开始回忆自己之前向奥诺·阿麦迪讲述的地球往事,尤其是那些有可能造成误解的小细节,以免对方回错了意,导致火焰教在日后走上歧路。

幸运的是,由于伊甸当初讲故事的时候只讲了个大概,并且着重强调了地球上曾经犯过的错误,所以基本上没有容易引起误解的地方,也不用请求艾玛主祭帮忙提醒她的同事。

“......所以你们现在正准备去熄灭那个大坑里的火焰。”待伊甸将注意力重新转移到现实中,他刚好听到死神在和主祭交谈。“我记得你们当初为了点燃那里牺牲了不少人,怎么又要熄灭它?”

“他要去那里。”艾玛朝后方望了一眼,“你们的家乡,也是一切灾难的源头。”

“他?”死神飘到伊甸旁边,努力感知着他身上的气息,“被背叛者之血,真没想到你居然能找到这玩意,我还以为伯雷坦根本找不到拥有这样强烈情绪的...等等,你是从哪得到它的?”

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死亡突然抓住他,将他从桥上转移到半空中:“回答我,不然我现在就丢你下去。”

“?”伊甸没想到对方说变脸就变脸,一时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地问道:“为什么?”

“因为你正在给我增添了额外的负担。”这话刚一出口,死亡便意识到没人听得懂,她叹了口气,将伊甸丢回火焰桥上,“现在,告诉我,那些血液是你从深渊那得到的吗?”

“是。”

“我就知道...”她用力拍着自己的额头,随后不再维持飞行,径直向峡谷深处落去,“我记住你了。”

死亡的声音在峡谷中回荡,不论是伊甸还是艾玛主祭都从未见过她如此失态,一些猜想在他们心中生根发芽,但解决问题是之后的事,他们现在的首要任务还是前往初始火炉。

跨越地狱峡谷后没多久,伊甸便发现神陨平原内的情况有些不对劲,这里本该危险重重,任何地方都有可能窜出一些受到神性辐射后变异的事物,但他们却一个都没有碰到。

看着寂静且没有任何水柱喷出的音乐泉,伊甸小声说道:“我们上次来的时候这里明明到处都是喷泉...还有噪音。”

“或许她正在休息。”老妪擦着被火焰熏黑的提灯,沿着喷口与喷口之间的间隔前进,“据我所知,只有死神总是保持清醒,其他神每隔一段时间都需要长眠一次。”

三人继续前进,然而其他身躯残骸的情况也和音乐之泉类似,不论是保留诸多古代法师幻影的魔法学院,还是听名字就知道不可能平静的雷暴山谷,如今都安静得出奇,好像诸神约在同一天进入长眠。

越来越不对劲了。

伊甸四处张望,却只能看到各具特色但死气沉沉的神陨景观,就在他以为神界已经出事,诸神因此而彻底消亡的时候,史诗战场中传来金属相撞的声音。

那儿还有人?

他急忙朝着声音传出的方向跑去,把引路的艾玛甩在身后,不过主祭对此没有任何意见,在她看来,年轻人着急一些是应该的。

“您...不担心这会浪费时间吗?”玛格丽莎问道,她一直以为时间极其有限,但对方的表现似乎否定了这个看法。

“通往初始火炉的节点就在战场当中。”主祭指着提灯中飘向战场的火星,“我们建造那里时诸神为我们提供了不小的帮助,如果不是他们,或许我们只能在赤岭中心建造它。”

“那不是好事吗?至少我们不用走这么远...”

“仅限于有人拥有继任资格的时候,孩子。”艾玛合上灯盖,沿着伊甸留下的脚印前进,“当时的传火者还无法预见如此久远的未来,出于安全考虑,他们决定将火炉入口设置在神陨平原,这样,即使薪皇陛下未能战胜深渊,我们也有反应的时间。”

随着两人前进,伊甸和两位神王的身影出现在战场中央,他阻止了两神不休的决斗,并且让祂们能够停下来好好谈谈。

可即便如此,气氛依旧没有好到哪去。

“加伦,我告诉过你,你所付出的一切努力都是徒劳,精灵们不可能依旧活着,他们早在神战发生后便被转化为另一种生物。”德乌斯撑着另一把玛格丽莎从没见过的长剑,目光始终聚焦在他对面那个身着白银铠甲的灰发精灵身上。

“为什么你可以?为什么那些人类就能够保持正常,甚至重新建立起文明?而我的人民就只能沦为阴沟里吸血的畜兽?”

加伦抬高巨剑,将剑锋对准德乌斯的脖子。

“因为每一个精灵都虔诚地信仰着你和你的家人,而人类中却有不信仰任何神祇的异类。”尽管德乌斯在最近一千年中一次又一次地重复着人类得以幸存的原因,但这并不能抹消另一位神王失去一切的悲愤,要不是无法杀死对方,他们恐怕早就拼个你死我活了。

“先停下。”见两神又有搏斗的倾向,伊甸连忙走到他们中间,“我知道幸存的纯血精灵在哪。”

加伦丝毫不怀疑这句话的真实性,祂丢掉重剑,用力抓住伊甸的肩膀:“他们没有全部变成那种东西?!”

被一个接近四米的巨人这样抓着不是件舒服的事情,为了尽快摆脱束缚,伊甸没有任何迟疑:“旅途中我曾捡到过一块流着泪的小石头,当梦魇之子梅林将我引入一处迷锁后,我在那用石头复活了一个死亡已久的半精灵,并提纯了她的血脉。”

久违的光辉再次出现在加伦后脑勺,在那个一直困扰祂的问题得到解决后,祂迎来了自己的结局:精灵王的身躯犹如爆发中的恒星,无尽的光和热从中喷涌而出,撒向无垠的夜空。

仅是祂一神绽放的光芒,就能和西南天空中一整座传奇法阵发出的光芒抗衡,以至于远离极地的伯雷坦人也能观赏到极昼的景象。

光柱中,一道虚幻的声音响起:“谢谢。”

待到声音消散,德乌斯如释重负地甩掉长剑,坐在由无主盔甲垒成的王座上。

不过神王终归是神王,即使坐着也和伊甸等高:“距离我们上次见面,已经过去了三万年。”

祂盯着伊甸的双眼,却难掩自己眼中的疲惫之色:“紫色切割者...还好吗?”

“还好。”伊甸拿出对方在黄金世界中赠予自己的武器,“我这些天都没怎么使用它,需要我把它还给你吗?”

“不用。”德乌斯摆摆手,“我们都是即将彻底消逝的幻影,即使你把它给我,我也顶多拿它给自己立墓碑。”

“其他神也是如此?”

“对,他们也是这样。”不同于光彩夺目的加伦·日冕,德乌斯的退场相当平静,只是身体逐渐变得透明,“未来是属于凡人的,我们这些超凡时代的残渣没有继续存在的必要。”

“那死神呢?她怎么没有消失?”玛格丽莎刚好跟着艾玛主祭走到他们身边,抢在伊甸之前问出了那个问题。

“谁也无法杀死死亡,包括她自己也是一样。”德乌斯的身体愈发虚幻,连带着声音也变得如同阴影位面的回声,“就算我们全部消失,她也会活着,无比孤独地活着,永远,永...”

声音戛然而止。

如祂所说的那样,新时代不需要任何神祇。

“糟糕的结局。”玛格丽莎失落地看着两位神王曾经站立的地方,那里现在只剩下一些生锈盔甲和一个光柱,“好像从穿越开始,我们旁边就一直在死人,卡加、普兰诺伯爵父子、白天和海文居民、公爵......唉,这还没到一年,死的人就超五位数了。”

“大概我就是传说中的天煞孤星吧。”伊甸深有同感地点点头,“幸好你可以复活,否则我待会大概要只剩面对薪皇。”

在他们感慨的时候,艾娜主祭一直静静地举着提灯站在旁边,但她身上飘出的火星却预示着这位最后的主祭也将归于火焰。

“你...怎么...”烈焰自主祭身上燃起,伊甸再也无法忽视身旁炽热的火源。

“薪王与主祭的宿命,孩子。”艾玛递出提灯,最后看向北方,“旧火熄灭,新火燃起,我们没法陪你们走到最后,但我们可以为你们铺出一条道路。”

她的身体逐渐化为灰烬,到最后只剩下一颗熊熊燃烧的颅骨:“去吧,弗雷姆在那里等你们,帮他解脱......”

纷扬的灰烬自发组成一座方形传送门,透过覆盖传送门的灰雾,伊甸隐约看到一条纯白色的楼梯。

他不再犹豫,拉着玛格丽莎走入其中。

双脚踏上楼梯的瞬间,伊甸便意识到这又是一座大理石楼梯,似乎伯雷坦人对大理石情有独钟,以至于许多建筑都是由大理石建造的。

楼梯两侧,不断有虚幻的人影从墙壁中走出,随后消失在另一堵墙壁当中。

从打扮上看,这些虚幻之人应该是历代薪王所化。

在两人即将离开楼梯,进入到那座建在极点的初始火炉时,一个熟悉的人影站在楼梯尽头,沉默地注视着他们。

是尼索斯,这位曾掀起帝国之战的灰烬将军没能在深渊潮汐中幸存,并且先桑德斯一步来到这里。

他无法说话,只能通过点头的方式为两人送上祝福。

“再见。”伊甸迈过那道虚与实的界限,同时向站在界限处的将军道别。

......

北极极点很冷,但初始火炉旁却热得像站在夏天正午的太阳底下,这让早已习惯寒冷的伊甸差点脱下长袍,不过他还是忍住了那种冲动。

“拿出来吧。”站在初火面前,伊甸向玛格丽莎伸出右手,“该结束了。”

“那你为什么不自己拿?”少女不满地白了他一眼,“放漫画和电视剧里这叫大结局,你见过哪个主角大结局的时候懒成这样?”

“管他们哪,我又不是主角,赶紧把污血给我。”

“啧,懒死你算了。”玛格丽莎绕过伊甸,对着燃烧着初火的薪皇遗体打开容器盖子。

被禁锢的被背叛者之血滴落在火焰上,痛苦和信任两种情绪发生碰撞,这一次,信任失败了。

随着初火熄灭,一道冲击波以薪皇尸体为中心向四周扩散,将伊甸和玛格丽莎击飞到灰烬堆当中。

薪皇枯瘦的遗体扶着某一任薪王注火时留下的长剑缓缓站起,他的衣服上依旧燃着余火,然而那双空洞的眼眸中却看不到任何光芒。

一个短发无须的老人,拿着一把生锈断裂的破剑,这便是伊甸在世界尽头遭遇的敌人。

薪皇的动作相当死板,只会最简单的追击和劈砍,有时还会因为身体原因而被灰烬堆绊个趔趄,看上去就像一个老年痴呆症患者,正在和自己记忆中的怪物搏斗。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伊甸甚至不敢相信这就是曾经可以随手焚灭一整片平原的薪皇。

他想不出自己该如何失败,因为哪怕是凡人士兵都可以依靠身体素质和薪皇周旋。

但他又不想轻描淡写地结束战斗,那是对一位战士的侮辱。

于是他一直在闪避,只是偶尔用长剑招架薪皇的攻击,直到余火彻底熄灭,枯瘦的躯体即将无力地跪倒在地上,他才丢出马刀。

薪皇遗体猛然炸裂,化作无数暗红色的火星。

“我们该把它放到哪里?”薪皇死后,玛格丽莎拿出生命气息,却不知道该种在哪里。

“初火。”伊甸走到被污血染成黑色的初火灰烬旁,这是两种极端情绪碰撞后的产物,亦是最适合生命成长的肥料。

“好。”

少女弯腰放下生命气息。

光芒淹没了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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