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夭枝顾不得许多,当即起身出去,她必须赶在大雨倾盆倒下之前找到宋听檐,否则宋听檐的命簿就断了。

众人见她头也不回冲出去,一时间皆错愕在原地。

夭枝走远,棚中才慢慢恢复了些许精力,有人忍不住极轻议论。

“好在贤王殿下去了,否则真不知如何是好。”

“这雨竟还真给这女子料中,不过听来雨势并不大,会不会有问题?若是江湖神棍,我们会不会白折腾一番?”

一旁有人听不下去,“大家方才的着急全都忘了吗?若不是贤王殿下过去了,我们如今可是一点法子都没有!她既说了,我们就听着,可别又再来一波惊吓,我可受不住。

如今事态稳住,有人在外头顶着,他们也安下了心,开口都不急不躁了, “她既能算出落雨之地就已然不是常人,连钦天监都没有算出来,怎可能是神棍,难不成她还能掌控雨势?”

众人闻言皆安静下来,自然是都信了,皆等待太子殿下吩咐,毕竟准备物资也不是小事。

突然,外头又有人匆忙闯进来,连礼都来不及行,“殿下,西岸暴雨如注,已致决堤,水势太大,不过顷刻间便漫了城!”

宋衷君手中的半截指棒“啪嗒”一声掉落在了地图上。

有人听闻此言,吓得脚一软坐在了地上,惊恐地双目圆睁,“方才她说的什么时辰,如今又是什么时辰?”

众人皆是心惊,不知何人看了时辰,惊魂未定地回道,“申时一刻,一分不差,一分不少……”

不过这简单一句话,棚中瞬间静下来。

宋衷君难得恍惚,颇为心有余悸。

不过片刻功夫,天气受西岸那处暴雨影响,这处也落了雨,斗大雨珠噼里啪啦砸落棚上,声响极大。

良久的静默过后,不知谁低声开口,“我的八辈祖宗哟,今日是真见神人了。”

此言一出,棚中寂静。

西岸大雨倾盆而下,雨太密集连视线都是模糊,肉眼可见的水位上涨,堤坝已隐隐有被冲开的趋势。

雨越下越大,耳旁是震耳欲聋的雨声,磅礴的雨帘之中即便有人也看不清。

夭枝马不停蹄赶到地方,这处已经是一座水城,百姓已然悉数撤离完,地方这么大,却不知宋听檐在何处。

她上前抓了一个衙役,“殿下呢?”

衙役骤然见到还有人逗留,本来准备呵斥她速速离开这处,听闻她问的是殿下,才反应过来应是官员,“殿下去了白家,带着白家以及几个大族往外迁走,现下已到戊牢山,你与我们一道,沿着这条路走,便能追上殿下。”

白家?那不是这次水患中的老顽固吗?

命簿中当时宋衷君见他们不听劝告,便强行以命令相压,不想这白家不惧皇权,以即便是朝廷也不能强迫他人离开故里,抛却祖宗为由,反而和宋衷君杠上,惹得其他几大家族见白家不走,他们也不走,城中百姓皆看几大家族为标杆行事,见他们不打算离开,便以为没事磨蹭不离,险些酿成大祸,也便是因为此,太子以权相压被白家状告到了京都,皇帝大怒,勘查过后发现太子处事不当,欲废太子。

好在是那命簿中的老者在,费了不少心思才劝动白家老头离开,且还耽误了不少时间,若不是老者往日与白家有几分交情,认的薄面,白家老头才既往不咎,否则恐怕是没那么容易让他们抛开一切顾虑跟随离开的。

也不知宋听檐是怎生说动,这老头可是块硬石头。

夭枝当即上了衙役的船,船转头就往戊牢山去,这雨大到一定程度,城中洪水已经漫了大片,到处都是汪洋。

情形危机,她坐在衙役的船上四处寻看,出了城许久才看到极远处山上一大群人往上走。

洪水蔓延,堪堪到山脚下,极为凶险。

她到了近处,当即下船上山,才到山脚便看见宋听檐站在不远处山石边上。

这处雨势稍小,不过伞已无用,他们都是浑身湿透。

宋听檐就站在山路边缘,看着山间的路,与当地山民商量哪条路最安全,可最快上山。

夭枝看他站在那个位置,心瞬间提起来。

山路本就狭窄,他还站在最外边,里头皆是人不断往上走,稍有不慎,他就有可能被撞出去。

这路旁下方便是宽长湍急的洪水,深不见底。

而他站的那块地方,下面的石土已被湍急而过的流水带走许多,看上去危险至极。

夭枝心急如焚,仿佛看到自己头顶的乌纱帽摇摇欲坠!

她颇为急怒,只觉他十分不省心,尽往危险的地方跑,让她倍感焦心!

她当即踩过湿滑的碎石台阶,往他那边而去,“殿下!你怎能站在这么危险的地方,你是想砸了我的铁饭碗吗!”

她这一声怒问,有序前进的人群皆往她这看来,满脸惊讶。

宋听檐见她过来,视线落在她面上,缓声和煦开口,“夭先生怎会来此?”

还怎会来此,这金贵的祖宗胆子但凡小些,她都不至于在此冒险。

她眼见那处摇摇欲坠,火急火燎上前,却不想刚到他跟前,脚下一块土直接松动掉落,她瞬间踩空,猛地往湍急的河水中栽去。

她一个小盆栽最怕的就是摔摔打打,瞬间心中一惊,当即随手抓过旁边唯一能抓住的事物。

宋听檐看着她又急又怒地跑近,又看着她脚下一滑,飞出半个身子,接着又伸来拽住他衣衫的手。

眨眼间,岸上便没了两个人。

岸上有一瞬间的寂静。

片刻的静谧过后,常坻瞳孔瞬间放大,扑到岸边,看着下面湍急的河水,里头已瞬间没了两人的身影,他惊惧到声音都喊劈了,“殿下!!!”

这一声惊呼,瞬间惊醒周围所有人,才反应过来刚头眨眼间发生了什么!

常坻当即纵身一跃,扑通一声跳进水去,却瞬间被水流冲走。

所有人见殿下摔进河里全都慌了神,白老太爷拄着拐杖,急道,“快快快,救人啊!”

场面有些混乱,北岸一道跟来的随行官员见状瘫倒坐地,有人直接双眼一翻晕过去,有人惊慌失措大叫,场面瞬间乱成了一锅粥,“我的苍天老爷啊!”

方才还在跟宋听檐讲话的官员慌乱至极,奈何不会凫水,“快快快,水性好的赶紧随我去下游救人!!”

夭枝栽进水里,一时间反应不过来往下沉去,毕竟是盆栽,虽然平时喜欢被浇浇水,但并不喜欢被水淹了。

她反应过来方才所为,才想起自己手中还拽着宋听檐。

她心中一惊,他一介凡人,如何经得起这般水淹?

她当即死死拉着他,往上游去,在水中沉浮了几遭,顺着水流推送向斜侧方岸边而去。

到了岸边,她当即抱住横出的树干,将他推到岸上。

水流湍急,不过眨眼间他们便不知道飘到了哪里,这周围全是湍急而过的洪水,竟没有一个人。

水流已经把这处围成了岛,周围也没有路,只有后面可以通往的树林,而水位还在上涨。

夭枝低头看向躺在一旁的宋听檐。

他双目紧闭,浑身湿透,尽湿的乌发,身姿修长如玉,乌发贴在他的额间显得面容格外白皙,眉眼越加惑人。

夭枝有些慌了神,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倒还有。

她想了想,当即学着往日书里曾看到过的呼吸之法,俯身贴上他的唇渡气,唇瓣碰到他温软微凉的薄唇时竟有些顿住,原来唇瓣相贴这般柔软,难怪凡人喜欢吃嘴子。

夭枝渡气时,感觉到他温热清列的气息,虽感觉有些奇怪,但作为精怪成仙也没有这么多讲究。

她只觉得有些柔软,习惯使然又蹭了蹭他的唇,颇有些温软,隐约间感觉他的薄唇微动,眉间轻敛了敛。

他微睁开眼,对上她的视线似要动。

夭枝抓住他的手固定住,含糊不清道,“别乱动。”

他似乎想要说话,微微启唇,夭枝的舌尖下意识碰到了他的。

她一时间像是被烫到,连忙收了回来,惊慌之余,见他似乎又晕了过去,才当即替他擦了擦唇,没让他察觉,毕竟往日摸摸手都是不行的。

夭枝他们这些精怪仙与凡人不同,嘴对嘴和握手没什么不同。

她重新伸手探他的气息,好在稳妥了许多。

这般折腾也不过一瞬之间,他唇色红润的已不像是溺了水。

天越发黑沉,这场雨不会轻易停,只会越来越大。

夭枝起身看了一眼四周,已然没有了别的路,只能往林中去。

宋听檐着实有些沉,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带着他到了附近一处破庙,这处地势高,水位再怎么涨,也漫不到这里。

夭枝找到一堆稻草叠好,才将宋听檐扶着躺到稻草上,等一切弄好,才发现他的手连带身子都一片冰凉。

凡人体弱,不似神仙,这般穿了湿衣自然是要受凉的。

夭枝在破庙里找来些干草和柴木点了火,火堆燃起,冰冷黑暗的破庙瞬间有了暖意,火苗往上窜去,轻轻晃动着,显得外头雨声格外清晰。

她上前将他衣衫扒下,用火堆烤干,才又重新给他穿上。

这一遍事情做完,她才又继续脱了自己的衣裳烤干。

她不敢在凡间诸多动用仙法,唯恐惹了天界禁忌,只能像一个凡人似的忙忙碌碌。

好在她努力修成仙,做凡人着实麻烦,睡觉都得穿衣裳,她往日总是变回原身就是觉得穿衣麻烦,可惜凡人束缚极多,称不穿衣为裸奔,裸奔不太礼貌。

她琢磨着大家其实都长得一样,何必藏着,又不是不知道什么样?

像他们树木皆是没有遮掩的,最喜欢的就是赤身淋雨,种在地里吸收营养。

师兄也是,做狗的时候从来不穿衣裳,反倒修成人形,每日都想着裁衣,大半银钱都花在了衣衫上,着实耗材。

她虽是这样想,但若是要她如今不穿衣裳恐怕也是无法,被宋听檐看见,只怕会被他当成色鬼投胎罢?

这便是环境使然,在什么环境下就会受环境里的思想束缚,她自来爱惫懒,善于适应,既脱离不了环境便顺应。

毕竟当初掌门颠三倒四,每日便是吃饭报数,她便只能自学成才,她毕竟是树木类,脑袋有些木,只能在书籍上学人间知识,好在她命长,学得极久,几乎所有事宜都能照搬。

是以她敢说,她的思想和凡人已经没有什么区别,绝对是非常融入。

夭枝手撑着下巴,百无聊赖拿着木棍拨动着柴火,隐约听到身后低咳声起。

她当即转头看去,“你醒了?”

宋听檐已经睁开眼,看了眼破旧的屋顶,似乎有些没反应过来这是何处?

夭枝当即扔下手中的木棍,起身往他那边走去,“你没事罢,可有哪处不舒服?”

他慢慢坐起身,看了眼周围,才意识到是一处破庙,他伸手摸向头,似乎有些疼。

夭枝眼神有些飘忽,在水里的时候,不小心叫他脑袋被水中树木砸了几下。

他衣衫松散,她不知怎么穿,便随意套起,如今瞧着颇有些落魄,可怜这么一位金尊玉贵的公子,被她折腾成这样。

夭枝没有一点心虚是假的,她在他面前蹲下,抬头看向他,声音轻缓,非常乖顺温和,“殿下,你可是有哪处不舒服,这般不小心落了水,不知有没有呛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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