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纪晚榕的话音刚落,马车便缓缓动了起来。
“你说哪一件?”
墨桀城的声音沙哑,他微微放松身子,浑身好像失了力气,神情里满是疲惫。
纪晚榕被他反问的话弄得喉咙一哽,随即才算是回过味来。
“先不说李标和陛下。我感觉陈丽娟这个人绝对是假的,幕后主使一定是……”
纪晚榕想到皇后和墨桀城的关系,欲言又止。
“皇后。”墨桀城接过了纪晚榕的话,语气有落寞,又带着几分确定。
纪晚榕听见墨桀城那落寞的语气,转过头仔细观察了一下他的表情。
他将自己的头缓缓靠在了车厢上,黯淡的眼神注视着自己眼前的一片虚无,表情里含着无尽的落寞。
过了今天,他看清楚了很多事情。
刺杀他的刺客有部分带着人皮面具,而刺杀他的幕后主使很有可能是皇后,那就说明,皇后手中是有人皮面具的。
而今日原本已经成了白骨的陈丽娟突然出现在众人面前,便是很有可能戴着人皮面具。
所以不顾暴露的风险,叫来陈丽娟,甚至扯出疗养院,将墨钧枫救了的人,也是皇后。
墨桀城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不知道自己该夸皇后舐犊之情,还是该夸他们母子情深。
墨桀城想着,又将视线缓缓下移,落在了纪晚榕那张脸上。
此刻的她正皱着眉头,仿佛是在苦思冥想。
墨桀城盯着她莹白的侧脸,突然起他们洞房花烛夜的那日,纪晚榕脸上戴着的是纪云瑶的人皮面具。
当他发现端倪,近乎暴怒的揭下面具的时候,惊艳他的就是她那恣意的笑容。
那是墨桀城此生做过最后悔的事情。
那样粗鲁的对待他。
纪晚榕从前说那人皮面具是纪云瑶给她的,他不相信,因为他当初被鬼迷了心窍,认错了人。
可看着如今的纪云瑶和皇后,一切的一切都验证了纪晚榕说的没有错。
她至始至终从没有说过谎话。
墨桀城想到这里,嘴角扯出了一个苦涩的笑容。
他的母亲,或许根本就不是他的母亲,连同他的弟弟一起,要至他于死地。
而与他一起长大的弟弟,是一个冷血无情的杀人狂魔。
他的父亲猜疑他,猜疑他一生为了北厉的忠心。
唯一救了他,爱过他的纪晚榕,却被他永永远远的弄丢了。
他似乎真的成了一个孤家寡人,就像是浮萍一样。
墨桀城想着,整个人都变得颓废了起来。
纪晚榕清晰的感受到了墨桀城浑身的颓废,她微微皱了皱眉头。
一想到这事墨桀城人生中面临的重大挫折,几乎是被自己最亲近、最相信的人背刺了,纪晚榕咽下了原本想要讲的话,随后又是犹豫着安慰出了声。
“或许?皇后虽然不爱你,可丽贵妃是真心爱你的,墨钧枫十恶不赦,是个杀人狂魔,可他仿佛也不想要伤害你,你起码在他身边保住了自己的一条小命,这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当然,你之前是做了很多错事,狂妄自大,愚蠢之极,偏听偏信,叫人十分看不上眼。”
纪晚榕觉得自己越安慰,墨桀城的眸色便越是黯淡,眼眸中甚至出现了隐隐的水光。
她感觉有些不对劲,紧急刹车,又是将话锋一转。
“你把最近发生的事情当成是之前的报应,日后不再干那些愚蠢的事情,否极泰来,日后或许等待你的便都是美好的事情了。”
纪晚榕说完,寂静了许久,墨桀城才调整好了自己的呼吸,随后又缓缓抬起头来,看着她。
“那——我们现在……”
纪晚榕听着他的话,平静的注视着他的眼眸,说话时没有丝毫的犹豫:“我们是合作关系。”
墨桀城眸子更黯淡了,原本疲惫的脸上没有丝毫的血色。
“因为皇帝的吩咐,所以我被迫卷进了这个案子,从前和墨钧枫合作,现在和你合作,日后或许会和石衡合作,我们的交集便是为了解决这个案子,一切都是阴差阳错的。”
纪晚榕的声音轻轻的,但是在墨桀城的耳边响起的时候,墨桀城却觉得自己的心口仿佛被压上了一块巨石,叫他的呼吸都艰难了起来。
可是他不甘心。
“那我们现在,能算是朋友吗?”
墨桀城沉默了良久,放在膝盖上的双手紧紧的握住了衣袍,良久才问出了这样一句话。
仿佛光说了这句话,就用掉了他全部的力气。
纪晚榕摇了摇头:“不算。”
墨桀城听见这话,僵硬的身子停滞了几息,随后才像是明白了纪晚榕话中的意思。
他望向纪晚榕的眼眸中眼睛带上了几分猩红,笑容中也满是苦涩。
感受着纪晚榕平静的视线,墨桀城尽力的控制住自己的表情,一边摇头,一边朝着纪晚榕挤出了一个笑:“本王知道,你从不撒谎……”
他的声音有些哽咽,停顿下来缓了好久才继续说下去:“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你从来都是讲真话……”
“可本王此刻是真的多么希望,你能对着本王撒谎,若是觉得本王可怜,骗骗本王也好。”
墨桀城说着,声音微微颤抖,眼眶里的泪水便不受控制的滚了下来。
纪晚榕看着他胸口不断起伏的样子,像是多日的紧绷的情绪终于在此刻决堤,在一瞬间倾泻而下,哭成了一个孩子。
可纪晚榕却敛了敛眸,安静的坐着,没有说什么安慰的话。
毕竟已经没了关系,安慰的话也不应该由她来说了。
直到马车到了谢宅的门口,微微停了下来,纪晚榕才微微站起了身。
她缓缓低头看了墨桀城一眼,此刻的墨桀城似乎已经调整好情绪了,整个人也镇定了下来。
于是纪晚榕留下了一句:“明天就要去京郊的疗养院里,疗养院一定会有问题,早点休息,我想要尽快解决这个案子。”
“好。”墨桀城扯出了一个微笑,目送他下了马车。
等纪晚榕下了马车之后,狭小的空间里重归寂静,墨桀城敛眸,木木的坐在马车上。
“王爷……王爷?此刻是要送您会寒王府吗?”外头的马车夫低低的问了一声。
可墨桀城却似乎没有听见他的话。
他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径自的笑了一下,随后便是大颗大颗的泪水从眼眶了滚落。
他捂住自己的嘴,扼制自己即将出声的呜咽。
是他……是他亲手把纪晚榕从自己的身边推开了。
马车在谢宅门前枯等了许久,那外头的车夫听见里面传来的哭声,无奈的摇了摇头,自己的缩着脖子便回了谢宅。
墨桀城在马车内待了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