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的时间算很长么?
一白一黑,又一白就到了,对于那些专心做事的人而言,时间似乎还不够用。
可是,对于那些等待的人而言,这一白一黑又一白的时间,太长,长到令人头皮发麻,脚趾作痛,心脏狂跳,血压直飙。
等到这一天到来,所有人都体会到了等待的痛苦。
尤其,在这两天被江瑚反杀的那些人,痛到了灵魂。
瑚国都城,武者数量骤减,一部分被江瑚打杀,一部分被吓跑,还有一部分明知道江瑚这个杀人魔头要去看仙鬼之战,皆怕连累,因此躲藏起来。
一大早,瑚国都城便是万人空巷,无数的人向着皇城大门口聚集,禁军在夜里便严阵以待,距离城门十丈,将民众拦下。
金阳初升,光芒普照大地,只见无数身影飞落于皇城之上,即便禁军也无法阻拦这些胆大包天的武者。
皇宫大内,瑚国老皇和一众大臣立于大殿外远观皇城外,一个个面色阴沉。前两日城内还发生过流血事件,死人众多,在场所有人都知道原因,若那二人趁着仙鬼之战混乱时回来报复,今日便是瑚国覆灭日。
因为这件事,瑚国达官显贵,皇亲国戚,人人自危。
上午,骄阳似火,驱散大地上的一切阴暗,却无法消灭人心中的阴影。
都城大门处,两个人这才缓缓入城,一个江湖刀客,破衣烂衫,脸颊刀疤狰狞,腰间挎着一把白银雪亮的大刀,似是纯银打造。
另一人,腰间佩剑,外表看着文弱,眉宇间诗书气质浓重,只是长了一双眯缝眼,看着有点狡诈。
二人同步进入瑚国都城,相比前几日危机四伏,今天的这里别说人影,狗都不见一条。
“好家伙,万人空巷!”刀客大大咧咧开口,当即跑到包子铺,端了两盘子没人要钱的包子来。
两人边走边吃,看着这本热闹嘈杂的长街,此刻只剩下落寂,同时又透出一种说不上来的古怪。
本该人满为患的街道突然没人了,你说怪不怪?
穿过长街,来到皇城根底下,方才能看见一大片人,并非都是武者,大部分是城中平民,被皇城禁军包围。
看热闹,果然是不怕事大!
只不过,真正明白的武者,才不会凑这么近观看仙鬼之战。
谁不知道,高境界武者打起架来,都是拆迁办的职工!
刀客与书生混迹人群中,偷摸登上皇城,城上人少,这种地方不是谁都能上来的。
不过还是有一些人,瑚国皇城禁军,另外十几名武者,都站在角落,各自安静等待。应该都是有自信,能挨下仙鬼之战余波波及之人。
但人人都知道,今天的主角不是他们,各个低调沉默。
“杀完了,这些人都怕了我的赫赫威名,今天居然一个能打的都没有。”江湖刀客手握腰间白银雪亮长刀,言语声弱,却毫不客气。
“看那边的楼上,成阙皇。”眯缝眼书生开口,盯着远处一栋大楼。
皇城外很远,一栋高楼顶,窗户全开,楼里人满,却只有一个人坐着,其他人都站着。
“呦,这个疯子皇帝该不会是来杀我们的吧,简直像条疯狗。”刀客也看见了,那栋楼里保护成阙皇的人武道境界之高,他还真就认识几个。
顶楼总共二十多人,只是不知道楼下还有多少人。
眯缝眼书生说道:“除了来杀我们,还能来干什么。毕竟你杀了他儿子,当初大闹碑渡皇宫,可都是你出面的。”
刀客不认,道:“什么叫我杀了他儿子,分明就是你下的死手。”
不错,这二人正是江瑚和蝶珊,这两天他们杀人杀到手软,好不容易等到了今天,那些围杀他们的武者终于散去,给了他们一点易容的时间,这才混进了城里。
但此刻看,那些武者都是被成阙皇找去了,至于目的,那还用说。
成阙皇可不会收买一批武者摆样子看。
其实,当初入碑渡皇宫劫持成阙皇,江瑚和蝶珊也没把成阙皇怎么着。
可是,这位皇帝就是个疯子,当初十万大军围杀不成,居然亲身追到这里来。
“今天不能善了,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我们要走,又要见血。”扮成眯缝眼书生的蝶珊长长哀叹。
这几天杀人杀的太多,她自己都有点反胃,可是那些人却前仆后继,直到今天才缓和下来。
她不杀他们,就要被杀。
江瑚仍然是江瑚,笑说道:“大不了再把成阙皇一起劫了,先到海外中次七国躲躲,咱们游水逃走,没有人能发现。”
对于这些没完没了烂遭的事,两人心里面虽然都很烦躁,可又不能不时刻去想,毕竟关乎生死。
回头看,虽说观战的人一大早就把皇城根堵的严实,可今天的主角却迟迟不到,引来众人议论。
而对于这种千古唯有的盛况,即便瑚国老皇想制止也没有能力管,便只能任由其发展了。
可等到了中午,娇艳太阳照晒的人头脑发昏,却仍不见仙、鬼二人。
“是不是出了什么变故,剑鬼被我打伤,他们现在还不到,莫非是改期了?”江瑚都开始怀疑,这一战还能不能打起来。
他们冒险来此观战,前后可是费尽了力气隐藏自己,两次生死危机险度过,若是这一战改期不打了,两人可就白遭罪了。
一直等,一直等,直到傍晚,晚霞金红耀眼,仍不见仙、鬼。
“喂!”蝶珊看了看江瑚,有些尴尬说道:“我忽然想起来,皇城建成之后,虽说从古至今只走一门,可皇城并非只有一道门,会不会……”
“你是说我们找错地方了?”江瑚立刻明白,可看看下面万众期待,又怀疑道:“不应该吧,若打起来,总归有个动静,可现在……”
这动静不是说来就来。
果不其然,万众期待却迟迟等不到仙、鬼现身,真是找错地方了。
人家只说约战瑚国皇城之上,又没说非要在皇宫大门口上。
西方金阳彻底隐没地平线的同时,东南方向冲天剑气拔地而起,两道剑气相互交击,一方竟瞬间收敛,眨眼消弥干净……
——
今日黎明时,隐于城内闭关调账自身状态的单青衿,早早出了门,步行在无人街道,直去皇城。
也就在到达皇城门前空地,剑鬼于阴暗中走出。
“我不希望任何人打扰你我一战。”剑鬼话语简单直白,毕竟时间就是金钱。
单青衿上下打量剑鬼,前两天一见,他便知道剑鬼身受重伤,只不过死撑着,现在看去其气息仍是虚浮,状态并不是巅峰。
“不如改期,老朽求的是破镜之机,而非生死一战。”单青衿摇头,心知现在的剑鬼怕是无法给他带来破镜的机会。
可剑鬼道:“不改,换个地方。”
留下话,剑鬼已先走,单青衿只能跟上。
东南方向,宫城角楼,在今天这种日子,任何人都不会注意到这个地方,因为所有的目光都会被吸引到瑚国皇城大门口。
常人惯性思维,仙鬼之战如此盛况,必会选在一个显眼的地方。
谁能想到会在一个角落里?
到了宫城角楼上,单青衿笑道:“好地方,如此便不必担忧他人搅扰了。”
剑鬼站在阴影里,阴沉沉开口说道:“可惜找错了人,你该去找剑皇,不该来找我。”
单青衿长叹,道:“老朽十分不理解你的想法,难道这个世界除了杀人和被人杀,真的就没有一点意义了么?”
“剑皇境界虽高,却并非老朽所求之道,可如你这样的人,却又……”
难以形容剑鬼这样的人,或许根本不该称他为人。
“我只有一个规矩,既然你来找我,就要付出代价,金钱或者生命,既然找我做事,就要出个好价钱,先付钱后做事。”剑鬼始终站在角落阴影里,阴测测的。
单青衿问道:“是不是从来没有人能破坏你的规矩?”
剑鬼道:“是。”
单青衿道:“可你若是死了呢,今日的你若还要遵守这样的规矩,你必死无疑。”
面对一个这样的对手,自己死或者他死,这件事看似不用选择。
可是,此刻的单青衿却在犹豫,在选择。
或许,都不用死呢!
而剑鬼的回答简单:“我本名陶睚,黄泉路上我等你,债要还的。”
明白了剑鬼的意思,单青衿心中有决定,他虽只为寻求破镜之机,可剑鬼执意决出生死。
这件事,已不在剑仙的选择之内。
“确实找错了人,希望没有找错这把剑。”
剑仙取下背上的剑,银柄陈旧,剑阁两条游鱼盘旋:“此剑是一件灵器,用它占了你的便宜,因此……”
“不必相让。”
剑鬼当即打断单青衿的话,他说道:“此虽凡剑,已断,却千人血魂纠缠。”
此刻,朝阳初升,两人举剑而对,却都没有出鞘。
剑鬼的身影仿佛永远处于阴影里,丝丝缕缕鬼气缭绕,将其身影淹没。
单青衿则站在阳光中,虽被暖阳包裹,剑意之盛却令空间寒气沉降。
但是,两人都没立即动手,各自气势亦秋毫不犯,外放却也在沉凝收敛,积蓄着最可怕的力量。
一日,无声无息而过,宫城角楼无人问津,却在太阳隐去那一刹那,两道剑气骤然迸发!
剑鬼之剑,乍闪而收。
不是剑鬼败了,而是彻彻底底的隐去,无声无息刺出一剑,夺取人命,这是他的优势,是他的剑。
一把鬼剑!
爆发的下一刻,单青衿仙剑气势同样收敛,武道之力疯狂搅动小片空间,道界规则似都要被撕破,如云淡影飘动,所过之处却留下道道舞动剑影,单青衿身影亦融于浊影中。
霎时间,角楼之上便只剩下单青衿剑影。
可剑鬼呢,他的剑又会何时刺出来。
天地转暗,黑夜更利于剑鬼隐匿,当他的剑刺出,片片浊影击散。
一把白剑,一把黑剑,电光火石相交,却又一触即退……
远方黑暗,数十人影飞掠,等了一整天的众人又惊又怒,还以为仙鬼之战不打,就在失望透顶时,却发现这宫城角楼之上的交战,惹得人喜怒交加。
只不过,等众人赶到,黑暗里却什么都不见,有人找来火把照明,方才看清角楼上剑痕遍布。
可是人呢,剑仙和剑鬼人去哪里了?
皇城上,较远的地方,江瑚和蝶珊两人便相当聪明,并没有靠的太近。
这样的强者大战,哪里能用肉眼去看。
武道之力搅动空间,将自己感知力散发出极远。
“我居然找不到,他们在哪里?”可是很快,蝶珊便发现,凭自己半步主道的感知能力,都找不到仙鬼二人。
突然,江瑚拉紧蝶珊的手,飞身跳下皇城:“跟我走,他们已经离开城上了。”
离开城上,那便在城下。
其实,也不算城下,而是挂在墙上。
仙、鬼二人的剑,皆重身法,因此二人交战,方位变换突兀,快速,少不留意便很难找到仙、鬼踪影。
不过,仙、鬼所过之地却会留下剑痕,剑气不散,纵横交错,只要一路训着去找,虽会晚上一些,看不见仙、鬼交手,却可通过剑痕中弥留的剑气强弱,判断谁占了上风。
虽然江瑚已经去追,可仙鬼交手实在飘忽不定,就连他都追不上。
眼看城墙上剑痕,一深一浅,深的一道剑气浩然澎湃,却明显有意收敛,中途撤力,因此剑痕虽深却并不长。
而浅的一道剑痕,杀气与剑气交织,每一道剑痕,从始至终都拼尽全力。
“剑鬼有伤在身,已被单前辈压制,可单前辈为了破镜的机会处处忍让,若是剑鬼还能撑得住,这一战时间不短。”
因为实在追不上仙、鬼二人,江瑚便停下来观察剑痕,回头看蝶珊,问道:“你也用剑,能从这些剑痕中悟到什么吧?”
蝶珊在细看,好半响却叹气摇头,说道:“都已经交过手了,再看剑痕还能悟什么,再说我的剑和他们二人不同,相似处只是追求极致,把他们的剑意悟的太深,对我并无好处。不过从角楼到这里,这些剑痕连绵一片,毫无间断,且深浅如一,从境界上看,单前辈和剑鬼境界在我之上。”
“虽然都是半步主道,可是对用剑的差距之大,把我甩了十万八千里远!”
“诶……”见蝶珊有点灰心丧气,江瑚立刻鼓励道:“别这么说呀,你入半步主道才多久,可他们却在此境沉淀多年,都是老怪物了,你还年轻呢。”
白一眼江瑚,蝶珊最恨的就是他这种口气,老声老气。
“哈哈哈……哥哥说的实在是太好了,姐姐何必跟这些老怪物比,不如何我比比,姐姐一定开心很多。”
突然,稚嫩却又邪异笑声从黑暗中传来,瘦小身影缓步走出,形如乞丐,身上带着一把长剑。
竟是崔子!
见是他,蝶珊当即拔剑,这孩子这张嘴,让她实在厌恶。
“姐姐你干什么,我可是来帮你们的呀,你还拿剑对着我。”崔子后退几步,如同小猫受惊。
江瑚不屑笑道:“切,小鬼,我们都扮成这个样子了,你还能认得出来,你到底跟了我们多久?”
“说说看,你要怎么个帮法,是把你的嘴缝起来,还是把命留下。”
江瑚压下蝶珊手里的剑,对一个小孩子,何必呢。
“哼,哥哥姐姐果然是天生一对,说话都是一个口气。”崔子贫嘴,一副正经样子,说道:“等到剑鬼战败,我就站出来假意救他,实则背后一刀,到时哥哥姐姐一拥而上,把剑鬼碎尸万段。”
江瑚点了点头,道:“前半句话我爱听,今天暂且放了你,快走吧,不然我可不拦着她了。”
放开蝶珊握剑的手,她随时都可以出手。
对一个不到十五岁的小孩,虽然厌恶他,可要杀一个对自己没有威胁的孩子,蝶珊还是没下去手。
可崔子又嘴贱道:“哥哥姐姐到时候可别忘了把剑鬼碎尸万段,那边来人了,我可不想惹麻烦。”
崔子隐于黑暗,竟无声无息消失。
“几天不见,长本事了!”瞬息间不见了崔子,江瑚顿感惊讶。
二人也不想被人群看见,继续去追剑仙和剑鬼,都已经在这里了,不亲眼看看仙鬼交手,岂不遗憾。
至于崔子这个小鬼,又不是来害他们的,管他做甚。
……
午夜,一个梦回之时,绝大部分人都不会清楚感受到必定度过的这段时间。
但无论是美梦,噩梦,当你再次醒来,这人间绝非天堂。
皇城大门外,火把连片,将偌大空地照耀如白昼,宫里宫外禁军严防死守。民众已散,普通人没人会为了看两个人打架,大半夜坐在原地等。
何况,他们已经等了一整天。
而众武者,追寻仙鬼之战而去,只能一路尾随。
现在,皇城大门前与白天相比,形成了极大的反差感,就好像一出好戏已经散场,即便禁军还在,可苍凉,萧瑟感无处不在。
两道光影魔幻穿过皇城外空地,迅速,笔直攀登上皇城门楼,竟在未惊动任何禁军的情况下,静立于门楼之上。
叮,砰呼……
震鸣,剑鸣,下一瞬间震爆空间,方才两道幻影所过之地剑痕遍布,可怕剑气肆虐,无数禁军受到波及,人仰甲碎。
“厉鬼夺命剑,已尽数领教!”门楼之上,青衣边角碎布迎风而断,单青衿却稳立如山,气息浑厚,变化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