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直到净涪的气机彻底远去之后,天剑宗的许多弟子们才终于能将憋在心头的话都吐了出来。
“那个就是佛门妙音寺的净涪啊......看起来,也不比我们剑子厉害多少嘛......”
“你也说了是看起来了?佛门的那些和尚、比丘,是光看就能让你看出底细来的么?!”
“所以说,这个和尚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听说是因为先前传得沸沸扬扬的小地府之事,来问我们掌门真人的,现在......是走了吧。”
“这么快的吗?他好像才来了半日不到吧,这就走了?”
“毕竟我们掌门真人还在和各宗各派的前辈在议事啊,左师兄又不在,谁有空接待这位和尚啊,倒不如像现下这般,将他的事情尽快解决了,就送他离开......”
“这倒是,净涪和尚不必在我们这里逗留,我们掌门真人也能够专心致志地处理我们天剑宗的大事......”一位金丹弟子显然知道了些什么,边转身边与自家的师弟说话。
“咦?听师兄这话,师兄你是知道些什么?能说说吗?”那师弟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左右观察过一遍之后,压低了声音问道。
“当然是......不能!”说是不能,但那师兄左右瞥了瞥,还是低声提点自家师弟,“好好修炼吧,不然等日后机缘到来,只怕你都抓不住。”
天剑宗弟子这许许多多的低语声,虽然隔了相当的一段距离,仍然落到了道门的诸位高阶修士耳中。
这话语听得多了,不时就有道门的高阶修士小心地瞥向陈朝真人。
然而陈朝真人面色却未有丝毫异样,他甚是平常地走在天剑宗掌门真人身边,时而与这位掌门真人说道得两句,却是只字未提净涪,只说左天行。
“天行已经在竹海也待了一段时间了吧,不知道他那边怎么样了?”
至于当日无执童子魔临天地之前,他在世界外与各方天魔鏖战,不经意间撞见的那股仿似帮扶景浩界世界的磅礴魔气......
陈朝真人完全没想起来,更不曾将那股魔气与今日来访的净涪联系起来。
平白无故的,谁会猜疑一位和尚跟魔门魔气有关?
而且不论是净涪往日行事,还是今日所见,色色不差,样样出彩,未有丝毫破绽,又要他怎么去将这位年轻和尚跟那魔气联络起来?
他便是怀疑,也顶多是怀疑魔门那边另有暗手而已。
天剑宗的掌门真人也不愿堕了自家宗门天骄的身份与气节,这会儿听得陈朝真人的话,便很自然地接话道,“应该快回来了吧。竹海的那些道友们也是很有诚意的......”
跟着他们一道从山门回返天剑宗宗门大殿的那些道门高阶修士们听得这两位真人的对话,面面相觑得一阵,再有其他的想法,也尽皆斩断了。
天剑宗的这位左天行虽然来势汹汹,但毕竟是他们道门的剑子。无论他们甘愿不甘愿,在铁一般的现实面前,他们都得承认他的身份,承认他代表着一整个道门。
左天行不如净涪,输了的不单单是左天行一人,也不仅仅只有天剑宗,而是包括一整个道门。
他们也是道门的修士,是道门顶门立户的人物,这会儿奚落左天行,奚落天剑宗,何尝又不是奚落他们道门,奚落他们自己?
而且......左天行不如净涪,难道他们自家的弟子就比得上人家?连左天行都比不过,甚至都争不了剑子尊位,他们又哪里来的脸面能紧抓住这一点不放?
故而除了天剑宗掌门真人与陈朝真人不时说道上两句之外,这一行的道门高阶修士哪怕走了一路,气氛也极是尴尬,看得沿途碰上的天剑宗弟子一阵心悸,各各避开不提。
净涪出了天剑宗宗门范围,随即就放慢了脚步。
识海世界里,心魔身一边借助他在暗土世界的权柄观望魔门各方,一边将那稍稍整理过的情报与佛身及本尊说道出来。
‘就目前来说,留影几乎已经控制住了局面,我们只需去见他,取得他同意,魔门那边便算是完满了。’
佛身听罢,也道,‘留影那边应该不会有波折,但问题是,恐怕他也会像道门这般,有什么事要我们同意。’
本尊只听着,未曾插话。
心魔身心思一转,心里便已经有数了,‘你是说魔天的事情?’
他借着肉身的眼睛,往景浩界世界之外张望了一阵,‘那些大魔似乎还在观望?’
看当前的情况,那些一直围堵景浩界的大魔们似乎对先前妙音寺那一回水陆道场心有余悸,如今还躲出一段距离围观,未曾再次靠近景浩界世界,再有现下魔门那边已经开始整合......
‘确实是一个不错的时机。’
心魔身微微点头。
佛身和本尊同时望向心魔身,‘你打算怎么办?’
心魔身修持心魔一脉,净涪身上关乎魔道的因果,本就是全权交托到他手上,就如净涪与佛门那边的许多事情,全部都由佛身拿主意一样。
心魔身一时没有言语。
佛身也只掌控了肉身,放慢脚步走着,给心魔身留出决断的时间。
‘我觉得么......’心魔身忽然扬起一个笑容,‘这些家伙在外间堵得足够久了。’
佛身及本尊一听这话,便了解心魔身的态度了。
佛身微微点头,‘那行,我会在见过留影之后与清笃师伯说道说道。’
心魔身也就沉默了下来。
既然已经拿定了主意,净涪的脚步当即就加快了许多。不过他还没有走出天剑宗的下辖界域,就先接到了杨元觉及安元和那边传来的信号。
净涪寻了一处地方停下,取出了那柄铜镜,往内中送入灵气,联接上了信号。
这一次,安元和与杨元觉是同时找上净涪的。
“净涪,你先前送过来的那东西,是功德莲子?”
杨元觉先开口问道,那铜镜中映照出来的面庞更有几分涨红,看着很是激动。
净涪看他模样,又看过铜镜另一侧映照出来的安元和的面容,心里难得有些奇怪。
“不错,确实是功德莲子,”他顿了一顿,问道,“怎么了吗?”
安元和笑了一下,那眉眼舒展开来,竟显出几分轻松来。
“这次是真多谢了你的功德莲子,不然我们这里可有些麻烦。”
净涪挑了挑眉毛,目光就望了过去。
安元和与杨元觉对视得一眼,最后还是杨元觉摸了摸鼻子,将情况与净涪说道了一遍。
“你最近都待在景浩界里,怕是不知道......”
原来不久之前,展双界不远处的一个中世界出现了一片空间裂缝,裂缝的背后竟是一方秘境。这秘境不似寻常秘境,据一众观察过的修士猜测,那是远古时代的洞天或是福地,但事实上......
杨元觉说到这里,轻咳了一口气,面上不自觉就显出了几分羞愧。
安元和看他说不下去,便替他将事情给说了。
“我们先前不是说好了吗?等我们都准备好了之后,一道在诸天寰宇世界中行走?这家伙听得消息,竟然想着自己先打探打探,若情况允许的话,就择定那方世界......”
杨元觉听安元和这般说话,摸摸鼻子给自己打气后,到底撑起了场子来给自己辩解,“我这不是想着,那世界不过就是一个中世界,就算世界中出现空间裂缝,里头也不会太危险么?谁知道......”
“是啊,你原本只是想着那秘境应该只是一方久不出世的秘境,顶天了也不过就是一方远古时代的洞天或是福地,但谁知道,那居然是一处以空间为葬的墓穴呢!”
净涪听到这里,不由得也转了眼去细细打量杨元觉。
见这会儿的杨元觉与往常时候没有太大的不同之后,净涪方才再度看向安元和,示意安元和继续。
杨元觉被两位好友镇压着,哪怕委屈也不敢多吱一声,只缩着脖子将自己塞在座椅里,好不可怜。
偏这会儿在他面前的安元和及净涪都跟他师父任子实一样的,完全不吃他这一套。
安元和喘了一口气,算是勉强压住心底的惊惶,看都不看一眼杨元觉,只与净涪说话,“你道那墓穴里葬的是什么人?是大魔!还是心魔一脉的大魔!”
“这样的大魔葬穴,凶险诡谲,谁不是躲都来不及?他呢!他听到消息就凑过去!幸好他还算谨慎,没有跟着本土的那些修士一头钻入去,而只是在外间以阵法窥探......”
哪怕净涪只是听着,未曾亲眼目睹过那时候的情景,也知道杨元觉这一回确实凶险。
埋葬心魔一脉大魔的墓穴,还是以空间为葬,那地方已经成为了凶地,轻易沾染不得。甚至随着时间的推移,那方世界只怕都会被墓穴中葬着的那位大魔魔染,生出许多诡变。
那样的地方,旁人便是躲得远远的,也仍然极有可能被拖拽着陷入去,更何况是杨元觉这个起了心思,以阵法窥探的小修士。
净涪微微叹了一声,“所以,那颗功德莲子已经用上了?”
安元和点点头,转脸看向杨元觉。
杨元觉讨好地笑了笑,将右手向净涪那边抬了抬。
一朵三瓣的金色莲花在他手中舒展,又随着杨元觉的心跳摇曳,灵动庄重。
净涪细看得那莲花一阵,点点头,“你现在觉得怎么样?”
杨元觉连忙道,“现在好多了,神清气爽,精·元固足,什么事情都没有。”
安元和听着杨元觉剖白,脸皮一抽,毫不犹豫地揭了杨元觉的底。
“是啊,现在是好多了。但早先时候,险险入魔,神魂错乱的那个人是谁?”
杨元觉待要装傻,可目光瞥见安元和难看的表情,又缩了回去,老老实实道歉,“我错了。”
安元和慢慢地吐出一口气,脸色也渐渐缓和了下来。
他却不看杨元觉,只与净涪说道,“这回真是撞上了,我将这家伙从那地儿带出来时候,本来就是想要去找你的,偏就看见你送过来的功德莲子,我们就给用上了。”
安元和是剑修,杨元觉是阵修,对心魔一脉的手段是真的苦手,就算是就近,他们身边的同门、亲友也没有几个善于解决这些问题的,只能来找净涪。
毕竟净涪先前出身魔门,虽然是天魔一脉的修士,但是他向来涉猎极广,对心魔一脉也很是了解,理应是能够拿出些解决办法来的。更别提净涪这一世入了佛门,又修成了和尚,且兼修心魔一脉,对这心魔一脉手段也该有些天然的克制才对。
而且......
他们往常三人凑在一起探险的时候,本就是安元和负责护卫杀敌,杨元觉负责破解阵法、禁制,寻找生路,净涪则是负责解决剩余诸多问题的那个。
现如今杨元觉惹上了麻烦,状态混沌,安元和找到他,将他带出来之后,自然就想着找净涪来帮忙了。
只是还没等安元和带着杨元觉找上景浩界,净涪就先将功德莲子送了过来,正正好破解了杨元觉身上的问题,免了安元和一番苦工。
在确定杨元觉状况安好之后,别说杨元觉这个真正陷入危机中的事主,就是安元和这个旁观的友人,都很是松了一口气。
安元和也是怕的。
就那处葬穴现今带出来的种种麻烦来看,谁知道拖得久了,杨元觉的状况又会不会恶化?还是早些解决,更安稳妥当。
净涪听得安元和的解说,又转头去细细打量杨元觉,好半响之后,净涪冲着杨元觉那边伸出手去,“别动。”
根本就不需净涪提醒,杨元觉就定定地坐在原地,一动不动,只看着净涪的手落在铜镜表面,看着自己的一道气机被铜镜摄取过去,落在净涪手上,被净涪拿到眼前细看。
杨元觉及安元和尽皆屏住了呼吸,眼睛一眨不眨地望定净涪。
净涪细细探看着杨元觉的气机,眉头渐渐锁起。
眼波微动间,拿着那气机细看的净涪俨然已经换了一个人。
心魔身看得好一会儿,才终于散去了那一缕气机。
同时,他抬眼望入铜镜,看向铜镜里的两位好友。
不知什么时候起,杨元觉及安元和脸上的紧张及忧虑已经不见了。显然,哪怕净涪心魔身还什么都未说,这两人已经从净涪的动作间看出了些什么。
净涪对他们笑得一笑,“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们要听哪一个?”
安元和及杨元觉对视一眼,齐齐笑道,“两个。”
净涪从善如流。
“好消息是,元觉你身上确实已经没什么问题了。但坏消息是......”他顿了一顿,目光定定望着两位好友,“我要往这墓穴走一趟。”
杨元觉还没说什么,安元和就先皱起了眉头。
“为什么?”
安元和确实是为难的。
以他所见,那墓穴的情况非同小可,轻易会引动人心中恶念,扭曲人心本性,非常、非常的危险!
安元和确实没有踏入过那处墓穴,可剑修自生死中磨砺出来的直觉,却在疯狂的提醒他。
不要靠近,不要靠近,不要靠近!
倘若他靠近那里,他保护不了自己,更别说要像往常每一次在外间游历那样保护自己的两个好友了。
“那绝不是现在的我们能够踏足的地方。”
杨元觉也正色说道,他此时的脸上,早没有了先前的委屈与玩闹,严正得很。
净涪没有直接回答安元和的问题,只是垂落了眼睑,说道,“那秘境确实是大魔的墓穴不假。但大魔不是自己选择在那里永眠的,他是被人葬入去的。”
被人葬入去?
杨元觉及安元和对视得一眼,完全没有怀疑净涪的结论。
毕竟自愿葬入与被葬入之间的差异非常明白,自然会在墓穴中有所映照,净涪能察觉,完全不值得惊讶。
净涪又道,“将这位心魔一脉大魔葬入墓穴里的,是一位佛门法师,而且从元觉被净化的气机来看,那位佛门法师修为不及那位大魔,他是用了些手段,才达成自己的目的的。”
他顿了一顿,才简单地添了一句道,“我很感兴趣。”
杨元觉及安元和听得,仔细打量了净涪一阵,俱都沉默了下来。
净涪转世皈依佛门,修行禅宗一脉,同时兼修心魔一脉法门,他们都是知道的。现如今出现了这么一方秘境,对净涪的吸引力也可想而知。
他们清楚,他们是绝对拦不住净涪的。那么现在的问题是......
他们要与净涪一道吗?
杨元觉及安元和同时抬起头来,对视得一眼,又同时转了目光看向净涪,同时开口道,“我与你一道。”
净涪看着铜镜对面的那两位好友,沉默得一瞬,才开口道,“你们......”
也是他开口了,方才觉得这话语竟很有些艰难。
他顿了一顿,才终于能够利索地将那堵在嗓眼子里的话倒了出来,“你们也要去?”
“当然。”杨元觉及安元和仍然是异口同声,非同一般的默契。
他们两人又对视得一眼,杨元觉先道,“我虽然没有入过秘境,但也借助阵法窥探过那里间的情况,我比你们要更了解那墓穴。而且哪怕只是匆匆一瞥,我也知道,那墓穴里面设立了许多阵禁,倘若只得你一个人,怕会很艰难。”
“而且......”他顿了一顿,脸上也露出几分迷醉,“对于那里头的诸多阵禁,我也很感兴趣。”
安元和听杨元觉这最后一句话,完全没有意外。
杨元觉平素疲懒不假,但他对阵道的虔诚,绝不输给任何一个苦修士。
他平时懈怠炼气修行,其实不过是因为他将更多的时间投入到阵道上的研究而已。否则,便是他师父任子实再疼他再纵他,也不能轻易将一个废材拉扯到与他并肩的地位。
安元和瞥了净涪一眼,果然就见净涪那厮听了杨元觉的话之后,那不甚明显的松动。
不行,他也必得拿出一个理由来。不然说服不了净涪与杨元觉,他就得被抛下。
安元和微微闭了闭眼睛,又很快睁开,迎上两位好友望来的目光,“那墓穴是危险不假,但也正是磨砺我剑心的好去处。”
最后,他一字一句地说道,“我要去。”
净涪笑开,将那细微的叹息隐在话语里,“那我们就一起去。”
这句话说完后,他将那些细微的繁杂情绪收起,对杨元觉及安元和道,“我这边还有些事情需要解决,一时还未能抽得开身。幸好那秘境墓穴也不能急于一时......”
“更多信息的收集和准备,就交给你们了。”
话是这样说的,但净涪也不能真的就将这两档事全交给杨元觉及安元和,自己什么都不做。
正是说话的这一会儿,回归识海世界里的佛身也已经开始盘算了。
杨元觉及安元和相视一笑,“行,我们就先准备着,也暂且等一等,看看那墓穴中到底会是个什么情况。”
这所谓的等,并非仅仅是指等待净涪从景浩界世界脱身,还包括那些陷入秘境墓穴中的修士消息。
别责怪净涪三人心狠,不将那些落在秘境墓穴中的修士当人命,只将他们看做探路的工具,实在是这本就是诸天寰宇世界各方修士的常态。
如同这般初初现世,内中诸般情况一无所知的秘境,本就非常危险,惜命的人都不会轻易出手。
哪怕心中有些想法,也该是像杨元觉先前所为的那样,在秘境之外使用各种手段探查,方才是明智之举。像那些不管不顾,直接收拾了家当就去闯荡的,不是拼死一搏,就是在拿命替人趟道。这般你情我愿的事,净涪三人早就见惯了,又如何会去替他人操心?
更何况,净涪三人虽然行事极有规矩,但也不是这般感情泛滥的人。
他们会照看自己,会照看亲朋好友,会照看天地,会为这世间许多生灵动容,却轻易难以着落到更具体更偏远的外人。
净涪看过两位好友,目光一时在安元和身上停住,“元觉的功德莲子开花了,元和,你的呢?”
安元和听见净涪的问题,也不遮掩,很是大方地将自己的本命宝剑取了出来,让那剑柄上深陷入去只如宝玉一般的功德莲子正正映入净涪的眼中。
“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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