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那一回争斗,到底指的是哪一回,问的了章法师知道,听的济案法师也清楚,被问的净涪心魔身自然也不糊涂。
他仍自看定了章、济案这两位法师,唇畔的笑意收了收,平添三分郑重,随后他又叹了一声,颌首点头道,“我见到了。”
了章法师也跟着调整了脸色,亦是持重且谨慎地问道,“净涪法师看来,此番争斗,到底如何呢?”
净涪心魔身想了想,也就将他先前所猜度的种种挑了一些出来,说与了章、济案这两位法师听。
了章、济案两位法师脸色倒一直都算得上平静,但眼底里的笑意却也是一点点地积蓄,到得净涪心魔身将他要说的话说完以后,这两位面色也已经缓和了些,其中更有浅浅的笑意流露,看着就更是轻松了。
了章法师点了点头,“净涪法师你所料不差,尽管那场争斗看着声势浩大,但其实,呵......”
济案法师帮着了章法师将话补全,“但其实不论是星辰一脉,还是神道一脉,他们私下里已经达成了默契。这一回,除了彰显自身的力量与权能之外,他们也在试探各方。”
等济案法师停下话头,了章法师就又道,“净涪法师目光如炬,但自此以后也得更仔细一些,星辰一脉和神道一脉,如今都已经在玄光界中安排了眼睛。你......”
了章法师原还想要再叮嘱些什么,但他话语说到一半后,却又猛地停了下来。
倒也不是其他,实在是了章法师忽然意识到了一件事。不论净涪法师他仔细也好,还是不仔细也罢,他现在其实就一直在人家的目光之中。
谁让,诸天寰宇中太乙境界以上的修士,基本都已经知道了他那远比他们还要来得堂皇明华的未来了呢?
了章法师和济案法师对视了一眼。
几乎是在了章法师话头停下来的那一刻,净涪心魔身就安抚地笑了笑,然后道,“我知道了,往后必会谨慎,多谢两位法师关心。”
他顿了一顿,又先自开口道,“了章法师你向来是消息灵通,那你知道在这玄光界中,除了已经露面的星辰一脉和神道一脉外,其他各方可都到了?”
要知道,早先了章法师与净涪三身解说浮屠剑宗这一场棋局时候,可是说过了起码会有四方势力出手的,现在玄光界里也只出现了星辰一脉和神道一脉,尽管现如今在玄光界中现身的这星辰一脉、神道一脉修士,未必就是能代表星辰一脉与神道一脉的佼佼者,但现身了就是现身了,那么剩下的两方呢?
剩下的妖族一脉和玄门道统一脉呢?
了章法师并不奇怪净涪心魔身的问题,他顿了一顿后,就与净涪心魔身解释道,“除了星辰一脉和神道一脉外,玄门道统一脉其实也已经到了。”
净涪心魔身了然点头,他甚至道,“或许,在他们四方之中,玄门道统传承的那一方,才是最早涉及玄光界的势力。”
济案法师见他明白,就笑着在旁边点头道,“他们人或许还在路上,但声音是早早就传达到这玄光界里的,否则玄光界这里的道门各洞天、福地也不会赶在神道一脉和星辰一脉之前就走出山门去。”
玄光界道门的倾向,梦境世界中的三人都已经看得很清楚,如今也不必过多赘言,相对来说,净涪心魔身其实还更好奇了章、济案这两位法师稍后准备怎么跟他开口。
倒也没有让净涪心魔身等太久,了章、济案两位法师随后对视一眼,便由了章法师率先开口来问人,“净涪法师在这玄光界人间中也逗留了一段时日了吧?”
净涪心魔身轻轻颌首,他还似是仔细想了想,给出一个相对确定的范围,“从我抵达玄光界开口,算起来也有一年多的时间了。”
“一年多,也不短了。”了章法师感叹了一句,才又问道,“净涪法师在这玄光界人间的一年多时间里,可有接触过玄光界里的佛门法脉?”
净涪心魔身再颌首,不甚避讳地应道,“自是有的,两位法师也知晓,就是玄光界那定元寺一脉。”
净涪曾在定元寺挂单一事,了章、济案这两位法师确实是知道的。但......
“除了定元寺法脉呢?”了章法师问道。
他这个问题,就像是他这段时日以来,真的并不曾留心过净涪佛身的动静,也不曾听谁提起过净涪佛身的行程一般。
净涪心魔身带着点不好意思摇了摇头。
了章法师顿了一顿,将试探的意味仔细隐藏,只若平常一般随意问道,“净涪法师为什么不多接触接触玄光界佛门里的各处法脉呢?可是这里的法脉有什么问题?”
“倒不是这个原因。”净涪心魔身先是摇头,否定了了章法师的猜测,随后才道,“两位法师灵敏,应也是有所察觉,我原是生出了一点妄念......”
他小小地停了一下,目光也跟着低了低,避开了章、济案两位法师的视线,“为着那点妄念,我思量着,玄光界中的众生念力,或许能有些作用。所以近段时日来,我都只在人间中行走,实在是......”
“实在是少有与这玄光界各法脉接触的闲暇。”
了章、济案两位法师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对方眼底的了然与慨叹。
了然是因为尽管净涪心魔身含糊着将他所谓的“妄念”轻易带了过去,并不曾与了章、济案两位法师细说,但就如净涪心魔身所说的那样,了章、济案两位法师对于净涪心魔身提到的那点妄念也是心知肚明。
而慨叹则在于他们所看见的净涪的心思与行动。哪怕这已经不是他们第一次想到、听到、看到净涪的所思所想与所为了,可即便如此,每每听人提起这件事时候,他们还是打从心里油然生出丝丝慨叹来。
了章法师直接就叹了一口气,顺着净涪心魔身的心意,将他所说的妄念也给含糊过去,只问他道,“那么,净涪法师愿意见一见玄光界佛门的诸多法脉吗?”
“嗯?”净涪心魔身有点奇怪,“了章法师怎么忽然提起这件事来?”
不等了章法师开口,一旁的济案法师就先将话题给接了过来,“是玄光界的各佛门法脉联手向我等送拜帖来了。”
净涪心魔身心下一动,面上神色不变,问道,“我等?”
济案法师点头,“我和了章,当然,还有现下也在玄光界人间中现身的其他各位法师们。净涪法师你应也是在他们递送拜帖的范围内的,至于为什么现在还没有人接触净涪法师你,想来也是因为净涪法师你的态度模糊,玄光界里的各法脉不敢轻易打扰罢了。”
净涪心魔身心里不置可否,但他面上却还是配合地抿出一点笑弧,问济案法师道,“玄光界佛门各法脉既是与诸位法师递了拜帖,诸位法师又是怎么打算的呢?是要见一见他们这些人,还是?”
济案法师道,“若是我等一一允了他们的拜访,他们少不得一个个地上门来。而等他们拜访过现在还留在玄光界人间里的诸位法师后,他们还得综合各位法师的意见再来议定行事的方案,如此一来一回的,未免就太麻烦了些。”
净涪心魔身适时开口,“所以?”
了章法师接话道,“所以我等现在还留在玄光界人间里的诸位法师正在商量,要不就让玄光界里的各法脉先择定一个日子,我等到时直接上门去商量,也省得他们一趟趟地跑了。”
净涪心魔身缓缓点头。
济案法师问道,“那么净涪法师你的意思呢?”
净涪心魔身想了想,却是摇头。
了章法师连忙问,“可是净涪法师你还有别的想法?若有的话,净涪法师且只管道来,我等会帮着法师你协调的。”
净涪心魔身笑着谢过了章法师,方才道,“倒也不是什么。只是我如今,正需要在人间中行走好收集众生念力。再有,我本身与浮屠剑宗也有牵扯,若是我在玄光界佛门各法脉面前公开露面,少不得会让很多人为难,所以我还是不去走这一趟了。”
净涪心魔身这话说完,了章、济案两位法师一时语塞。
若真细细计较起来,净涪法师这段时间揽上身的那些事,不论是这玄光界魔门六天也好,还是收集玄光界的众生念力也罢,更或是掺入浮屠剑宗棋局亦然,桩桩件件的,可都不是易于之事。
莫说是玄光界佛门各法脉,就连他们这些境界在太乙巅峰、又决议与净涪法师交好的人,也都每每踌躇,不太愿意沾染。净涪法师的担心,并不是全无依据的。
净涪心魔身见这两位法师想明白了,就停下来,不再继续说了。
但也只有净涪三身才知道,现下执掌这具傀儡肉身的心魔身所以干脆利落地做出决定,其实也是因为玄光界佛门各法脉的犹疑。
近几个月来,净涪佛身都在玄光界人间中收集众生念力,玄光界的佛门各法脉作为玄光界地头蛇,真的就不知道净涪佛身的行踪吗?
不,他们知道。
这玄光界乃至诸天寰宇,多的是耳目盯着他。
诸多寰宇中的各位太乙仙与大罗仙,更多的是在命运长河上窥看净涪三身的种种信息,确定他的行事与位置,但玄光界这些佛门、道门以及魔门大修士,却都是通过这天地中的众生作为耳目,来确定净涪三身的动向。
这一点,净涪三身知晓,玄光界道门各洞天福地、佛门各法脉以及魔门六重天的诸位大大小小修士们也都心知肚明。
也就是说,玄光界佛门各法脉,其实是一直都知道净涪这两具傀儡肉身都在忙活的什么,也知道净涪这两具傀儡肉身的所在。可就是这样,不论是净涪佛身,还是净涪心魔身,都没有见到了章、济案两位法师口中的那张拜帖。
或许是因为他身上的顾忌太多,玄光界的佛门各法脉还没有确定到底要用什么样的态度来对待他,他们至今还在顾虑,或许也就是如济案法师先前所说的那样,因为净涪三身的态度含糊,所以他们也同样不敢贸然决定接触净涪的这具傀儡肉身......
尽管这两个缘由代表着的意义可谓南辕北辙,前者的重点是佛门各法脉的态度,后者重点是在净涪三身的态度,但不论如何,结果却是一样的。
那就是,如今执掌这一具傀儡肉身的净涪心魔身,他手上没有玄光界佛门各法脉递送出来的拜帖。
既是没有这一份拜帖在手,净涪心魔身又如何会愿意考虑与了章、济案这些法师一道前往那场小会?
如果届时的那场小会中,也有不少法师是未收到拜帖的随人一道前往的,那倒也罢了,可若是没有呢?净涪岂不就成了厚着脸皮挤进去的那个人?
净涪的脸面,要往哪里放?
更何况,他很稀罕玄光界佛门各法脉的力量了么?缺了他们这一部分力量就会出大事了?
了章、济案两位法师面面相觑一阵,很快转了话题,问道,“那接下来这玄光界里的种种,净涪法师可有章程了?”
净涪心魔身笑了笑,应道,“有一些了。”
了章、济案两位法师见得净涪心魔身面上的笑容,又听他言语,暗下松了一口气。
“那,可有需要我等帮忙的地方?”了章法师问道。
济案法师也在了章法师后面说道,“我等两个虽修为不是太高远,但自认还是有两分手段。净涪法师若有要帮忙的地方,且只管直说,我等能帮的,定不会推辞。”
“两位法师的心意,我自是不曾怀疑的。”又给了了章、济案这两位法师一个笑容后,他才道,“说来,我确实也有些事情,需要拜托两位法师帮忙。”
说的是两位法师,但净涪心魔身说话时候,目光却落在了了章法师身上。
了章法师想了想,也明白了什么。于是他都不等净涪心魔身开口,便先问净涪心魔身道,“净涪法师想要的,可是此间玄光界天地中值得注意的各方修士资料?”
“确是这些。”净涪心魔身点了点头,就问道,“如何,可会为难法师?”
“不会。”了章法师笑着摇头,先给了净涪心魔身一个答案,然后又给净涪心魔身一个保障,“净涪法师只管放心,那些资料,待我稍作整理后,便送到法师面前来。”
净涪心魔身真正笑了开来,“就有劳了章法师了。”
所以来时只带着些问题的了章、济案两位法师,走的时候就带了两桩任务。
一个是调查、确定那位仰赖白玉玉佩保存最后一线生机未知法师,一个却又是收集现如今玄光界各方值得注意的人物信息,以及这一段时日来,玄光界各方力量的动静。
这两个任务,济案法师自觉领走了后者,而前者,便顺理成章地归到了了章法师手上。
但即便是后面的那一个任务,了章法师也是主力,济案法师最多也就是能帮着将了章法师收拢过来的诸多信息、情报一一整理而已。
也没办法,谁让了章法师修的是梦中证道大法呢?
各处收集信息以及到处奔波着将白玉玉佩送到佛门各法脉的诸位法师,好请他们帮着确定白玉玉佩中的那位佛门法师的来历和身份时候,纵是已经修行到了太乙巅峰境界,更有梦中证道大法在手,又有诸多法身相帮的了章法师,竟都觉出了一丝倦乏来。
这一日,即便关于那枚白玉玉佩的调查与确定依旧没有进展,了章法师也难得地停了下来,只留在自己的梦境世界中,不曾外出。
济案法师彼时也在他的梦境世界中低头梳理资料,见得他这般躲懒,不由抬头望向了章法师,催促他过来帮忙。
了章法师哪儿愿意,他只仰躺在院子里摆放着的软榻上,随意地对济案法师摆了摆手。
莫说是拒绝的话语了,就是更多的一个眼神,了章法师也没有给济案法师。
济案法师看他那般模样,本就劳神的他就更没有什么好气了。
“这些资料可都是需要尽快交到净涪法师手里的,你今日既然空了出来,不过来帮忙着整理,好早些将资料送到净涪法师那边去,耽误了净涪法师的事,到时候看你怎么办?”
济案法师的话完全没有说错,了章法师知道。
所以几乎就在济案法师要直接将他拉过去时候,他就先到,“再给我一盏茶的时间。”
济案法师觑了了章法师一眼,还想要说什么,却不经意间看见了章法师那张紧闭着眼睛的面容上不甚明显的倦乏,他闭上了嘴巴,低头继续整理信息。
这却是默许了。
但了章法师也没有再拖延,短短的一盏茶工夫过去后,他不等济案法师来催,自己就从软榻上撑起来,出现在济案法师对面。
他觑了一眼济案法师,确定济案法师现在的进程后,便直接捡起了一枚空白玉简来,闭上眼睛将一位星辰修士的信息录入玉简去。
两个人做事总是要比一个人来快。
等到今日份的资料梳理完成后,济案法师停下手来,看着了章法师通过梦境世界,将他们今日里的成果挂靠在净涪法师的梦境世界边沿,只等待净涪法师入梦带走。
“不得不说,”济案法师感叹道,“梦中证道大法果然很是了得。”
了章法师禁不住给了济案法师一个白眼,毫不客气地说道,“你想说的不是了得,是便利吧。”
济案法师呵呵笑着,却不应话。
了章法师懒得理会他,只闭着眼睛享受今日里难得的这一遭闲暇。
济案法师沉默了半响,很是随意地问道,“那位法师的身份和来历,还是没有什么蛛丝马迹吗?”
了章法师都不睁眼,直接就闭着眼睛回答他道,“也不是。”
“哦?”济案法师尽管没有看向了章法师,却问道,“除了确定这位法师归属药师一脉外,还有别的吗?”
了章法师懒懒反问,“难道确定那位法师出身药师一脉,就不是收获了么?”
济案法师没甚好气地瞪了了章法师一眼,“哦,既然这个算收获,那你为什么不将这件事告诉净涪法师,而是将事情按下来了?”
了章法师辩解道,“不是不说,而是就算我说了,此时的玄光界里也没有哪位药师一脉的法师能够接过那枚玉佩,顶替净涪法师温养那枚玉佩中的法师。”
了章法师顿了一顿,才继续道,“更何况,你真的就觉得现在玄光界里的这些药师一脉法师,够资格顶替净涪法师温养那位法师的残魂?”
济案法师沉默了下来。
实在是因为,就算了章法师的话很不好听,但他说的确实都是事实。
温养那枚白玉玉佩中的佛门法师残魂,就算与那位法师一样出身药师一脉的佛门法师,也仍旧需要有一定的境界。最起码也得是玄仙境界......
这一个先决条件,在现如今的玄光界中,委实不是太为难人的事情。
但因为白玉玉佩与白玉天的相互呼应关系,因为白玉天又是这玄光界中魔门六重天之一的关系,所以除了法师修为的要求之外,想要温养这枚白玉玉佩中的佛门法师残魂,那位药师一脉法师也需得走入魔门六重天中的百余天去。
这才是真正拦下所有人的难关。
没有人能够在这个时候,踏足魔门白玉天。
有这份心的,身上担了其他事,不能分身,没有这份心的......那还需要提起来么?
了章法师又道,“既是这般,倒不如就莫提起,只让那枚白玉玉佩留在净涪法师的手上呢。”
济案法师顿了一顿,却是转移了话题,“了章,你觉得,那白玉玉佩中的佛门法师,会不会与昔年那位临正法师相关?”
了章法师静默了片刻,才摇摇头,“我亦是不知晓。”
他很快又道,“我知道你的想法。”
济案约莫是想将这位仍旧保留一线生机的药师一脉法师的消息往东方净琉璃佛国中递,说不得东方净琉璃佛国中还会有更多的反馈。更或许,还有可能会有人从东方净琉璃佛国中走出,往这玄光界中走一趟也不定。
了章法师终于掀开眼皮子,从眼缝处漏给了济案一个目光,“那位临正法师一脉多年凋零,到现如今,他们也只有一位天仙境界的法师进入了东方净琉璃佛国。现在的话,那位法师还在闭关......”
“闭关?”济案法师喃喃自语,想到了什么。
“不错,那位法师还在闭关。”了章法师点了点头,“若是顺利的话,等那位法师出关之后,说不得就成就玄仙境界,能担起这项任务来了,但......”
了章法师又将头别了回去,他看着院子那四四方方的天穹上悠悠晃荡的白云。
“就算那位法师顺利出关,成就玄仙,就算白玉玉佩中的那位法师,真的就是临正法师一脉的,你猜那位玄仙境界的法师,会不会愿意将白玉玉佩接过来,自己温养?”
济案法师又沉默了。
他明白了章法师的意思。
他不是就说,那位或有可能成功突破玄仙境界的法师不愿意将白玉玉佩接过去亲自温养是因着疲懒,又或是不愿意冒险,了章的意思是说,相比起那位法师亲自温养白玉玉佩来,他或许会更愿意让净涪法师继续帮着温养那缕残魂。
毕竟净涪法师的未来是诸天寰宇各位太乙境界以上的修士都可以预见的灿烂辉煌,白玉玉佩中存续的那位法师能吊着最后一线生机遇上净涪法师,说不得是那位法师乃至是他们那一脉的缘法。
既然如此,谁愿意这般轻易地坏去这一份缘?
济案法师道,“总该是要将消息送到东方净琉璃佛国去的,而且净涪法师那边,也得跟他说一说,否则若有人用这一段缘法算计净涪法师......”
他的声音轻了许多,“那我等便是好意,也变成坏事了。”
了章法师闭上眼睛小憩,他也轻声道,“我知道。”
济案法师看见了章法师这般模样,原是想着放过他去,让他好生歇一歇的,但他很快想起另一件事,就又抓住了了章法师问道,“了章,玄光界佛门的各法脉,可有将拜帖送到净涪法师那里?”
了章法师嗤笑一声,“没有。”
济案法师叹了口气,“所以他们这是?”
了章法师就道,“他们已经选定了立场了吧,不必理会他们,既起了贪念,后头自然有他们的苦果吃。”
济案法师自然也知道了章法师所说的,他们已经选定了立场,到底是哪些他们,又到底确定了什么立场,但这会儿,他却无心再梳理这些,只与了章法师道,“那接下来的小会,我等可就要沉默些了。”
了章法师点了点头,淡淡应了一声,“嗯。”
玄光界佛门各法脉的立场,了章、济案这两位法师已然明了于心,净涪心魔身自也看清楚了。
他并不生气,只笑,‘所以玄光界的佛门法脉,也想从浮屠剑宗那里得到些什么吗?’
佛身现在留在白玉天中,大多数心力都在温养那枚白玉玉佩,同时通过白玉玉佩与白玉天那隐隐的呼应,参悟白玉天玄妙,忙得不亦乐乎,倒是分不出什么心神来关注玄光界人间里的情况。
听得心魔身这话,佛身才将心神分了部分过来,细细察看一遍玄光界人间里,佛门各法脉的动静。
他却很有些疑惑,于是就问道,‘但他们想要的到底是什么呢?浮屠剑宗里,有什么东西吸引了他们?’
心魔身也没有想明白,‘现在不确定没关系,总有能确定的时候,单只现下来说,真正需要注意的,就是这玄光界佛门各法脉,到底能将多少人,拢到他们那边去了。’
佛身想了想,并不多说什么,‘且只交给你吧。’
毕竟现在执掌着那具于玄光界人间里行走的傀儡肉身的,是心魔身而不是他。他的话,现在的任务还是这白玉天,还是这枚白玉玉佩里昏睡的残魂。
待到这枚白玉玉佩中的残魂清醒,又或者他更快一步探明这枚白玉玉佩与白玉天重天世界的关联,他们最开始的谋算,说不得就能有很大的进展了。
净涪佛身想定,又闭上眼睛去。
他手上托着的那枚白玉玉佩上,有金色的佛光流转不定。金色佛光每在这枚白玉玉佩中流转过一个来回,那些金色佛光中就会有部分柔软温和的光芒融入到那缕淡薄微弱的气机中去。
那个速度很是缓慢,显然效率不高,可即便如此,净涪佛身仍自闭目安安定定坐在原地,不急亦不燥,不疾也不徐。
越过偌大的识海世界,净涪心魔身遥遥地往佛身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又往净涪本尊的方向看了看。
净涪本尊的生活,还似先前的大多数时候一样,既清闲也不清闲。
说清闲,自是因为净涪本尊他可以清清静静地修行,参悟任何一部他想要参悟的经典,专研每一个他想要参透的疑问;而说不清闲,自然又是因为净涪本尊他身上所担负的任务了。
就似现在这样,净涪本尊自顾自地立在案前提笔誊抄经典。而在他的那间静室之外,则正有两位随侍小沙弥将他们手中托着的经典仔细分理到藏经阁的各个书架上去。
两位小沙弥手中的经典,并不都是出自净涪本尊的手笔,心魔身自然清楚。
但那是因为,诸多由净涪本尊亲笔誊抄的佛经佛典里,已经被借出去的倒也就罢了,还留在妙音寺藏经阁里的那些,却都被这些藏经阁的小沙弥们悄无声息地从书架上取下收好,只拿各位大和尚们的抄本顶替了。
藏经阁里各位沙弥、比丘们的动作已经尽量隐蔽了,可奈何净涪本尊的抄本从来就被妙音寺里的各位沙弥、比丘盯得死死的,少了一部都能发现,更何况是这么一本接着一本的被替换去?
就为着这件事,妙音寺藏经阁的诸位沙弥、比丘们可是很惹了些怨气。
但妙音寺藏经阁的各位弟子却没有半点退让,甚至还振振有词。
“净涪师兄是什么样的人物?他的手抄珍贵,自然就得仔细收起,我们不过是尽了自己藏经阁弟子的职责而已,又有什么错来?”
“呵,职责?你们的职责就是将净涪师兄的手抄本收起来,自家慢慢品读,却不在意自家师兄弟的么?!”
“就是,净涪师兄的手抄本先前也是一直放在藏经阁的书架上的,你们便是藏经阁的弟子,也不能这般轻易就将净涪师兄的手抄本从书架上取下来的啊!我们还想要好好品读呢!”
“净涪师兄的手抄本先前为什么会被放在藏经阁的书架上,你们自己心里不知道吗?”
“对啊,先前那是因为寺里举行大法会,世界各处的法师、善信都来我妙音寺里参加大法会,而在参加大法会之余,诸位法师、善信还常出入我妙音寺藏经阁,借去我藏经阁中诸多经典,我藏经阁险些被搬空,这才不得不将净涪师兄的抄本也奉上去填补空缺......”
“而如今!如今大法会已经结束多时,诸位法师、善信各自散去,我妙音寺已经没有太多的外人,藏经阁逐渐恢复过来......自然也就需要将部分经典收回阁里,被回收的绝大部分,是净涪师兄的抄本,那是因为净涪师兄的抄本珍贵,这又有什么问题?”
藏经阁外的诸位弟子一时语塞。
问题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毕竟大法会期间,乃至大法会结束后的相当一段时间里,藏经阁里的经典被大量借出的事情他们都知道。那些先前被大量借出的经典现在既然大部分都被收回藏经阁中,自然就该摆上藏经阁的书架里,这真的很理所当然。
但......没有问题,不代表他们就甘愿啊。
看看现在被藏经阁收起的那些书典,再看看如今被摆放在藏经阁书架上的经典......
任谁吃过了大餐之后,再回归到清粥小菜的日子,也不能轻易习惯,更不能甘心的吧。
围堵着藏经阁弟子的诸位妙音寺沙弥、比丘各各对视一眼,才有一位比丘说道,“诸位师弟,我听闻净涪师兄如今在阁里潜修时候,也不忘梳理我妙音寺的法脉传承?”
那些被围堵着的藏经阁弟子中,也很快推出一位比丘来,他站得笔直笔直,骄傲应道,“确是。”
那位围堵着的比丘就笑了笑,道,“如今净涪师兄放在藏经阁里的大部分手抄,都是净涪师兄在梳理我妙音寺法脉传承时候的成果,可是?”
藏经阁的比丘面不改色,再次应道,“师兄所言不差。”
尽管这位藏经阁的比丘脸色与先前回答的那第一问时候别无二致,但在场的所有人却都能看得出来,这位其实更谨慎警惕了。
藏经阁的各位比丘、沙弥暗自对视一眼,也都提高了警惕。
那位围堵着的比丘却是完全无视了他的警惕与谨慎,笑得高兴且愉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