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看见了这句话,可能就要劳烦亲再等一天了。清笃大和尚看了看他,沉吟片刻,到底还是传音问道:“真的决定了?不改了?”
既用的是传音,就意味着这是一次私下里隐蔽的询问。
净涪没有直接回话,而只是轻轻地一颌首,以表示自己的态度。
清笃大和尚看见,也没再多说什么,微一点头便作罢了。
过不了多时,法帐里的大和尚就都齐全了。所以很快地,就有知礼僧前来相请。
妙音寺方丈清源大和尚从座上站起,团团环视法帐中一众大和尚,目光在净涪身上停得一停,便道:“时辰到了,我们出去吧。”
净涪作为法帐中最年轻的弟子,理所当然地排到了最后。而几乎是每一位出帐的大和尚,在他们踏出法帐之前,都有意无意地往净涪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
作为藏经阁的大和尚,清镇大和尚特意陪着他留到了最后。
到得这法帐里只剩下他们两人的时候,清镇大和尚转头看向净涪,竟难得地笑了一下,悠悠然问道:“怎么样,怕了吗?”
迎着这位长辈的目光,净涪很诚实地摇了摇头。
清镇大和尚极其仔细地打量过他,便就转过头,扬袖踏步,出了法帐。
净涪微微启唇,跟在清镇大和尚身后往前走。
净涪不知道其他大和尚离开法帐的时候都是什么模样的,但当他一步踏出法帐的时候,他能清楚地感觉到来自四面八方的、带着各色意味的目光。
近的有近在咫尺的知礼僧,有已经在法场中落座的一众大和尚、比丘、沙弥以及熙熙攘攘的信众,远的……
还有未曾亲临妙音寺而只以诸般神通注视着这边厢所在的景浩界诸位大修士们。
所有、所有投注到净涪身上的目光,都没有逃过净涪的感知。
——那是他脚下这片大地或者说是这一整个世界给予他的支持。
净涪全没去看,他微微垂了眼睑,平淡且自然地跟在清镇大和尚身后,缓步踏入法场之中。
随着他在他自己的法座上坐下,法场边上的沙弥僧高高地拉起木柱,扬手放下,任由这根结实的木柱重重地敲打在洪钟上。
“当……当……当……”
浑圆厚重的钟声响起,几乎直入每一位听众的心底,涤荡心魂,将那诸般繁杂心思全数震散扑灭,不留一点痕迹。
又是一日的法会正式开始。
净涪端坐在法座上,配合着其他大和尚,完美地完成前半部分的法会,半点不招人眼球。可当大日缓缓从山头攀升的时候,当诸位大和尚一齐停下动作,当今日里的知礼僧越众而出,站立在法会前方一侧,对着场中所有人提起他的时候,他便是再收敛内藏,也再无法将他自己从别人的目光中分离开去。
不过净涪此刻也没有这个想法就是了。
知礼僧已经退到一侧,完全地将重心让给他了。
净涪从法座上站起,转出一众大和尚们的位列,先向大和尚、各方信众们躬身拜过,才来到法场中央那仔细收拾布置过的法台。
法台不大,九尺见方。上方并无甚装饰,唯得一蒲团以供净涪安坐。
净涪踏上那九级台阶,直上法台中央,在蒲团上结跏趺坐。
坐定后,他略略理了理身上的袈裟,才抬眼往下方扫视了一圈。
他扫过法场下方那挤挤攘攘的人头,看过那些大和尚们投落在他身上的复杂目光,也迎接上那自景浩界各处投递来的眼神,半响后,他复又垂落眼睑。
眼睑落下的那顷刻间,净涪头顶冲出一道金色的佛光。佛光在他身后铺展出瑰丽的色彩后,须臾一收,凝成一尊虚淡的金身佛陀。
说是虚淡的金身佛陀,却也比当日在莫国分寺初初显出时候要凝实得多,起码不是那时候只得几线金色光芒勾勒出一个影子的模样了。
本就在下方法场上屏息静等的信众们见得这尊金身佛陀虚影,到底按捺不住,瞪着眼睛重重地倒抽一口大气。如果不是他们还记得这会儿是什么场合,什么地点,他们怕是能直接叩头下去,大礼跪拜不已。
相比起这些信众们,场上的诸位沙弥僧、比丘僧和大和尚们却要冷静得多,虽然多是惊叹讶异,但也都还能把持得住,不至于太过失态。
法场中众人的反应,净涪并不如何在意。他身后的那尊虚淡佛陀金身也并不觉得如何,它很随意地探手一拿,手中便抓住了一棵菩提树。
或者说,是菩提幼树。
它将这株菩提幼树往它身后的空地里随意一插。
那本来不及人高的菩提树入土便扎根,迎风便长,不过眨眼的功夫,这菩提树就长成了一株郁郁葱葱,几乎将四分之一个法场地遮盖了的繁茂植株。
这株菩提树刚刚长成,便有一道碧青碧青的灵光光柱自远方蹿来,落到菩提树浓密的树冠上。
清见大和尚抬眼见得这道灵光,脸皮禁不住一个抽搐。
旁人不知,他还能不清楚么?这道与这株菩提树同出一源的灵光光柱,分明来自他天静寺的后山所在,来自他们寺里的那株菩提树!这么柱大的一道灵光光柱,也不知道下一次的千佛法会会是个什么情况…….
清恒大和尚瞥了他家师兄一眼,不等清见大和尚注意,便飞快地将目光拨开了。
清见大和尚简直要被自家师弟气笑了,他狠狠地瞪了他两眼,才算是去了胸中的那一口郁气。
不然,即便他是天静寺的主持,又能怎么样呢?
他是能阻止得了后山那株菩提树,还是能拦得下面前的这株菩提树?是能找净涪这个师侄讨回些什么?
他拉得下这个脸面么?!他能那样做么?!
不能!
都不能!
甚至他想来个眼不见为净都做不到。
他舍不得啊。
心下摇摇头,清见大和尚多看了那株升腾着湛青灵光的菩提树两眼,便和其他大和尚一般,将目光转到净涪的那尊虚淡金身佛陀上。
那尊金身佛陀全不看它身后那株灵光升腾的菩提树,它垂落目光,直视着它身前的净涪,然后平平静静地向前伸出双手。
净涪仍自闭目静坐,但他身前却有一道金光托着一部薄薄的经典飞了出来。
那道金光带着这部经典落在金身佛陀张开的手掌上,才消散了个干净,露出内中那部贝叶经典。
场里场外,几乎每一个眼力超出常人的修士,都清清楚楚地看见那部贝叶经典上露出的几个鎏金文字。
《金刚般若波罗蜜经》。
到得这个时候,先前一直闭目静坐的净涪才终于睁开了眼睛。
他直视着下方万千信众,迎上所有投注过来的目光,道:“弟子修行时日短浅,纵得世尊青睐,亲授《金刚般若波罗蜜经》,却不以为自己能与天下宣讲这一部经典。然则这一部经典既在景浩界中,若一直未能宣示于众生,弟子亦愧对诸位,愧对世尊,故弟子思虑多日,终定于今日,尽弟子全力,将昔日世尊讲解《金刚般若波罗蜜经》经文胜景复现于当前,与众位同道一观。”
早已知晓净涪今日决定的清笃、清显、清镇等妙音寺的大和尚也就罢了,其他大和尚乃至更远处观望的景浩界各位修士却都是一惊,心下犹疑不定。
净涪他竟然是要在今日将世尊与他宣讲的《金刚般若波罗蜜经》情景复现出来,这是真的还是假的?
这个净涪他到底知不知道这样做,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
在那一刹那间便已百转千回的权衡顾虑过后,一个又一个的问题接连地浮上众人的心头。
如果这个净涪和尚说的是真的,那他到底能够浮现出世尊宣讲《金刚般若波罗蜜经》的几分精髓?他们……又到底该不该听这一场讲经?
最后的那个问题,更多是道门、魔门乃至散修各脉修士的顾虑。
宣讲《金刚般若波罗蜜经》的可是佛门的世尊啊,哪怕净涪这个年轻和尚能够复现出来的仅仅只有真正世尊的些许皮毛,那也是佛门的世尊啊,他们真要听了这一场,他们的道基真的不会出问题吗?
真的不会……从此让他们生出向佛之心吗?
听,还是不听?
净涪可不理会这些顾虑与迟疑,他说完那一番话之后,双掌合十,清唱一声,“南无阿弥陀佛。”
佛号声落下的刹那,净涪又一次阖上了眼睛。然则,他身后的那尊虚淡金身佛陀却也在这个时候睁开了双眼。
它一手捧着那部贝叶经书,一手当空划过一道弧线后,点落在那贝叶经文上。
贝叶经文上的鎏金文字升起一道金色佛光。
那金色佛光非常细微,在净涪的那尊虚淡金身佛陀面前几乎只若一道微薄萤光,却灿烂到刺眼,几乎让人不可直视。
可这法场中,也没有谁甘愿别开自己的目光。
这是一场难得的机缘,没有哪个佛门弟子舍得错过。
异世界啊……
这可是异世界。
正张目四处打量间,那金光演化的画面里忽然出现了一个人。
那人的面容其实格外的模糊,更有金色佛光簇拥团绕,将他牢牢护持在内中,叫人无法轻易分辨他的存在。可只要是将目光投落在这个方向的人,都像是被吸引了一般,不可自拔地凝望着他,甚至更多人再也顾不了其他,向着那个模糊人影所在的方向连连顶礼膜拜。
清见、清恒、清源、清笃、清显、清镇等等大和尚也不例外,五体投地状地虔诚拜伏。
但凡听过、看过《金刚般若波罗蜜经》第一因由的僧人、信众都在心底升起一股明悟。
这位,就是《金刚般若波罗蜜经》开篇中宣讲经文的世尊释迦牟尼佛。
也正是因为这位世尊的出现引去了所有人的目光,是以这景浩界中根本没有几人看见净涪额间沁出的薄汗。
显然,即便是净涪,想要将世尊释迦牟尼当日讲解《金刚般若波罗蜜经》的场景在这景浩界中复现,也是相当相当有难度的。幸好,净涪对此也是早有准备。
也不见他如何动作,那株立在虚淡金身佛陀身后的菩提树迎风一晃,枝叶婆娑间,便有一片菩提灵光落下,加持在虚淡金身佛陀手上捧着的那本贝叶经书上。而得到了这片菩提灵光的加持,《金刚般若波罗蜜经》显化出来的画面当下就迅速稳定了下来。
虽然那位世尊的面目依旧模糊,但是净涪身上所背负的压力已经被分去了大半。
画面稳定下来之后,便随着那位世尊的动作而开始流转。
持钵乞食、还至本处、收衣钵、洗足、敷座而坐……
一系列的动作之后,这位面目模糊的世尊环视众人,微微一笑。
不论是景浩界其他各道各脉观望着此间的修士,还是此刻法场中已经坐直身体作洗耳恭听状的大和尚、比丘僧、沙弥僧、万千信众,都是心头一动,浑然只觉这位世尊正自彼岸处往这边投落目光,看见这一个河沙小世界中的他们。
陈朝真人、左天·行等人纵然警惕非常,也终究为这一眼所摄,怔怔不能自已。
幸而这位世尊并无恶意,也没想要强行更易他们的道基,只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与座下诸位大比丘僧讲解经义。
“如是我闻……”
许是为了提醒,也或是为了让各位有意听经者打点精神,开经这四个字格外的响亮,有如洪钟巨吕,镇入诸人心底深处,拉回他们的心神。
陈朝真人顿时惊醒,低下头去不敢再看,而他那原本随意垂在身侧的右手此刻竟止不住地颤抖。
作为一名大剑修,握剑的手不稳简直就是一个绝对不能接受的耻辱。可陈朝真人这会儿却全然顾不上这些,他花费了足足半个时辰的时间稳定心神之后,直接就封禁五感,内感灵神,再不敢往妙音寺的所在多看一眼。
比起陈朝真人的反应来,左天·行则要稍慢了一点。
但好歹也是斩断了自己的杂念,得以保存自身道统的纯正,比起杨姝等等的其他人来,还是要好上太多太多的。
不过和陈朝、左天·行这些畏《金刚般若波罗蜜经》如虎的道修来,留影老祖却要坦然得多。
他面向妙音寺的法场而坐,静心等待着那边画面的演化。
对于出身天魔道,在此间困顿多年的他来说,佛门也罢,魔门也罢,只要能让他一直有尊严地活着,便是真转换了门庭有如何?
当然,这景浩界中像留影老祖这般追求的大修士其实并不多也就是了。
这些修士反照自身斩去杂念也罢,聚精会神专心体会佛意也罢,净涪全不在意,尽力支撑着身后的虚淡金身佛陀作为。
“……时长老须菩提,在大众中,即从座起,偏袒右肩,右膝着地……”
上首净涪稳坐高台尽力复现昔日他在祗树给孤独园中的见闻,下首众和尚僧、比丘僧、沙弥僧及万千信众听得异常细致,竟全然不知道什么时候,那法场外间又多了一道气息。
五色幼鹿站在法场入口边上,探头往里张望,却不敢擅闯。
左右张望两眼后,它似乎是被那高台上方复现出来的画面吸引住了,竟干脆就面向净涪那尊虚淡金身佛陀趴下,只竖着一双耳朵听着。
旁人听了这经都是个什么体会,五色幼鹿不知道,它只知道听这经舒服,便也不多想,只任由那经文在耳边滑过,如轻风,似细雨。
一遍经文演说结束之后,净涪的那尊虚淡金身佛陀放开手上托着的那部贝叶经书,任由它飘落到下方净涪身前,自己合掌,低唱一声佛号,“南无阿弥陀佛。”
有听者蓦然惊醒,愣愣地看着净涪的方向,也不知是看那部贝叶经书,还是看的净涪那尊虚淡金身佛陀,亦或只是纯粹的出神。
‘这就是……那部《金刚般若波罗蜜经》?’
这时候回神的听者们心中大半都浮着这样的一个问题。
也不怪他们,实在是这部经文的内容,与它在景浩界中流传的偌大一个名头极不相符。
‘这真的就是……世尊亲授的《金刚般若波罗蜜经》?’
相当的一部分人甚至无法接受。
但当他们茫茫然地将目光从净涪的方向别开,扫视着左右,尤其是那些德高望重、声名远扬的大和尚,看见他们脸上的慎重与若有所思之后,他们又不得不接受这样的事实。
方才那画面中宣讲的,真就是那部《金刚般若波罗蜜经》,与他们宣讲经文的,也真的就是那位世尊。
他们沉默了下来。
清恒大和尚盘膝坐定,心神之中灵光闪耀。
《金刚般若波罗蜜经》的内容算不得太过玄奥晦涩,它甚至是算得上朴实无华的。但这经文中透出的佛理,却是实实在在的别出机杼,另开天地。
细说起来,清恒大和尚并不是第一次遍观《金刚般若波罗蜜经》全文。作为净涪度牒上的上师,自净涪集齐三十二分《金刚般若波罗蜜经》后,他就先从净涪手上得到了一份誊抄本。可是抄本,哪怕是出自净涪之手的抄本,和正本比起来,也还是有着一定的差距。
这差距非是净涪刻意而为,而起自于实力与境界上的悬殊差距。
其实这一次哪怕净涪竭尽全力复现世尊讲经情景,也因为他与世尊之间的巨大实力差距多有失真。可即便如此,那从净涪复现出来的情景中透出的一丝世尊的神韵,也叫清恒大和尚真正捕捉到了那丝突破的契机。
《金刚般若波罗蜜经》说的是“空”,指引众生破执,破相。
清恒大和尚远称不上执着,但不得不说,他着相了。
罗汉如何,菩萨如何?不过修行一阶。于景浩界此间修行,或是于西天净土佛国修行,又有何不同?难道因为他在景浩界里修至三身圆满,到了佛国净土之后,就不再修行了吗?难道因为他在此间不能修至三身圆满,他就永世止步不前了吗?
没有这样的事啊。
修行,是一日一日的事。今天结束了,明天依旧在修持,明日结束了,后日也照样在修持,这条路无有尽头。他也不会因为今日有所得就停步,不会因为明日没有收获就懊悔。
修行,本是生活。
清恒大和尚忽然展颜一笑,合掌低唱佛号,“南无阿弥陀佛。”
三道金色的佛光从他头顶冲出,在他身后化作三位装扮不一的清恒,合掌齐声唱和,“南无阿弥陀佛。”
清见大和尚才刚刚从《金刚般若波罗蜜经》所讲解的佛理中脱出,就发现身侧浮现的异样波动。
他都来不及偏头去多看一眼,便伸手往头顶一拍,升起一团金色佛光,佛光中有一尊千手千眼观世音菩萨法相。
这尊观世音法相甫一现身,便直接往清恒大和尚方向转身,将清恒大和尚与其他人隔绝开来。
眼见着千手千眼观世音法相将清恒大和尚护持妥当之后,清见大和尚才带了些歉意地转头,望向清源大和尚的方向。
清源大和尚笑着稽首回了一礼,才偏头往其他各处看去。
因净涪尽力复现世尊解说《金刚般若波罗蜜经》的缘故,收获良多的僧侣不少,但如清恒大和尚一般直接突破的,却也没有。
清源大和尚团团看过妙音寺的诸位大和尚之后,目光在净涪身上顿了一顿,才又偏头望向清见大和尚,道:“可是恭喜清见师兄了,清恒师兄这回突破,可不得了了。”
清恒大和尚实力本就是景浩界诸位大和尚之首,早已有资格进入西天净土,迟迟驻留此世,不过是一点执念未解而已。如今他脱去执念,真正打破景浩界佛门桎梏,前途更是不可限量,可不就是不得了了么?
净涪三身此刻心情都愉悦得很,见得左右两侧的自己,一时兴起,竟玩起了自问自答来。
‘他化自在天魔主非常厉害,诡变莫测,你可曾怕?’
‘怕?呵呵……本座何曾真正的怕过谁人?’
‘南无阿弥陀佛,他化自在天魔主确实神通非凡,小僧敬他,却不怕他。’
‘本座?本座是谁?’
‘小僧?小僧又是谁来?’
‘本座是我,也是你,还是他,今日只有我,何论其他?’
‘善,本来都是我,何来你和他?’
这番说着说着,三身你看看我,我看看他,一时又都默契地哈哈大笑出声。
笑得尽兴,兴到尽时,那回荡在整个识海世界里的笑声又在顷刻间齐齐一收,方才热闹喜庆至极的识海世界又一次沉寂下来。然则却也只是沉寂,仍有无形的脉搏在这片空间里跳动不休,生机勃勃。
净涪三身从来对这识海世界的情况了如指掌,此刻也不去理会这么许多,只凑在一起,继续早先时候的讨论。
纵然不惧甚至是期待着他们与他化自在天魔主之间的交手,但这并不意味着净涪就是要找死。
战死与找死,虽然结局都是一死,可意义又怎么相同?
‘从来两军交战,必得知己知彼。知己我们可以做到,但知彼……那就得等五色鹿一族那边的结果了。’
‘哦?’净涪本尊看了说话的魔身一眼,‘你就这么确信他们一定会答应我们的条件?’
魔身正想要说话,就被佛身抢了个先。
‘就是,你今日里的动作都引起那远乌的警觉了,怎么还那般确定?’
说来也是奇怪,明明佛身的声音一字一字咬得极慢,语气里也闲闲地透出一股优哉游哉的意味,却偏偏就赶在了魔身的前面,压住了他的话头。
魔身哼了一声,道,‘那远乌只是警觉,没有起疑,况且我不是遮掩过来了吗?他什么都没发觉,自然也就不会对结果有什么影响。’
对于魔身的辩驳,佛身只是咧着嘴角笑。
魔身对着佛身眯了眯眼睛,却是先散了憋在胸口的那股气,‘知道了,我日后行事会更注意的。’
其实今日里应对远乌这只五色鹿的时候,魔身已经足够的谨慎小心了,一应动作尽皆不着痕迹,都以顺水推舟为主,不突兀不显眼,还在那远乌生出警觉的瞬间收敛痕迹,也确实果断。
然而即便如此,也还是留下了一点小麻烦。
本尊到底更为公正,既然魔身已经自省,他也就不再多说什么,只道,‘虽然这次是有些小麻烦,但至少我们还是确定了一点。’
‘这远乌的修为,绝对在天仙之上。’
虽然远乌对魔身动作的敏锐有可能是因他对人类的不信任而来,又或者是源自他们天性的警觉,但相比起这些推断,净涪三身更愿意将这份敏锐归结于远乌本身的实力上。
对于这些还没有定下盟敌身份的对象,净涪宁愿往高里测度他们的力量和手段,也绝不愿意低估了他们。
高估对手顶多只会让自己憋闷一阵,但若是低估了,那取走的代价很有可能就是自己的性命。
这样的结局,净涪可见多了。
而且净涪今生转修佛门之后凭借前世临近飞升的积累修行速度不慢,到得今时已经过了十住踏入十行的修行,却也已经堪比天仙。
但今日里,魔身的动作才刚刚开始就惊动了远乌。显而易见,这只五色鹿的修为远在他们之上。
‘远乌在五色鹿一族里的身份或是地位暂且无法确定,只能确定他站在一定的高度上,他漏出来的信息还是太少了,我们无法推测出更多。’
‘同理,我们也没办法根据远乌的资源推测出五色鹿一族现如今的底蕴与局势。毕竟,我们也就只知道远乌手里有本源资料而且本源资料对他来说也相当稀有难得而已……’
饶是净涪本尊,看着这少得可怜的推论,也难得的有些扼腕。
‘远乌,他走得太急了点……’
净涪魔身这会儿倒是不急了,他慢悠悠地接了一句,‘总会回来的。’
‘这倒是。’
净涪本尊点点头,轻易就将这件事放下了,转头继续静修去了。
虽然净涪一开始提出所谓扬名只是一个简单的试探,既试探五色鹿一族的现状,也试探五色鹿一族对他能有多少限制,现在得到的也只有模糊的信息以及初步的意向,还没到真正达成合作的时候,但五色鹿一族,或者说远乌,他心动了。
现在差的,是对双方的限定。
限定各自的权限与义务。
权限与义务从来相对。现在,就看五色鹿一族对他的价值评判几何了。
都是同一件事,景浩界这边厢净涪放下容易,五色鹿族群里却是热闹得很,几乎每一只五色鹿都在和同伴讨论着,争论得面红耳赤,就差打起来了。
“你们说说,传扬我五色鹿族群的声名凭什么要找一个人修?我们五色鹿自己上不行吗?我就不信了,在这诸天寰宇里,我们打不过还走不了?!”
“呦……”
“对!就算我们真的打不过,谁又拦得下我们?我们可是行走在虚空中的神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