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院部下午异常安静,楼道里一直静悄悄的,即便有人在走廊里经过,也都非常小心地把脚步放得很轻,极少有人在门外大声喧哗。
病房里暖洋洋的,屋子里的药水味渐渐散去,而床头柜的果篮里,散发出一阵水果的清香,在挂完一瓶点滴之后,柳媚儿的体温稍稍降下来一些,但她的身子仍然十分虚弱,此时仍然在沉睡之中。
在眯了一小觉后,王思宇从椅子站起,伸了个懒腰,抬手看看表,离吃晚饭时间还有一个多小时,他在屋子里呆得有些气闷,就想出去转转,回来的时候,顺便给这小丫头把晚饭带过来。
虽然已经到了二月下旬,可华西的天气却仍然不见暖和,出了医院的大门后,一阵冷峭的寒风迎面袭来,将他的头发拂乱,王思宇抬手挡住脸,在台阶站了一会,才向前方走去,沿着街边向前走去。
十几分钟后,王思宇拐进一条巷子,转身推开一家店,这家店房间不大,只有十几平方,屋子里没有客人,只有一个中年男人在低头看,见王思宇走进来,他只是抬头笑了笑,便又低下头去。
王思宇装模作样地在屋子里转了一圈,随后艾艾斯斯地走到柜台前,转过身子向门外瞥了一眼,便拿手轻轻敲了敲面的玻璃,等中年男人抬起头的时候,王思宇轻轻咳嗽两声,丢去一个暧昧的眼神,压低声音道:“老板,有好吗?”
中年男人叹了口气,摇头道:“下周五你再来,前儿刚被搜了一圈,家底都被搬光了。”
王思宇笑了笑,转身走到架,拿手点来点去,抽出几本来,蜻蜓点水般地扫了几眼,都没有看下去的,在伸手掏时,王思宇一时没注意,一本啪地一声掉在地下。
他弯腰拾起来,低头看去,只见封面写着《魔术揭秘》四个字,信手翻了翻,发现里面错字连篇,肯定是一本盗版籍,刚想放回原位,可当目光落到页的手型时,他不禁微微一愣。
面画的动作他再熟悉不过了,练习飞刀的基本动作里就有那么一招,双手十根手指交叉,依次前后摆动,为了把这个动作练到如同波浪般翻滚,有段时间他可是下了很大大力气的,所以对这个指型,他的记忆尤其深刻。
站在架旁,他仔细阅读了手型下面的文字说明,不禁莞尔,这个动作居然是练习魔术的基本动作之一,主要训练手指的反应速度以及柔韧性,当速度达到极快的时候,在魔术表演时,在别人的眼皮底下也能从容作弊,很难被发觉,这是实打实的真功夫,不是光靠道具就能完成的。
王思宇拿着,坐在旁边的椅子仔细看了起来,过了足足半个小时,他才慢吞吞地把放回原位,然后从兜里掏出两枚一元的硬币,轻轻放在柜台,转身离去。
他先到食杂店买了一副扑克牌,放到衣服兜里,接着到饭馆买了饺子和皮蛋瘦肉粥,拎着塑料袋便往回返,在半路,手机忽然震动起来,接通后,听筒里传来贺焰飞的声音:“主任,晚有安排吗?”
王思宇微笑道:“说,什么事。”
贺焰飞轻声道:“集体活动,想请领导参加,地点在悦来饭店,时间您定。”
王思宇‘嗯’了一声,皱着眉头道:“老朱去吗?”
贺焰飞忙道:“我给老朱打过电话了,但他家里有些事情,晚出不来,托我跟您说一声。”
王思宇点点头,摸着手机道:“那晚点,八点钟你到医院大门口来接我。”
贺焰飞笑道:“没问题。”
挂断手机,王思宇回到医院,信手推开病房的屋门,却见柳媚儿已经醒了,后背靠在枕头,双手抱着膝盖,正坐在病床,双眼无神地望着窗外。
王思宇进屋时,她只是轻轻地瞥了一眼,便把目光移开,默不作声地保持着现在的姿势。
“醒了?”王思宇冲她笑了笑,把手里的塑料袋放到床头柜,缓缓地坐到床边,轻声问道。
柳媚儿恍若未闻,依旧闭紧双唇,没有吭声,过了好一会,她默默地低下头,将身子缩成一团,乌黑的秀发垂散在雪白的被子,恰恰遮挡住白皙欣长的脖颈,尖尖的下颌。
“感觉好点了吗?”
王思宇的语气很轻柔,面前这个无助的小女孩,令他动了恻隐之心。
柳媚儿依旧没有说话,只是把手从被子里掏出来,轻轻地摆弄着十根葱郁白嫩的手指。
王思宇叹了口气,从床站起来,在屋子里踱了几步,方才站定,从兜里摸出手机,轻声道:“柳媚儿,你有要好的同学,要不要跟他们联系一下?”
柳媚儿微微一愣,这时方抬起头来,伸手理了下额前吹落的秀发,用力地摇摇头,望向王思宇的目光里,满是哀求之色。
望着她楚楚可怜的模样,王思宇心下立时一软,缓缓地把手机放了回去,有些不解地道:“为什么?”
柳媚儿的眸光如水波一样清澈,静静地落在雪白的被子,牢牢地盯着某处,一动不动,半晌,她才幽幽地叹了口气,张开小嘴,轻声道:“我现在不想见到她们。”
王思宇点点头,轻声道:“也好,不过你得先吃饭。”
他此时能够理解柳媚儿的心情,柳显堂的事情,经过省内几家媒体的轮番炒作,已经完全变了味,不但在很多事情大肆抹黑,并且把许多陈芝麻烂谷子尽数翻了出来,柳媚儿之所以想逃避同学,估计就是怕她们异样的眼光。
况且,她现在的心神尚未稳定,假如那些同学说话不知轻重,即便是无心之语,也很容易让柳媚儿再次受到伤害,她现在需要的是时间,因为,只有时间才是治疗创伤最好的良药。
柳媚儿也轻轻点了点头,伸手拂起秀发,冲着王思宇微微一笑,那笑容中竟有种说不出的凄婉。
王思宇苦笑着摇摇头,走到床头柜边,将它向中间拉了拉,随后伸手将塑料袋解开,从里面端出热腾腾的饭盒,又拿杯子接了杯水,放到柳媚儿那边。
柳媚儿这次不再让他来喂,而是如同乖巧的小猫一般,安静地吃了起来,她把粥喝完,只吃了两个饺子,便再也不肯多吃一口。
王思宇只好勉为其难,把剩下的饺子打扫干净,可能是吃得太饱,在放下筷子后,他竟然当场打了个饱嗝,声音极为响亮。
柳媚儿忍俊不住,竟然‘扑哧’地笑出声来,那一笑,格外清纯可爱……
但笑容过后,她便又恢复了沉默,抱着双肩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王思宇试图和她聊几句,就坐到她旁边,笑眯眯地找着话题。
“不想知道我为什么知道你叫柳媚儿,不是刘梅吗?”
“你说郑大钧这个名字怎么样……是不是有种霸气?”
“你刚才笑的样子很好看啊……女孩子不要总皱眉,容易起褶子的……”
但无论他说什么,柳媚儿全无反应,依旧对他不理不睬,只是偶尔甩动一下秀发,将尖尖的下颌抵在膝盖,出神地望着眼前巴掌大的地方。
王思宇叹了口气,便不再勉强她,而是把身子坐直,从兜里掏出那副扑克牌,打开封条后,抽出纸牌,回忆着那本的几个小魔术,开始试着操做起来。
十几分钟后,听着那悦耳的唰唰声,柳媚儿的注意力渐渐被吸引过来,眼角的余光落在王思宇的一双手,不禁微微一怔,王思宇的洗牌动作极为优美,那副牌在他的手轻灵地转来转去,竟似在变魔术一般。
她以前曾在电视看过一些香港电影,此时的场景竟和电视画面里的有些相似,仔细看去,王思宇的切牌动作竟和电视剧里技艺高超的赌徒一般娴熟,她就不禁有些诧异,俏脸浮过一丝不信的神色,这个郑大钧,他到底是做什么的嘛?
很快,王思宇沉浸在纸牌的乐趣之中,不停地变幻着花样,这样练习了两个多小时,介绍的那几种扑克魔术他竟都能做得似模似样,看来以前练飞刀时吃的苦头还是值得的,手指的柔韧性练出来了,玩什么都得心应手,当然,这也和他高超的转笔技术也有关系,大学时的底子,那可不是白打的……
天擦黑之后,一位身材不高的女护士拿着药瓶走进屋子,王思宇忙收起扑克牌站起身来,帮着她把吊瓶挂好,一番忙碌后,护士拿笔在本子挑了几个勾,便微笑着走了出去。
此时柳媚儿躺在床,呆呆地望着头顶的吊瓶,王思宇坐在床边,继续摆.弄他的扑克,两人各不相扰,直到点滴打完后,王思宇才默默地收起手中的扑克牌,站起身来,冲柳媚儿笑了笑,轻声道:“好好休息,我要回去了。”
“你……你……”
柳媚儿忽地坐起,脸浮过一丝担忧之色,犹豫着蠕动着小嘴,唇间发出微不可闻的声音。
王思宇停住脚步,转身笑了笑,轻声道:“别担心,我明晚会再来看你。”
柳媚儿点点头,不再说话,双手轻轻地搓着被角,再次低下头来。
王思宇又向门口走了几步,忽地醒悟,柳媚儿现在可是身无分文……自己实在是太粗心了。
他赶忙从衣兜里摸出皮夹来,从里面抽出几张百元大钞,又从夹包里掏出黑皮本子,从面撕下一张纸条,在面写下自己的手机号码,转身回到床边,将钱和纸条塞到她的枕头下面,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头,转身离开病房。
柳媚儿呆呆地坐在病床,过了许久,才理了理秀发,叹息道:“不光是色狼……他还是赌徒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