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尔曹身与名俱灭07

数日后,程敏政来蒯家拜望。蒯家一家人陪他喝茶聊天。

话题很快就转到了蒯祥所托。程敏政道:“采薇姑娘的事,晚辈已经问过了张晟,他说求之不得。”

蒯祥再次提出他最关心的事:“他就不怕娶罪臣的孙女,会影响到自己的前程吗?他十年苦读,奔的就是一个仕途。”

程敏政道:“张晟说了,于少保为了天下苍生,命都舍了去,我辈还计较自身前程?若能成为于家的一员,实乃三生有幸!”

蔡小芹道:“没想到这孩子如此仁义!单凭这一点,就值得一见。”

蒯义问:“你们说的张晟,可是国子监的监生?”

“是。”程敏政答。

“此人我认识,”蒯义道。“是我的学长,学问和人品都是一流的。采薇嫁他,郎才女貌,再合适不过。”

小芹道:“既然你们都说好,就让他们见见面吧。年轻人的事,自然要你情我愿,双方都乐意才成。这样吧,再过几日就是中秋了,程公子,你邀上张公子,到这里来赏月吧。义儿,你把于家姐妹和周家母女也都接来,一起过节。”

“这个主意好!”蒯义道。

“敏政立刻去约张公子。”急性子的程敏政坐不住了,起身就走。

中秋夜,蒯家的院子里摆了一张大桌子。蒯家一家,田家一家,周家母女和采薇、雪晴两个姑娘,于康、程敏政、张晟,一共十六个人,热热闹闹地围坐在桌边,共度佳节。

桌子上摆着月饼、果品、茶水、酒。云儿和张顺跑来跑去地上菜。大家闲聊着。

这一场景似曾相识,勾起了蒯祥心中的往事。

小芹看出了丈夫的心思,道:“日子过得真快,四十三年前你搬到的这里来。就在那个中秋节,营缮司的同僚和香山帮的工匠来此过节,为你暖居,仿佛就在昨日。”

蒯祥道:“是啊,物是人非。还是这个地方,可不少人都不在了。蔡师叔、大师兄、杨叔,还有……”

“还有当晚给你送竹简来的妙锦姑姑。”

蒯祥和在座的秋红都有几分伤感。

蒯祥道:“妙锦姑姑与我们天人永隔,竹简也不知落到了何处。”

田铎道:“师父,伤心的旧事暂且放到一边。今晚来了这么多人,一起过节,您说两句,大家开喝吧!”

蒯祥道:“好,让我说两句我就说两句。喜逢中秋佳节,亲朋好友聚在一处,皆是有缘。大家就为这新缘旧缘共同干一杯吧!”

大家纷纷举杯,饮酒。

采薇和雪晴姊妹相互交换了一下眼色,一起站起身。

采薇道:“这些年来,承蒙在座的诸位长辈关心爱护,我们姊妹两个才得以脱离狼窝虎穴,过上了安生日子。这第二杯酒,我们小姐妹敬在座的所有人,谢谢大家!”

田通道:“你们尤其应该感谢红玉姑娘,为了照顾你俩,她与我二师叔的婚事一拖再拖。采薇姑娘,你赶紧嫁了吧!也好让我二师叔与红玉姑娘早点儿圆他俩的鸳鸯梦啊!”

采薇的脸红了。

蒯义对田通道:“刚喝一杯酒,你就开始胡喷了,打住,打住!”

陆婉赶紧转移话题:“要说感谢,我们母女两个应该感谢于家姊妹。红玉她爹走后,我们孤儿寡母冷冷清清,你们两个来了,我们周家才重新聚起了人气!”

众人纷纷道:“说的好!”“说的好!”“喝酒!”“喝酒!”

大家边喝边聊。

张晟始终正襟危坐。采薇则羞怯地低着头。

小芹轻轻碰了一下蒯祥的胳膊,悄声道:“有门儿!”

蒯祥“嗯”了一声。

于康道:“于康借今晚这个机会,要向大家告辞,感谢蒯叔一家人这些日子的热情招待!”

“怎么,贤侄要走?”蒯祥问。

于康道:“陈逵带小侄找到了家父在西山的坟茔。家父的遗骸已经请出,新棺入殓,停放在了西山寿安寺。小侄在通州张家湾码头雇好了船,三日后将护送家父的灵柩回归杭州故里。”

“那我去送送令尊吧。”蒯祥道。

“蒯叔千万别去。”于康道。

“为什么?我与令尊是至交。”

“蒯叔的心意小侄替家父领了。可是,您毕竟是朝廷命官,去送一个被当今圣上处斩之人,让同僚知道了,将对您十分不利。”

小芹道:“于公子说的也有道理。”

蒯义道:“我无官一身轻,我替爹娘送送于大人,这总可以吧?”

张晟道:“我也去!晚辈一向敬仰于大人的高风亮节,能为他送行,是晚辈的荣幸!”

秋红对陆婉道:“咱们也陪采薇、雪晴俩丫头一起送送于大人吧!”

陆婉道:“好啊,这话我正想说呢,一起去!”

“也罢,”蒯祥道。“那你们就替我和田铎,还有我家钢儿,这几个身不由己的彀中人,去送送廷益吧。”

三天后,一行人来西山寿安寺送于谦的灵柩启程回乡。

于康、于采薇和于雪晴披麻戴孝,眼含泪水跪在寿安寺的山门外。

秋红、陆婉、周红玉肃立于一旁。

田通、蒯义、张晟、程敏政四人将灵柩从寿安寺山门中抬出,抬上一辆马车。一众和尚跟在灵柩后面诵经。

于康起身,朝大家拱拱手:“谢谢诸位相送!”

于采薇和于雪晴也跟着一同站起。采薇对于康道:“叔,我们姊妹两个要将爷爷的灵柩一直送上船。”

于康道:“张家湾码头太远了,当天无法赶回家。你们两个女孩子独自走回去,怕是不安全。我看还是算了吧。”

“那不成,我俩一定要尽这份孝心!”采薇坚持。

于康劝也劝不住。

张晟道:“不如这样,晚生陪她们一道去。把于大人的灵柩送上船后,再把她俩安全地送回家中。”

“这样嘛,倒是还可以。”于康让了一步。

田通道:“索性我们大家都去吧!”

蒯义扯了一下他的衣襟。

于康道:“不妥。这么多人太惹眼。百姓若知道这是送家父上路,京城会万人空巷,全都跑来送行。那样定会惹恼朝廷。”

蒯义道:“于公子说的对,有张公子替我们送上船,心意也就到了。”

于康道:“好吧,那我们就先行一步了。谢谢大家帮忙,请回吧!”

大家拱手作别。

留下的人站在路边,一直看着灵柩车走远。

蒯义责备田通:“一点儿眼力见儿都没有。人家张公子好不容易得了个与采薇单独相处的机会,你瞎掺和什么?”

“没经验,没经验,”田通检讨。“这种事通儿还真得跟二师叔学着点儿!”

“你该跟我学的地方多了去了,岂止这种事。”蒯义得理不饶人。

“喝,说你胖你就喘,”田通道。“你不就当了个国子监监生嘛,师爷说了,通儿马上就是营缮所丞了!”

“打住,打住,”秋红道。“你们两个凑到一块堆儿就斗嘴,两天不见又都想得慌。”她转向红玉。“看来张公子和采薇是真对上眼了。”

“你才知道呀?”红玉道。“中秋晚上我就看出来了,郎情妾意!我说的对不对,娘?”她问陆婉。

“没错,”陆婉道。“那晚回到家,我问采薇觉得张公子怎样,她红着脸跑回自己的寝房,关上了门。”

红玉道:“这两日采薇没少夸张公子一表人才。”

“我们就等着喝喜酒吧!”田通道。

“你也忒心急了,”蒯义道。“你以为聘闺女是小事吗?此事总得合合八字,还得经过姑娘家的父母点头呀!”

“那就赶紧走程序!”程敏政道。这么好的姑娘,他都替朋友急得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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