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国如今的情况可以用“国况空虚”来形容了,那支撑起来一个伟大时代的人们正在落幕,新的人站在台上,尚且不知道“唱”的如何。
范雎坐在相国的位置上略微有些踌躇,他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够接下来这一副重担。
这可是秦国的相邦之位!
以往站在这个位置上的人太过于伟大了,这让范雎有些犹豫和害怕。
但昭襄王的信任让他再次鼓足勇气。
事实证明,昭襄王的眼光非常不错,担任相国的这一个月,范雎将所有的事情处理的井井有条。
一切就像是陈慎、张仪、苏秦他们还在时候的样子。
而秦国右相位置的空置,也让天下人侧目以及——心动。
就目前来看,秦国当然是天下第一流的强国,秦国的王虽然在有人有些“质疑”但也无疑是一位优秀的王,这样的国,这样的王,哪一个贤才能够不心动呢?
他们都瞄准了秦相国的位置,想要坐上这个位置。
哪怕有范雎在又能如何?
天下比范雎更厉害的人虽然不能够算的上太多,但也绝对不算太少。
仅目前来看,有能力、有野心、有资历可以坐上右相这个位置的人,就有三四个,而其中最优秀的、最无可挑剔的便是一位叫做“田文”的人。
田文此人论出身乃是第一流。
他是齐国“田氏”之人,当然了,不是已经替代了齐国“姜”的那个“田氏”,是当初那个田氏留下来的另外一个分支。
田忌赛马的田。
也是齐王一直忌惮的那个“田”。
有些话说的好,一笔写不出来两个“田”字,但当字变成了现实后,一切就不是那么简单的了。
比如齐国的两田之争。
你可以替代当初的“姜”成为齐王,为何我不能成为齐王?我比你少了哪里?大家不都是田氏之人?而就算田氏中的某些人取代了齐国的王室,也不会有人有太大的反应。
左右不都是田氏?
于是,这成了齐国内最大的矛盾,那便是齐国王室“田”与田氏本家的“田”之间的争斗。
这是出身。
而田文此人论资历则是更加显著。
他是齐国的前任相国。
或者说,半个月前他还是齐国的相国,只是如今不是了。
一个多月前,齐国内爆发了内乱,田氏的田甲试图劫杀齐缗王,而代替他成为齐王——这便是之前说的田氏与田氏的矛盾了。
当然了,这一次的谋杀并未成功,田甲失败了。
而田甲失败之后,已然成为惊弓之鸟的齐缗王看“田氏”中的人都觉着是要谋害自己,取代自己成为齐王的人,其中就包括了一直有仁义、贤才之名的田文。
田文自身也知道这一点,所以他很干脆利落的请辞。
论声名,田文并不输于范雎,甚至比起来深耕秦国,而获得仁义之名“陈氏”之陈昭还要更高。
当然陈昭如今尚且还年轻。
要是让田文去比陈慎,那便是差了一筹了。
但田文同样心里清楚一件事情,秦国的相国可以是任何人,甚至可能是陈昭,但唯独不可能是陈慎了。
这是面子问题。
陈慎是因病告老还乡的,且是在昭襄王亲政没多久便告老的,这其中蕴含的“争斗”天下谁人不知道呢?若此时将陈慎请回去,那昭襄王的面子往哪里放?
几乎是打着昭襄王的脸面说,我这个秦王就是无能,只能请当初被我逼走的陈慎回来了!
昭襄王做不出来这种事情,即便昭襄王真的无人可用了,舍弃了身为王上的脸面尊严,必须要请陈慎回来,陈慎也不会同意的,因为陈慎做不出来这种打王上脸的事情。
而陈昭尚且没有那个资历。
田文还有一个更加为众人所知的名字。
战国四公子——孟尝君。
他的门下有数千门客,其中贤才能人辈出,而当田文表现出想要前往秦国为相国的念头时候,他的门客们纷纷欢欣雀跃了起来,因为这对于他们来说也同样是一件好事。
但唯有几个门客在担忧。
“主上,此时前去恐怕并不是最好的时候吧?”
那人有些犹豫的说道:“秦国结束了伐蛮之战,此时恐怕五国便要合盟而伐秦了!”
“虽然秦国的实力强大,但在针对匈奴蛮夷发动了三年之久的战争,又死伤了数十万人之后,他们还能够有强大的力量而抵御五国合盟么?”
“若您方才去秦国为相国,秦国便迎来了一场战争的失利,恐怕对您很不利啊。”
这门客所说的也是为了田文而考虑,但田文显然没有想到这一点,只是笑着说道:“何必如此?”
“秦国如今若是鼎盛时期,难道还会看上我一个小小的田文么?而正是因为秦国处于危难之中,才能够显现我田文的本领啊!”
他端着酒爵,站在院落中,伸出手,用手中的杯子接纳那天上明亮的月光:“这便是我所应当做的!”
“大丈夫生于世,当站在巅峰之上!”
“齐国既然不能留我,那我何必再眷恋齐国呢?”
田氏因为谋逆想要篡位的缘故,家中虽然在齐缗王的放水以及田氏众人的努力下没有败落,但田氏不可能再恢复往日的荣光了。
既然如此,为何不选择另外一片全新的土地呢?
除却齐国之外,如今天下一流的强国还有燕国、赵国、秦国。
其中,燕国内有邹衍、外有乐毅,赵国有廉颇,还有一个名声方显的蔺相如。
而秦国如今国内的人才却是正在凋零。
老一辈的贤才们要么是已经年老体衰,要么是已经故去,而新的贤才尚且未能够展露出峥嵘,这对于田文来说是一个最好的机会。
当然,更重要的原因是——燕、赵距离齐国都太近了,如今的田文想要离齐国远一些.
另外就是,秦国最为强大。
田文从天下局势的变换中,可以看出有能力争霸天下,合谋一统的国家到底是哪一个.
燕、赵虽然有峥嵘气象,但终究是缺了一些“天时”。
唯独秦。
秦国占尽天时地利人和三者,此等家国,何愁不能够变得强大起来呢?何愁不能够一统这支离破碎的九州呢?
当然了,这个时期的人们即便是心中隐约有“一统九州”的概念,他们对未来的设想也不是“帝国”,而是如同“邦周”一样的类似于合盟的“帝国”。
大大小小的封国围绕着核心的“邦周”,只是将“邦周”换成了“邦秦”罢了。
历史中的六国贵族们为什么没有拼死抵抗?为什么六国的王室都没有玉石俱碎的胆子呢?是他们真的害怕么?
是的。确实是有这样的原因在其中。
更重要是的,那些贵族们以为秦国在一统之后,依旧会施行“封国”这样的制度,到了那个时候他们依旧有能力、有机会可以取代某一个“封国”,也可以试图再次建立一个属于自己的家国
只是从向邦周纳贡称臣,变成了向邦秦纳贡称臣。
只是称呼由“周天子”变成了“秦天子”罢了.
田文抬起头看着天空上的月亮,轻轻的叹了口气:“明日便出城去,往秦国吧!”
他做出了决定。
燕国,都城蓟。
王宫之中。
燕昭王十分恭敬的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邹衍,神色中带着宽仁:“先生,不知您此次观天象五行阴阳,可有所得?”【注:古代很讲究这个,但本文并没有超越自然力量哈。】
邹衍微微抚摸着自己的胡子,声音中带着些许无可奈何:“王上,燕国之气已成,然则唯有一鼎以镇此气,王气时时泄露,只怕未能够获得最后的胜利啊。”
他的声音中带着慨叹。
而燕昭王却是并不生气,显然已经知道了这一点。
他只是继续问道:“先生,除却燕国之外,还有哪一个国家有这样的“气”呢?”
邹衍看向燕昭王,神色略微凝重:“还有秦、赵二国。”
“其中,赵国与燕国的气是差不多的,都隐约有在泄露之状,但赵国似乎得到了某种天赐之物,所以泄露的数量并未有燕国之多,所以赵国的实力隐约会比燕国强上一线。”
“而秦国.”
邹衍的神色更凝重了,他看着燕昭王说道:“王上,秦国在几十年前便已经聚天下之气而于己身,通过三代秦王的努力,此时秦之气运,已然在诸国之上!”
“而秦王有三尊九州鼎以镇压此气,隐约形成三足鼎立之势,王气并未泄露。”
“已经隐约有了鲸吞天下之势!”
燕昭王神色更凝重了,他看着邹衍说道:“已经有了鲸吞天下之势?”
邹衍微微点头,神情中带着些许的不可思议:“天象是如此显示的,老夫十几年前曾观天象五行,阴阳之卦,秦国不应当在这个时候就能聚气而成啊!”
“这也让老夫十分困惑。”
不应当?
燕昭王不可置否没有说什么,只是幽幽的叹了口气,继而说道:“若能夺秦之九州鼎,是否可以让秦之势泄露,从而打消秦国的实力?”
邹衍颔首:“可。”
“九州鼎虽能镇天下之气,但若被劫掠,他所镇的那一份气也会随之而走。”
“若燕能得秦九州鼎之一的话,也会掠夺走秦的某一部分气。”
燕昭王微微点头,脸上的表情中带着些许思索,他在考虑着什么。
昭襄王十四年秋。
韩赵魏齐燕五国合盟,伐秦。
没有任何的原因,但天下人显然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战争,并没有感觉到意外。
五国隐约以燕国“乐毅”为主将,统帅五国之军,乐毅之下则是以廉颇、庞源为将,至于齐国齐国在孟尝君离去之后,暂时没有太过于出名的将领,只是派遣了朝中如今最强大的将领而来。
但比起来廉颇、庞煖、乐毅之流,就显得差了一些。
这也是没有什么办法的事情,毕竟齐国如今也是有些青黄不接的。
而秦国这边则是以新将“白起”为主将,司马错、赢疾为副将,统帅二十万大军迎战。
咸阳城外,车辇缓缓的而来,车上的田文脸上带着风尘仆仆的神色,他站在城楼之下望着这巍峨耸立的咸阳城,心中带着些许的品味。
这便是咸阳城么?
他朝着咸阳城内走去,早来之前他已经贿赂好了秦王身边的内侍宠臣,那位宠臣会为他引荐秦王的。
当然了,在见秦王之前,田文想见另外一人。
陈氏陈守。
或者说这叫做“拜山头”。
田文对于秦国来说,毕竟是一个外来之人,他的目的也不仅仅是想要自身在秦国发展,而是拖家带口带着“田氏”来的。
这势必会对秦国国内的现有贵族产生冲击。
田氏有能力抗衡秦国内的所有贵族么?把他们打得落花流水,跪地求饶?
田氏没有这个能力。
若田氏有这个能力的话,田氏就不会被齐国半赶着走了。
所以田文想要给田氏找一个靠山,不与秦国内部的贵族们为敌,而是加入他们,融入他们。
不当过江的“强龙”,而当“地头蛇”中的一员。
在众多的秦国势力中,田文选择了“陈氏”。
往昔最强大的,如今看来似乎已经衰落了的陈氏。
衰落只是其他人看到的,在田文看来,陈氏不仅没有衰落,反而比之前更加强悍了。
以往的陈氏与秦国绑的太紧固了,这样对于一个家族来说并不算是好事。
如今的陈氏进可攻,退可守。
田文相信,若是如今的“太师”陈守逝去,秦王嬴稷会立刻前往官渡请陈氏中的某一位出山,继续担任三师、三公中的一位。
最大的可能性是“陈昭”,这位陈氏的第三代嫡长子。
“桃花源”中。
陈瞻睁开睡眼朦胧的双眼,像是从一场美梦中苏醒。
他看着周围的环境,一脸错愕与茫然,这是何处?他不是死在了回归咸阳的路上么?
周围不是冬季么?
如何会是一片春意盎然?
就在此时,远处响起一道温和醇厚的声音,陈瞻对这个声音并不陌生。
“瞻儿。”
这是他父亲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