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4 行于钢丝的导航者

米切尔淡红色的眼眸倒映在森白的手术刀刃之上,后者的冷冽寒光使其感受到了莫名的幻痛。

错愕之中,他下意识地开始调动额头的亚空间之目的力量。

随着那蕴含诅咒之力的第三目微微睁动,一种无形的波动充斥在了医疗站内,宛若平静的水潭中坠入了石粒一般,不断朝着四周传递着震颤。

一时间,不远处的手术桌上,大量的瓶罐和金属器具开始了共振和碰撞,不同的音频如同交响乐般交织,清脆的声响不绝于耳。

蕾娜神甫清晰地感知到了这股不稳的灵能波动,链接了解剖刀的机械手立刻收回,用语速极快的电子合成音解释道:

“别激动,我只是在给你治疗……顺带提取一点样本而已。”

说着,她举起了另外一只持握透明石英罐的机械臂。

透过厚重的玻璃壁,只见在那淡黄色的不明液体中,一小截长着眼睛的肠道正在缓缓蠕动。

其上的表层绒毛变成了触手的形态,以某种规律而又令人作呕的频次悸动着。

见到这个亵渎而又扭曲的血肉块,米切尔刚刚脱离至高天边陲的意识逐渐恢复正常的思考能力,额头宝石饰带下那已经睁开了一丝的亚空间之目重新闭合了起来。

他能够感受到,那团蠕行的血肉来自于自己。

令人惊讶的是,这种正常人意识到了绝对会san值骤降的恐怖事实,丝毫没有对米切尔造成些许影响。

毕竟作为导航者,他很清楚,这种异变或许就是他最终的结局。

他的先祖自黑暗科技时代时便获得了能以洞开的灵魂注视至高天的力量。

但相对的,他们也获得了永世的诅咒。

据说,在那已经逝去的黄金年代,他们有一个独特的称呼——

行于钢丝者。

想到这里,米切尔的情绪开始出现了波动。

他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却发现自己做不到。

而当他疑惑地看向自己的身体时,才发现自己被固定在维生装置内的,已是一副残缺的肉身。

他怔怔地看着这一幕,俊秀的脸庞上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

“不要那么惊讶,你当时的情况简直就是一团还算有意识的烂肉,还是不断增生全新组织的那种。”

“赞美欧姆尼赛亚,若不是我恰好在生物分离技术方面有所涉猎,你的残余正常身体组织或许也难逃被异变组织侵蚀的危险。”

蕾娜神甫一边若无其事地收起放血针、切骨锯等解剖工具组,一边讲述着米切尔处境的危险。

但这很显然无法起到安慰的作用,当米切尔意识到自己仅剩下这幅残破躯壳后,难以遏止的强烈情绪在他内心中涌动。

纵使哈耶克家族的影响力完全可以为他配备一套更加结实耐用的机械义体,但这种骨肉分离的缺憾依然是常人难以接受的悲哀。

而且最关键的是,这种程度的损伤,以及之前长久的昏迷,似乎已经使他绘制航行星图,从而晋升圣子的仪式失败了。

在明白了这个事实后,他的内心顿时如潮水般涌出无边无际的——

愉悦。

米切尔苍白透明的脸庞上逐渐牵扯出一张无法保持矜持的笑脸。

阿米诺斯的,还有比这更好的事情吗?

他早他妈厌倦了这该死的竞争晋升。

兄弟阋于墙,亲友反目仇,本该联系家族成员的血缘纽带在圣子之位悬而未决时却化作了双刃剑,狠狠地洞穿了他族人的内心。

光荣的导航者世家的荣耀被他们抛之脑后,从被血缘之刃洞穿的胸膛中流出的再也不是为帝国服务的热血,而是充斥着贪婪的黑色泥浆。

正是为了远离可能出现的纷争,米切尔才会主动带着自己这一脉的仆役和护卫单独行动,并且挑选了最为遥远和崎岖的卡列斯航线作为仪式的过程,从而尽量避免和其手足子弟的冲突。

若不是哈耶克家族古老的族约强迫每个子嗣都要参与这场远行绘制比赛,米切尔甚至会选择直接摆烂。

在他看来,圣子也好,嗣体也罢,长老如是,星父亦如是,大家都只是导航者的不同個体。

而导航者生来就是为了探索和指路的,权力和地位都只会影响导航者探路的速度。

他们生来的任务就是行于钢丝上,在灵魂之海的迷蒙中寻觅正确道路。

如果连他们这些人类的导航之目都将视线投放在毫无意义的权利争夺中,那么又有谁来为帝国这艘本就腐朽不堪的巨船指引航向呢?

现在他的身体状况摆在这,那么完全可以和家族那边说一声,从而摆脱这场在他眼里毫无意义可言的晋升仪式。

而最让他开心的是,如果家族同意他结束仪式,那么自己就不需要跟着所罗门这艘破船耗了。

想到这里,他的表情变得有些怪异起来。

自己似乎只是在这船上待了几个月,然后就只剩下了半个。

如果有机会,他一定要在下船前给命运之矛的导航者圣所里留一句话——“快跑!”

毕竟,这艘船实在是太危险了。

这让他不禁回想起来自己最后一次试图窥探这艘船的道路时的场景。

无尽的灰雾遮掩了路的朝向,他奋力眺望,最终成功撕开了一角。

而那一角之后,是……

当米切尔的意识走到这里时,他猛然意识到,自己必须停下。

因为接下来的记忆,是无论如何,都不该回想起来的。

但可惜,当他意识到的时候,一切都太晚了。

记忆的卡带顺理成章地向前推进,以主动回拨的方式绕开了其潜意识的封锁,成功释放出了那一段差点致其于死地的回忆——

在充斥诡变力量的领航之椅上,在无数仆役的尸骸间,在那无形怪物的嘲弄笑声中,他的目光越过阻碍第三目之视的灰雾,瞥见了其后的一个事物。

那是一扇门,一扇深蓝的门扉。

它晶莹剔透,形如水晶,古老和新颖的气息同时堆积其上,绚丽的蓝色羽毛自洞开之门内飞出,给人以渴望触碰的神圣感。

只不过,有一点让人难以接受的地方是,那些羽毛上刻画着无数张人类痛苦的面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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