珉和是在典仪最角落的地方找到管牧的,找到他的时候他正微张着嘴,靠在书院白墙旁边的一颗大榆树树干上睡得正香,他脚边的裙摆上头已落了几片枯黄的榆树叶子,显然在此处已经躲了一段时间了。
珉和毫不犹豫地上去拽住了管牧的耳朵,叫他一下子清醒了过来。
兴许是自知理亏,典仪的后半段,管牧跟在谢子期身边老实了许多,只是神色免不了痛苦几分,珉和取笑他道是他非得同谢竹换这一段,等来年,便叫管牧替了她的位置,换来了管牧十分怨愤的一眼。
山头的日光逐渐西沉,珉和手里提着珉晨塞过来的风灯,带着管牧往着来时的路往下走去,随着挂在林间的灯笼被人取走,山间的虫鸣清晰了许多。
管牧提着自己的衣摆往前跳了几步,显然是脱离了这般繁杂的典仪叫他身心都轻松了许多,他回头像是偷偷摸摸一般和珉和说道:“和姐,我听说这祭典还要两日咧,只不过不叫外人去了。”随后他又凑过来几步,声音更轻了几分“咱们酒肆的酒那些大人物好像很喜欢,咱们是不是要发财了?”
珉和一把推开管牧那颗毛躁的脑袋,眨了眨眼睛,随后笑道:“要是真发财了,我便多给你分些月钱,来年我再招两个长工,把你送来书院和珉晨作伴。”
人嘛,总归是要做梦的,珉和心头也很开心,虽然如今离酒肆大卖还有不少的距离。
珉和一句话叫管牧垮起了一张脸,嘴角下摆,冲着珉和可怜兮兮道:“和姐,你放过我,光今天一日我就快不行了,真叫我在这里待着,不是我闷死就是这书院里的先生被我气死。”
珉和严肃道:“不会的,你看那纪先生那般能说会道,一定不会被你气死的。”说完珉和加快了几分脚步,嘴角偷偷藏起一抹笑意,远离了身后那个气急败坏的管牧。
等到他们回到城中,城墙上头早应该熄下的风灯还挂在上头摇摇晃晃,城中那些往日里早就歇下的铺面今日也依旧敞着大门,青石路的主街上头灯火通明,珉和带着管牧从主街上拐了个弯,绕进了西南边斜角的小街里,迎面正撞上了一个咧着嘴横着小调的汉子,那人瞧见珉和和管牧,还同他们打了声招呼。
“宁和的东家?”成大咧嘴笑道,“听说这书院的祭典用的你屋里这头的酒啊,回头也得给我打几两啊,让俺们这等粗人也尝尝,这些个文人喝过的酒是个什么味道。”
珉和见过成大几面,没有管牧这小孩儿交流的多,成大就是月前偷偷摸到他们酒肆后门的那个小孩儿的父亲,似乎平日里做些打铁的生意,像他们这样的人,手上器具火热,最是离不开杯中那几两白酒。
听说这几日祭典,就连成大那个铁匠铺的生意都火了几分,难怪走在道上都这么高兴,珉和也不驳他的面子,道了一声好,都是邻里邻居的,平日里能照顾酒肆生意的,便多是这些人了,“成大哥若是想喝,自然是要给的,”珉和笑道,拉过了管牧,“回头便叫阿牧给你送去。”
“别别别,”成大忙摆了摆手,“我们这种活儿,就好闻那几口酒香,回头我自个儿去你们店里打去,东家可别赶我。”
夜里的影子有几分模糊,看不太清,但依稀可见成大那抹憨实的笑意,珉和还没说话,管牧凑过去道:“放心吧,成大哥,我们东家可好说话了,回头你来打酒,我偷偷给你多加一点儿。”
“嘿。”成大笑了一声,“那就多谢管小哥儿了。”
几个人闲话了几句,成大又哼着他那个不成调子的小曲儿往主街那头走去了。
珉和推开了酒肆掩着的那扇木门,门内的短烛已经快烧到了底部,前头的铺面里光线昏暗,谢竹那人正一手支着脑袋坐在长桌旁边打着瞌睡,似是在等他们回来。管牧踮着脚尖靠近了谢竹,那只被风吹的冰凉的手毫不客气地拧上了谢竹那只没有靠着的耳朵,叫谢竹当即清醒了过来。
“你做什么,做什么!赶紧的放开我!”
“好啊你,”管牧气道,“把我骗上去替你做苦力!我今天非叫你知道小爷的厉害!”
谢竹一矮身救下了自己泛红的耳朵,一手捂在上头逃开了管牧追过来想抓他的手,委屈道,“明明是你自个儿想去的,我好心同你换,你还怨怪我!”
“什么好心!你分明是成心!你明明知道我最烦那些繁杂的读书人玩意儿!”
两个人在前头铺面里你追我逃,珉和“啪”地一声关上了酒肆的门,一手拉住前头逃跑的谢竹后领,又伸出一手拉住追在后头的管牧的衣袖,“你们二人是想试试我的拳头?”
“嘿嘿,”谢竹讪笑两声,“宁姑娘,公子允我在山下多呆两日,等祭典正式结束再回山去,这两日我便在你们酒肆里帮帮你们的忙。”
管牧那对粗短的眉毛竖了起来,“你还说你不是成心的!”
如果不是珉和还拉着他,谢竹的后脑勺这会儿就该挨上管牧的拳头了。她索性将这二人一道拉进酒肆的后院里,晚上沁凉的秋风打在人的后颈里,叫几人不由得缩了缩脖子,“你要留在这里,便同阿牧一起睡。”
“你俩想怎么算账,就怎么算账,不要叫我看见,”珉和想到了什么,声音低了几分,“要是叫我知道你们弄坏了酒肆里什么东西,我觉得你们不会想知道后果!”
将二人丢进了院中,珉和松开了手,“快些休息,明日我们便早些开门。”
夜色愈深,解决完那两个闹个不停的小子,珉和便也回了房间,只是这几日的晋州没有宵禁,珉和总觉得能听到瓦市那处颇有些热闹的声音,也可能是太过高兴,从今日起,酒肆和珉晨那里都算是步上正轨了,珉和总归有些辗转反侧的睡不着觉。
珉和索性一骨碌翻起了身,剪了剪自个儿房中那截快烧完的蜡烛,替换了今日拿过来的那盏风灯的灯烛,一路摸到了西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