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缠上的第八十天】
【被缠上的第八十天】
赵乐俪眉心蹙了一蹙,掩藏在袖裾之下的手,蓦然紧了一紧,她必须尽快行动。
不经意之间,她擡眸,瞥见了近处的墙面之上悬有一柄湘竹质地的长弓,见此,她眸色闪烁了一番,旋即劈手夺过。
那个盗匪眼看要杀掉李樯,赵乐俪抻臂擡腕,张弓搭箭,一下子就拉了一个满弓,箭头直指那个肆无忌惮的人影。
她的玲珑身躯庶几与长弓融为一体,伴随着一阵轻微的离弦之声,长箭疾射而出。
漂泊於熹微空气之中的月色,如凝冻的寒霜一般,从高处剧烈地震落了下来。
长箭裹藏着凛冽的疾风,不偏不倚地掠入盗寇的身躯之中。
盗寇的身躯蓦地朝前一倾,顿时瘫倒在地面之上。
李樯清楚地看到,死前的最后一秒,盗寇面容之上是一副死不瞑目的神态。
围拢於周遭的盗寇,目睹此状,俱是深深吃了一惊。
不知是不是出於一种发怵的心理,众人暂时都没敢上前。
李樯有一些震慑住了,她完全没料到,赵乐俪竟是会射箭。
她以前都不知晓的。
“赵乐俪……”她近乎是喃喃地唤着她的名字。不知不觉之间,眼前的女郎变得熟悉又陌生,气质硬韧而强大,与寻常那个温笃娴和的形象判若两人。
赵乐俪敛眸,眸色蕴藏着一抹巨大锋芒,她以前常随姨父姨母上山,大多数时候是采撷药草,但也有一些时刻是去打猎。
她之所以会射箭,都是姨母教授给她的。
学了好几年,不说百发百中,至少在能够射中近距离的目标,这是完全不在话下的。
若不是今夜看到这一柄长弓,赵乐俪大抵也不能料知到,自己居然还会射箭。
赵乐俪眸色添霜,望住周遭一众盗寇,寒声道:“给我离李樯和温蘅远一些。”
“若是谁敢再靠近他,我就杀死谁。”
其他人听罢,觳觫一滞,受了不轻的震慑。
但也有一些盗寇,不以为意:“原来是新娘,逃到这里来,是不是走投无路了,这才负隅顽抗了?来,乖乖跟我们回去——”
话未毕,那个人陡地住了口。
因为赵乐俪的箭头对准了他。
伴随着一阵崩弦断裂之声,长箭疾射而出。
那人即刻中了一箭。
血溅当场,不省人事。
周遭的人,冷汗潸潸直落。
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对她说:“你以为自己还能嚣张多久,我们的援兵很快就到了!”
赵乐俪轻轻一笑,从袖裾之中摸出了一样物事,纵火点燃,再度瞄准了一个人。
其他人纷纷后退,哪承想,赵乐俪持箭射的不是人,而是天穹。
刹那之间,天穹之上燃放着绚丽烂漫的一簇烟火。
烟火燃烧之声,震彻天地。
一时之间,所有人都循声望去。
火光照亮了岛屿之上每一张面孔。
李樯与温蘅感受到了一种浓重的希望。
赵乐俪一字一顿地说道:“我们成功了。”
跌跌撞撞,历经了诸多风雨,此刻,终於将信.号弹燃放了出去。
烟火燃放的同一时刻,谢圭璋正在数里之外的一处岗哨里。
他刚刚捣毁了此地,底下是遍地尸骸,尸骨成山。
听到了烟火燃放的声响,他心神一动,遽地循声凝睇而去。
在迫近东北方向的一座兵哨处,他望见了烟火发射的位置。
在长夜之中,他的目力甚至比白昼时要好。
他很快就看到了一抹熟稔的身影。
哪怕此刻的女郎,在他的眼中,还只是一个细小的黑点,但是,他能够明晰地看到她裙裾飘摇的风华。
谢圭璋亟亟纵掠身躯,玄色的衣裾猎猎作响,於高空之中震荡出了一个磅礴的弧度。
他必须尽快寻到她。
与诸同时,李蓉亦是看到了那个烟火,整个人都怔楞住了,旋即速速反应过来,号召所有人下船,速速往信.号弹所在的地方疾奔而去。
李蓉心中祷念着,赵乐俪,李樯,你们二人一定要撑下去,至少要撑到我们赶过去!
赵乐俪刚一射完信.号弹,所有人顿时反应过来,勃然变了脸色,知晓赵乐俪在做什么后,旋即冲上前,将她押倒在地。
突闻「哐当」一声巨响,长弓骤然瘫倒在地。
其中一个盗寇揪扯住赵乐俪的发丝,怒声斥道:“你个死婆娘,居然胆敢给那些盗寇通风报信,活腻歪了是罢?!”
李樯和温蘅见势不妙,想要上前帮忙,但俱是被其他的盗寇揪扯住了。
亦是纷纷押倒在地。
丝毫动弹不得。
“赶在那些海贼来之前,必须尽快杀了她,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其中一人颇有些忌惮,忙不叠擡起长刀,刀身泛散着凛冽的寒芒,厚重的刀片,倒映出了赵乐俪的面容。
赵乐俪牙关紧扣,指甲抠入肌肤之中,渗出了一星半点的血丝。
她真的要命丧於此了么?
不甘心,真的好不甘心。
“快住手!——”李樯怒声道,“有本事你们冲着我来!别滥杀无辜!”
李樯道:“不管你要我的手,还是要我的脑袋,我通通都可以给你!不要对赵乐俪下手!”
那个持刀霍霍的贼匪,斜睨了一眼李樯,冷嗤一声,朝不远处的贼匪使了个眼色,贼匪悟过了意,捋开了袖裾,一举掐住了她的脖颈,道:“少废话!你们两个人,我们都杀定了!此刻岂容你们在这里指手画脚,对我们的行为指指点点?!”
盗寇一手揪起赵乐俪的鬓间发,一手撩起长刀,作势要劈砍下去。
李樯与温蘅血液凉透:“住手!——”
说时迟,那时快,穹空之中一道昏晦的暗影从天而降,伴随着铺天盖地的一阵巨大压迫感,在场众人庶几是没有反应过来,身上某个部位遽地一痛,他们后知后觉,发现是自己脖颈之上出现了一道淋漓的血痕,血涌如注,他们眸底浮掠上了一抹显着的惊惶,饶是要反抗,亦是根本来不及了。
赵乐俪眼睁睁地等着那个男子出现。
整个人间世,一下子消弭无声。
起初,她根本看不清那个男子的身影,月色薄薄地镀於他的周身,俨若一枝细密匀称的工笔,细致地描摹出了他周身的轮廓。
身影峻峭如峰,玄衣朱带,温暖了时光,惊艳了岁月。
正准备斩杀的赵乐俪的那个盗寇,见状,整个人开始颤若筛糠。
赵乐俪发丝飘摇,眼睁睁地看着谢圭璋行近前来。
他摘下身上的毛氅,严丝合缝地披罩在她身上。
一种湿热的情绪正在不断膨胀,尤其是感受他温热的大掌,在她的脑袋处很轻很轻地抚了抚:“阿俪已经做得很好了,剩下的,交给我来做罢。”
委屈的情绪再也抑制不住,赵乐俪缓缓流下泪来。
纤纤素手揪扯住他的,小脸紧紧贴在了他的胸膛前,道:“谢圭璋……”
“嗯,阿俪,我在。”
“谢圭璋。”
“阿俪,我在。”
“谢圭璋。”
“我在。”
谢圭璋将赵乐俪揽入了怀中,下颔深深抵在她的鬓角间,在她的肌肤处浅浅吻了一下。
其他幸存下来的盗寇,见到了谢圭璋,觳觫一滞,他们早已久闻他的声名,大璋朝人人闻风丧胆,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连皇城大内都要惧他几分。
他没出现在此的时候,很多人觉得不足为惧。
但是,他出现在这里的时候,很多人的面容之上,俱是露出了一丝浓重的惧意。
在他们完全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那些海寇都死於非命,死亡就是在一瞬之间发生的。
谢圭璋的强大,远远超出了他们的想象。
“是谢魔头!”
“快去通知完颜大人!谢魔头来了!”
现场一片手忙脚乱。
很多人都想要逃。
但是,从他们选择伤害赵乐俪的那一刻开始,谢圭璋根本不会手下留情。
他缓缓松开她,在她的耳屏处温声道:“阿俪候我片刻。”
赵乐俪鼻翼翕动了一番,道了声:“好。”
谢圭璋徐缓起身,捣剑出鞘,剑光森寒如霜,倒映着一张张充满恐惧的苍白人面。
不论是负隅顽抗的盗寇,亦或是企图逃跑的盗寇,均是在交睫之间,被谢圭璋通通斩杀。
李樯视野之中一片漫长的昏蒙,赵乐俪扶她起身,她小口地喘息着,呢喃道:“……我还活着吗?”
温蘅也来了:“李姑娘,你身上到处都是伤口,快随我去包扎伤口,失血过多,则会没命的。”
李樯摆了摆手:“不打紧,不打紧,我这条命够硬,只要送到磨镜磨郎中手上,他准能将我从鬼门关里拽回去——”
“没想到,在下在二当家心中还有这般地位。”
一道请泠泠的男声,不疾不徐在李樯身后响起。
李樯蓦然觉得这个声音有些耳熟,循声望去。
她看不清,只能看到一道清隽修长的青年身影。
李樯道:“你谁,怎么这般眼熟,有点像是我家的磨大夫啊?”
青年徐徐走近她:“李樯,看清楚,我是谁?”
李樯的眸睫在虚空之中震颤了一下:“你就是磨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