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小梅很是不解。
听到这儿,常阿满正处理伤口的手停了片刻,似乎也在思考这个问题,遂又继续涂药,也不理会小梅的疑问,语气平静地问道“你最后见郡主时,她跟你说什么没有?”小梅一愣,像是忽然想到什么,滕地站了起来,倒把常阿满吓了一跳“你干嘛?”
“郡主有话让我带给忆卿的,刚才见她那么伤心,忘了。”小梅好像很是着急。
“哦?”常阿满好奇起来“什么话?”见小梅有些为难,一笑道“好,我不问,你自己跟她说,赶紧坐下。”
小梅一笑,依言坐下,任由阿满继续处理伤口,忽而眉头微微一蹙,语气有些难过地道“也不知道忆卿还愿不愿意再见我,我伤她太多了。”常阿满此时,已用药膏将鞭伤敷涂好,取一卷儿纱布,示意小梅站起来,自己也起身,用纱布一圈圈地将伤口包扎起来。
常阿满听得小梅这样说,语气宽慰道“我觉得,二小姐还是很关心你的。”
小梅举了左臂,让常阿满包扎,听罢,柔柔一笑“恩,我知道。”
常阿满听罢,嗤地一笑,不禁调侃道“你知道什么?”见小梅被噎得有些尴尬,又一笑,道“方才二小姐虽气得打你,可这事儿若是别人惹出的,只怕早拖去打死了,还叮嘱给你治伤?以往二小姐如何会对这些事情上心。”
小梅听罢,心下更是歉疚“哦。”遂又想起之前问过的事“对了,你刚说,就算放歌哥他们的不是我,也会是别人,这是为什么?郡主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么?”常阿满已将小梅身上的伤口都包扎好了。
常阿满示意小梅坐下,托起其右臂,察看一开始包扎的伤口以及刚刚接正的骨头,确定没问题了,将右臂缓缓放下,沉默半响,语气黯然道“或许,这才是她想要的结果吧。”
“啊?!”小梅很是惊讶和不解。
小梅还想问什么,常阿满却已起身,似乎不想再多说,径直走向罗汉**旁,立着的黄花梨上格双层亮格柜,打开柜门,取出件新的中衣和一套新裁制的男装,将衣服递给小梅,拿起凳子上的,满是血痕的中衣,向小梅温言道“这衣服也没法穿了,我帮你扔了吧,这些”笑着指了指小梅刚接过来的新衣服“是二小姐特地着人给你做的新衣服,换上吧。你的行动装,也包好放在那个”指向亮格柜“柜子里了。还有这个”拿起食盒里的那个小瓷瓶,放到桌上,向小梅道“用来治你脸上的鞭伤和瘀肿,你自己对着镜子,用棉布蘸涂到脸上”说着,一笑“这总不用我帮你了吧。”见小梅点点头,接着叮嘱道“记得每个时辰涂一次,有个两三天就好了,不过消印的话,时间可能要长一些。”说罢,转身向外走去,走到一半,回身向小梅一笑“折腾一晚上,你大概也饿了,夜宵我一会儿让人送过来,你先在这儿休息会儿吧。”说完,也不待小梅应允,便转身出了门去。
小梅捧着衣服,愣愣地看着常阿满出了门去,心里还在反复品味,她方才说的那句话,好像想到些什么,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微微皱了眉,将衣服换上,走到西配殿的窗边向外望去,见外面还是满满的侍卫,感觉自己的境遇并未因常初雪的离去而有什么变化,不禁对常初雪的这番做法感到些许迷惑不解:未伤及一人,反赔上性命,更奇怪的是,怀阳郡主被杀这么大的事,于这府内诸人而言,却像什么都没发生过,除了常忆卿方才的片刻失态,周遭一切,皆如白日里一般有条不紊,雁过尚且留声,可初雪的离去,却好像一丝痕迹都没有。小梅惆怅地缓缓叹了口气,转身至**榻旁的妆台上取了铜镜,回到桌边坐下,将瓷瓶里的药倒了些在棉布蘸上,放在鼻尖闻了闻,分辨出是捣烂了的泽兰,用棉布蘸取了些,对着镜子搽在脸颊的伤口上,待处理好脸上的伤,已有侍女送来了夜宵,小梅吃过饭已是后半夜,酒足饭饱后,顿觉周身疲惫,小梅在**榻和罗汉**之间踌躇了一下,还是选择了罗汉**,睡前又给脸上的伤上了次药,方才脱了外衣,盖了罗汉**上叠着的锦被,枕着湖绸碧绉缠枝莲暗纹绣枕沉沉地睡下。不知过了多久,小梅被一声惊呼吓醒,起身后,隐隐听得抽泣声,寻声来自东配殿,悄悄下了罗汉**,寻思是忆卿,便也没来得及披衣服就出了西配殿,穿过东西夹间和正殿,方进入东配殿。东西配殿格局差不多,北墙边儿是个老花梨四合如意纹六柱架子**,因入了冬,三面儿皆挂了棉帘子,只开脸儿挂的是双重绸缎料子的垂曼,里衬茜纱帘。东侧离**不远是个黄花梨三层架格,摆满了成套的书册,中路靠窗边是个黄花梨攒牙子着地管脚枨平头案,案前是个铁力四出头官帽椅,殿中央有个三尺高的青花乳足炉,散发出幽幽的檀木香气,令人心安神宁。小梅闻得抽泣声来自架子**内,便走近了些。
帐子里的人,大概闻得了脚步声,止了抽泣,仍旧带些哭腔,厉声道“谁!”
小梅吓得停了脚步,小心翼翼地向架子**内道“额是我。”
架子**内的人似乎有些生气,带着哭腔道“大晚上不睡觉,跑这儿来干嘛!”
小梅语气担忧地道“我听见你哭”话还没说完,垂曼猛地被撩开,小梅只见常忆卿,瞪着一双,因含泪而水光明亮的大眼睛,狠狠地透过重重昏暗盯着自己,不禁一颤。
常忆卿压低了声音,向小梅厉斥道“谁哭了!你说谁哭了!!”
小梅吓得往后退了一步,连连摇头摆手,语气小心“没没我什么都没听见。”常忆卿狠狠地瞪了小梅一眼,把垂曼又合上了。小梅见其如此,更加不放心,便静静地站在**前,一动也不敢动。
常忆卿等了一会儿,突然又把垂曼撩开,见小梅还站在那儿,一时惊讶,语气却仍旧不善“你怎么还没走?”
小梅再一次被吓了一跳,听罢,不好意思地低了头,喃喃道“我不放心你”声音越来越低,生怕又惹常忆卿不高兴。
常忆卿回身合了垂曼,隔了垂曼嘟哝着“有什么不放心的”语气虽不屑,但仍旧听得出,有些感动。
小梅感觉常忆卿没那么生气了,慢慢向前踱了几步,语气恳切地道“忆卿,如果你心里难过,我可以陪你说说话。你放心,我绝不会跟别人说的。”小梅说罢,垂曼里却许久没有回音。
好似过了许久,常忆卿方才隔着垂曼,没好气地道“我干嘛要你陪我。”
“忆卿。”小梅的语气很是担忧,却也很有耐心“我也经历过失去亲人的痛苦,更知道,最亲近的人突然离去的滋味,你总把痛苦憋在心里,会生病的。如果”好像在挖空心思“如果你不想说,就打我一顿,发泄出来,我不想看你这么痛苦。”
又过了一会儿,常忆卿这才撩开垂曼,用挂钩固定住,裹了被子幽怨地看向小梅,语气有些无奈“我才懒得揍你呢。”正说着,月光穿过透窗,轻轻撒在小梅脸上,隐约可见颊旁一道长长的鞭伤,一时后悔,不该拿小梅撒气,见他只着中衣站在那儿,嗔怪道“大冷天儿的,也不怕冻死,过来,这儿还有一**被子呢。”
“啊?你让我到**上去?”小梅一时误会,惊讶不已。
常忆卿此时正把身边多余的锦被打开来,听得小梅这么说,没好气地嗔怒道“你想得美!让你坐**上来,又没让你睡到**上来,反正我也睡不着,你不要陪我说话么,咱俩裹着被子说呗,怎么好像我占你便宜似的!”
小梅知道是自己想多了,抿嘴一笑,爬上架子**,盘腿坐在常忆卿对面,裹了常忆卿递过来的被子,刚才只穿了中衣站在风口,已经冻得没感觉了,如今裹上被子立时打了个冷战,随即裹得严实了些。小梅对面,常忆卿也坐起身,把条枕竖起来靠在身后,将被子拉至颈下,掖好被角,神情又有些落寞。
小梅现下,身上已经暖和了些,抬头见常忆卿这个样子,语气担忧地道“忆卿”
常忆卿自顾自地垂着头,语气柔柔的带些歉意道“对不起”小梅一愣“今天不该拿你撒气的,你也不知道会是这个结果,而且姐姐也说了,是她叫你去的,我不该怪你”
小梅听得提起初雪,神情也有了些伤感“你见到她时,她还没”没有再说下去,不忍再触动忆卿的痛处。
常忆卿抬起头,向配殿窗栏那边望去,眼角流下一行晶莹的泪水,缓缓顺着脸颊至腮边,最终滴落在锦被上,印染出苦涩的昏晕,语气轻轻道“恩,她那时还有最后一口气,叫我别怪你,当时我就明白,这是她自己的意思,可我怎么”说着,不由得又哽咽起来“也没想到”终于忍不住抽泣起来“她派我去平顺县之前,都还好好的,可我就是越来越觉得不对劲,赶紧往回赶,谁知道一进门就”至此,再也说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