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德艰难的扒拉着书架，试图从最上层拿到一本帝国通史，但他可没有在“图书馆”里时飞天遁地的本领，更失去了用意念影响实体的魔术。
虽然在数不清的光阴里，他曾无数次想成为人类，但梦想成真后，反倒是无数次的埋怨人类身躯的不便之处了。
就比如现在，注重美观忽略实用的书架上的所有书都被一个五岁孩子的体重推下，直接将他淹没，险些砸到他的头。
艾德从书堆里探出头，有些无语的看着书架。
不管怎么样，结果是好的，在姐姐回到自己的房间之前，他可以在这些书里任意挑选观看。
翻开厚重的帝国通史，等待着影像出现，楞了有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现在是正儿八经的人类，应该用人类的方式去对待书籍。
或许是在“图书馆”经年累月留下的习惯，艾德看书很快。
在人类撰写的历史中，他看到了许多和影像冲突的描写，比如书中或多或少对菲利普一世进行了一些神化和美化，第一代皇帝的形象神圣不可侵犯，但他或直接或间接的了解过这个人的生平，历史上，没有人是神圣的，没有人该被神化。
起码在艾德的视角里，皇帝是一个很复杂的人。
他们的伟大不该是被臆想出来的。
还比如他们歌颂死在战争中，名声显赫或籍籍无名的烈士们，认为他们英勇无畏，从不后退，用死亡成就了大业。
但大业不是这些战士们的，他们只是一群被时代和崇高的皇帝逼进地狱里的可怜人，他们或许秉持崇高的信念，或许会英勇无畏，但他们只是无可奈何，如果有的选，谁都不想走入战争的漩涡里。
仅半个小时，几乎要比他还庞大的帝国通史就被看完了。
一股疲惫涌上心头，这也是人类躯体的局限性，很容易劳累。
忽略掉记录者的立场和主观想法带来的偏差，帝国的历史进程大差不差，但艾德始终没有找到，在图书馆的最后时刻看到的那些残缺片段。
图书馆的内容大致分为以下几类，一类是史实，这些历史上曾经发生过事，艾德都能翻阅书籍，通过影像的方式去了解它们，还有一类是知识类，这类知识无论错对，都被完整的记载着，没有影像，枯燥乏味。
艾德生活了五年，发现相较于他在图书馆里学会的知识，当下时代的科技相对落后了一些。
而最后看到的那些未来片段，那些轰动一时的大事件，他竟完全没能看到记载。
他的记忆力很好，到五年后的今天仍然清楚的记得那些事件。
艾德拿起一边的纸笔，艰难的在纸上写着：谷物法案、星屑衍生物及药物禁令、魔力矩阵流行、未知星环探索......数不清的事件以及一场数十万人死去的可怕战争。
特别是最后这场战争，艾德还没来得及看完，“图书馆”便崩塌失去了联系，一些细节若隐若现。
发生地在帝国首都。
有人在帝国首都发动战争，这是一件没人敢想，没人能做到，令人悚然的恐怖故事。
唯独只有这些关键内容，在书上无迹可寻，要么是被隐瞒了起来，要么是还没发生。
直到现在艾德才能确定，那些是属于“未来”的画面。
谷物法案是发生在艾德出生那一年的事，只有这件在报纸上有所记载，而星屑衍生物禁令则正好是这一年开始发生的事，昨天听到宴会举办的信息时艾德才想起来的。
也就是说，我在很大程度上能预知未来吗。
或许这可以帮到他的姐姐。
艾德对商业和上层社会没有兴趣，他更向往侦探里那类的自由生活，而他的姐姐似乎更加在意继任者这一身份，他很在乎姐姐，而帮她的同时又能符合自己的预期，这是稳赚不赔的生意。
他决定帮助自己的姐姐在未来掌控威廉姆斯家。
父亲的观念和传统贵族相同，对女性有一定程度的偏见，且对自己子女展现出的天赋难以察觉，可以说的上熟视无睹，在商业领域更看重传统和实绩，看重利益，但不算利益至上，墨守成规，是一个合格的运营者，一辈子做不出几次出格的举动。
这样的人，在处于安稳时期和时代的家族里是最好的选择，但艾德是未来的知情者。
未来会比所有人想象的更加激烈，而他的父亲在未来必定不会是个重要角色。
那莉莎又如何呢？
就在他思考的空隙里，门外的走廊传来了脚步声。
隔着房门，他能清晰的听到，那是自己的姐姐和最值得信任的美丽女仆在对话。
“去给我准备些点心，伊谛丝。”
伊谛丝讶异的道：“可您刚从宴会上回来？”
倒了霉，终究还是难免去和公爵之子托马斯进行一次家族的社会交际的莉莎挑起了锐利的眉头，厌烦的道：“没有人能在托马斯的宴会还能有闲暇享用点心，他几乎三分之二的时间都在夸夸其谈。”
莉莎刚想要抱怨对方说不完的缺点，把脱下的皮革大衣递给伊谛丝，推开房门却陷入了停顿，她看到自己的弟弟几乎把整个书架的书都弄了下来，而罪魁祸首正蹲在地上，满脸无辜。
她张嘴，叹了口气，对女仆道：“让人收拾一下，再多做一些甜点，用山棠风味的糖浆，虽然托马斯是个烂人，但他们家的甜点师做的面包真的很诱人。”?
伊谛丝雷厉风行的离开，莉莎则抱起坐在书堆里的艾德：“艾德，如果你有想看的书，那应该让家里的姑娘帮你拿下来。”
她不认为艾德能看的懂这些复杂的文字内容，只认为这是孩子的好奇心。
莉莎宠爱着弟弟，做着一些颇为羞耻的小游戏，虽然艾德本人但是乐意和姐姐互动，他在图书馆里博览群书，但人生确实是第一次，他并不觉得这种童趣有什么问题。
毕竟我只是个孩子。
片刻过后，伊谛丝推着餐车进了房间，上面码放着分量得当的甜点和红茶。
她不喜欢在花园享用点心，更乐意在房间里享受清净。
佣人收拾好杂乱的书籍，而莉莎将一本图画故事书递给艾德，他相当识趣的挪开身子，坐到了房间的椅子上，一份面包摆在他面前。
“说回托马斯。”显然，莉莎的怨气还没有消散，她像自己的女仆兼朋友抱怨道：“他的观点比三岁小孩还要幼稚，却引以为傲，满嘴仁义道德，把自己伪装成一个心怀所有市民的好贵族，却认为现阶段推行的环境治理法案是在利民济世，不能说他坏，但他一定很蠢。”
起码五岁小孩都不这么认为，艾德在一边啃着面包，一边在心里吐槽。
伊谛丝在私下场合和莉莎的关系很好，理所当然的坐在对面，轻声道：“如果贵族们响应这个法案，他们在今日投入的金钱会在不久后收回，而行政署就能理所当然的将环境治理费用加入税收，这些都由市民承担。”
“白痴是公爵家儿子，聪明人却是我的女仆。”莉莎讽刺的道：“我看过那篇治理方案，只要帝国还在使用星屑作为主要能源一天。这种治理就注定是无用功，可论文里本瑟姆院士竟然用管道泄露来印证星屑的危害性，世界上没有哪种能源泄露是安全的，难道他烧柴火做饭的时候把家里的炉灶给烧了，就能证明木柴是有害能源吗？”
女仆符合道：“可他们就是这么说了，上面还刻有行政署的钢印。”
“他们五年前就在呐喊着保护环境了，直到今天......”莉莎正说着，忽然陷入思考，五年，这个时间跨度过长了。
如果是皇家推行的法案，环境维护的税金已经收了五年了，如果是地方治安署推行，拖延了五年，这法案早就不复存在了，这背后存在着什么问题和隐情？
莉莎摇了摇头，她现在只是一个游手好闲的富家千金，没必要去思考里面的问题，就算真的有问题，也是她的父亲，以及未来的这个小家伙该苦恼的。
越是思考，便越是不甘。
而站旁观着一切的艾德思维则扩散开来。
他在图书馆里听过一个名叫“蝴蝶效应”的概念，比喻事物一连串的发生，用在历史上不甚准确，但可以当做参考。
五年前的游行事件是一个引子，是时代潮流的开端，而今年也是潮流的风口之一。
他是个先知，先知此时却在苦恼如何忽悠自己的姐姐，把未来的风向传递给她，说的直白点，就是告诉她做什么能赚钱，他的姐姐很聪明，在性格中具备许多注定成功的特质，却受限于时代，慢人一步，累于家庭。
假如能把握住这次机会，在父亲面前展现出无与伦比的天赋，或许莉莎能摆脱这一桎梏。
但要艾德开口参与对话还是有点不现实的，想想都知道那场面会有多惊悚。
用写匿名信的方式自己寄到家里？不说他不知道邮局在哪，光是这肉嘟嘟的手就写不出好字，刚才留下的纸张简直就是孩子的涂鸦。
看来要想些办法了，就在艾德严肃地在脑中略过无数想法时，莉莎完全无法理解自己五岁的弟弟为什么要露出这样滑稽的表情，用手帕擦掉了他嘴上的面包碎屑和糖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