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什么胡话,死人怎么可能站起来!”沈希夺一脚把面前吓得浑身乱颤的少卿踢开,提着手中的斩罪刀走上前,可才走了几步他就愣住了。
这个人他记得!
一炷香之前,他亲手一刀刺入了对方的胸膛。
他是大理寺执掌刑狱之人,最清楚什么伤能死人什么伤看着严重其实不致命,刚刚他亲手刺入的那一刀,是绝对的必死无疑。
可为何人死会复生?
“被叫了这么多年阎王,也是第一次见到真正的鬼了。”沈希夺抡起长刀,走上前,恶狠狠地说道,“既然能杀你一次,那就再杀你一次吧!”他长刀猛地挥下,一刀斩去了对方的左臂。
可对方却没有半点反应,没有尖叫,没有避退,而是一拳打向了沈希夺。
沈希夺一愣,急忙回撤,胸口却依然被打了一拳,猛退了十几步,几名少卿急忙上前扶住了他。沈希夺脸色苍白:“这个人,比刚才要厉害了很多。”
上空忽如一道焰火闪过!
一支羽箭飞射而来,箭头处闪动着火焰的蓝光!
“大人!”
少卿瞪着眼,死死盯着高处突然出现的弓弩手,面色苍白无比。
然而,那支羽箭却以极快的速度穿入了刚才那“死而复生”之人的头颅!
紧接着“嘭”一声,箭头竟然直接在那人头颅之中炸开,顿时脑浆迸溅,整个头颅被炸成几片,飞散开来。
那人倒在了地上,身体抽搐两下,最后彻底变成了一具尸体。
是援军!
离得近的沈希夺擦了擦脸上的不明液体,抬眼望向弓弩手的方向。
是谁?
黎长青带领的禁军,还是白王或永安王手下的人?
不过现在不是探究这个的时候,身边有越来越多刚刚被杀死的人站起来了,他们不知疲倦、不知疼痛、不生畏惧,脑海里似乎只剩下了杀戮的本能!
危机还没有消除!
沈希夺再次抓住了斩罪刀。
不远处的弓弩手箭如火星,沈夺希等大理寺众人这才发觉,不知什么时候他们所站的地方已经被不知哪里来的弓弩手团团围住。
带着火星的箭矢自四面八方而来!
沈希夺立刻就明白了什么,大吼:“散开!”
话音落下的刹那,箭矢爆炸的声音不绝于耳。
幸亏死而复生的这些人原本就是暴民的装扮,和沈希夺带领的大理寺众人在服饰上有很大的差别,方便了弓弩手认清,才没有出现误伤队友的情况。
片刻之后,这里尸横遍野。
箭头残骸和迸溅的脑组织混合在一起,活像一片小型地狱。
散开的大理寺众人也没闲着,沈希夺发现那些死人都是头上中箭后才彻底死去,于是一刀砍下了面前一个人的头颅,鲜血四溅于面,宛如地狱恶煞。
彻底清理干净这一小片后,四方弓弩手纷纷靠近。
“沈大人可安好?”
充满血腥味和爆炸后的火药味的地方出现一个十分突兀的女子声音。
沈希夺觉得有点耳熟。
一道青云飘过,眼前不远处站了两个女子。
“郡,郡主?!”
一身风华的仁川郡主直挺挺地站在他面前,身后是数不清的弓弩手。
“见过郡主!”
沈希夺想起他为什么觉得声音耳熟了,这就是那天大骂洛青阳的奇人!
大理寺众人随他一同行礼,被林朝朝叫停。
“危难在即,虚礼就不必讲究了。”
林朝朝站在一片血泊之后,脚边还有一具被炸了头颅的尸体,青色的绣鞋沾染了血色的污垢,她却泰然自若。
“沈大人,本郡主长话短说。这些再次站起来的死人中了药蛊,是为药蛊人,比之生前,不惧死、不惧痛,唯有斩其头颅方能阻止。天启军备所里有火箭弓弩,射入死人头颅可以快速解决他们。”
林朝朝挥了挥手,身旁的子姜把手里的弓箭抛给了面前的沈希夺。
“大理寺治下若有善射者,可凭借令牌入我府下产业,支取弓箭。”
她手里出现了一张木制令牌,沈希夺瞧了瞧她身后的黑衣弓弩手,默了默,最后还是决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郡主养私兵藏武器什么的都是小节,先过了这一关再说。
“郡主大义。”
他伸手一吸,握住了那块令牌。
“这些人留给大人,本郡主还有要事,不奉陪了。”
林朝朝袖子一挥,携着身边的子姜消失在夜色之中,身后的弓弩手们留了下来。
沈希夺看着那些身上佩戴着林家亲兵标志的弓弩手,眉心跳了跳。
“儿郎们,该干活了!”
他举起了已经变成红色的斩罪刀,深吸一口气,再次冲向了暴乱当中。
“小姐,赤王、苏昌河,还有被做成药人的无心都离开了赤王府,现在里面的药人都四散离开了,只有鬼医夜鸦和他的几个药人留守,我们的人已经在赤王府泼好了火油,附近的人最早被蛊虫侵害,现在那里已经没有活人了。”
子姜附在林朝朝耳边汇报。
她们原本是打算回林家老宅避一避皇子叛乱的风头,做好后勤辅助,可是路上却亲眼看见了那些死了又爬起来的药蛊人,林朝朝这才知道自己刚才的想法有多天真!
萧羽他完完全全就是个疯子!他要整个天启变成他登上皇位的踏脚石!
立刻改变计划,将天启军备所里所有安上火药的弓箭都拿了出来,大理寺、京兆府、禁军,还有林家留在天启的全部亲兵,全部配备箭弩,最大程度上控制伤亡。
再派人去暴乱还没发生的地方驱散一切公共场合的人口,使其归家,减少平民伤亡。
凡林朝朝手下可以用到的力量全部都用上了,但她以商业见长,手下武德并不充沛,只是前段时间天启军备所的钥匙被她偷留了一把,现在武器多而已。
这满城的药人,林朝朝做得再多也只能勉强控制局面,至少不能影响到外城的百姓。
除了林朝朝和沈希夺这些人,还有钦天监国师的弟子紫瞳和青城山的飞轩依靠道法抵御药人,但终究,杯水车薪。
林朝朝知道这样下去他们一定会被拖死,所以要正真解决这件事,只有杀死了药人的蛊主,这满城的药人才能瞬间死去。
那么问题来了,谁是蛊主?
林朝朝最先想到的是药人的始作俑者——鬼医夜鸦。
但深入思索,鬼医听命于赤王,所以这个蛊主极有可能和赤王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这母蛊关系到整个局面的存亡,何其重要?母蛊一死,满盘皆输,若她是萧羽,除非百分百的安全,不然必定是要放在眼皮底下看着的。
可夜鸦现在却留在只有几个人的赤王府,林朝朝皱着眉,有些蹊跷啊。
夜鸦不能不杀,但身上怀着母蛊的人究竟是谁还不能完全确定,天启等不了那么久了!
林朝朝一面踏云步运到飞快,一面在心中敲定可能怀有母蛊的人。
夜鸦算一个,萧羽身边的苏昌河?不会,他还没那个本事让苏昌河当他的炮灰。同样瑾宣大监也不会。他爹明德帝?不会,华锦日夜守着皇帝,他不可能被下蛊没被发现。
那就还有,被他做成药人的无心算一个;他亲妈易文君算一个,算下来三个有很大可能是蛊主,那就一个一个杀过去。
林朝朝的眼底泛起戾气,杀意纵横。
赤王府外,附近游荡的药人已经被林朝朝的人暂时清理了,现在府门外整齐排列着数十架弓驽车,婴儿手臂粗细的巨箭搭在弩车之上,这些箭头无一不是威力巨大的火药。
夜鸦在赤王府里,但杀她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要在偌大的赤王府里找到并且杀死被药人保护的她,无一不困难,无一不需要大量的时间。
林朝朝才没有那么多耐心,手里正好有前几天洛青阳茶楼问剑时她特意叫人搬过来的火箭弩,花那么多时间找到夜鸦再杀了她?
劳资直接把赤王府炸平了!
抓房子里的老鼠很难,炸房子还不简单吗?
这个世界是有石油开采的,可惜技术不过关,只开发出了一个燃烧的功用,但这也够了。
四面都泼上了石油,从工部那里拿来的图纸显示赤王府附近没有河道湖渠经过,很好,可以炸。
“小姐,找到里面暗道的出口了,已经按您的吩咐,足足扬了好几石石灰粉。”
见到林朝朝过来,立刻有人上前汇报。
“我来时附近又有药人往这里靠近,我们尽快。”
“来人!”
子姜高喊一声,确定范围内没有自己人后一挥手,“放箭!”
数不清的火箭宛如暗夜涅槃的凤凰,又如地狱翻腾的鬼火!
“后退!”
婴儿手臂粗细的火箭弩势如破竹,直接摧毁了赤王府的外墙!
随即,接二连三的爆炸声不绝于耳。
爆炸的火星又点燃了石油,刹那间升腾起滚滚的火焰!
“走。”
林朝朝见火焰升起,指挥众人赶紧离开,接下来可不是开玩笑的。
果然,在火焰升腾而起,将整座王府包围之后,一声更加巨大的爆炸在身后炸响!
火云冲天,整条街都跟着抖了三抖,宛如天雷!
石油的燃烧温度在500摄氏度到600摄氏度之间,管你是什么怪物,烧不干净你的骨头,还烧不了你的皮肉吗?
何况,地下通道里被撒了那么多石灰粉,密闭空间内粉尘密度达到一定程度再遇见明火,引发的爆炸威力足够把整个赤王府掀翻。
要是夜鸦在地下室,足够把他炸成渣子。要是他不在地下室,地下发生大爆炸,地基坍塌,猛火烧身,加了石油灭也灭不掉,别说到底还是血肉之躯的药人,就是铁人也得烧成铁水。
加上这么猛的火势,烧不死人,但只要还是个碳基生物,没有氧气,不怕她死不了。
林朝朝不打算多在这里浪费时间,炸了赤王府,夜鸦死高低还要一点时间,她接着找下一个可能是蛊主的人去。
吩咐剩下的人在里赤王府一段距离的地方烧出隔断带,防止火势蔓延引发更大的火灾,林朝朝接着往下一个目标去。
无心现在跟在萧羽身边,又有暗河大家长在,何况他师父忘忧大师当年之恩……林朝朝也不能像对付夜鸦那样对无心,何况他已经被做成了药人,啊?
母蛊和子蛊是可以共存一体的吗?
林朝朝突然想起了什么。
无心是药人,功力大增,不惧伤痛,可这是子蛊的效果,母蛊作为维系无数子蛊的中枢,这么会有和子蛊一样的功效?
凡世间万物,有所长必有所短,母蛊已经承担了中枢作用,不太可能如此完美。
所以……易文君才是最有可能的蛊主。
林朝朝思量后,觉得易文君的可能比无心大上太多,决定先去搞易文君。
而赤王府,儒剑仙谢宣匆匆赶来这里杀夜鸦却发现整座府邸变成了一片火海,还有一些不知哪里来得火箭弩正嗖嗖地往火海里射箭,每一箭之后都是一声震耳的爆炸声。
然后赤王府就塌一分。
谢宣:啊?
上前问起那些在烧隔断带的人,知道前因后果后,谢宣:“……”
他看了看那已经塌陷下去的赤王府,再看了看那高耸入云的熊熊大火,连他离得这么远都感觉到了脸上的灼烧,更别说里面的人了。
杀不死人直接把房子烧了,谢宣不得不承认这的确是最快最保险的方法了,他看着不过片刻就烧了一小半的王府,连他自己都不敢说能从这样的地方活着逃出来,更别说武功不算高的夜鸦。
甚至林朝朝怕不报险,火箭弩不要钱一样地射出去,光炸就把赤王府炸了个底朝天。
赤王府这里的动静几乎整个天启城都听见了,但萧羽并不在乎,他带着苏昌河以及无心离开王府直冲永安王府而去,一路上遇见的药人都在疯狂地攻击着每一个遇见的人,可偏偏看到他们的马车,纷纷避之不及,远远地躲开了。
萧羽见状笑了笑:“这药蛊之术若用于战场如何?”
“太过于阴邪了,除非是穷途末路,抱着同归于尽的想法吧。今夜之后,天启城怕是毁了。”苏昌河说道。
“那就换一座城做都城吧。”萧羽耸了耸肩。
马车忽然停了下来,驾车的龙邪转过身:“前面有人。”
萧羽抬头望去,一愣:“是他?”
苏暮雨执着一把伞站在那里,他的脚下已经布满了尸体,几乎是踏在血泊之中。他抬起头,望向马车,淡淡地说道:“苏昌河。”
苏暮雨手忽然猛地一抬,那柄伞突然“砰”的一声爆裂开来,像是一朵花在瞬间绽放,所有的伞骨破裂,露出了里面金属色的细刃,十七根伞骨炸了开来,十七把细刃散射而出,穿透了那些正欲扑上来的药人的头颅,稳稳地插在了两边的屋墙之上。苏暮雨手中原本握着的伞柄露出了尖锐的剑身,他抬起手,对着马车。
苏昌河叹了口气:“看来殿下得先行一步了,我处理完这里的事情,再赶上去。”
萧羽点了点头:“那请大家快一些,龙邪,我们换一条路。”
龙邪调转马头,往着另一条路奔去。马车离开,原地却留下了一个身影。苏昌河手轻轻地敲了一下脸上的银制面具:“苏暮雨,我从没想过有一天我要和你交手。”
苏暮雨提着剑慢慢地走上前:“当你做出那个决定的时候,就应该猜到,我们之间必然会有此一战。”
苏昌河摇头:“我们本就是活在黑夜里的人,我以为你不会纠结于这样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