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7 177(儿童节加更) 藏原有雪……

贾诩并不知道, 这个要将女儿嫁给他的想法,可不是董卓今日因想让董白做刘协的皇后才衍生出来的。

早在他抵达长安的时候,董卓就已经跟段煨表达了这个意愿, 只是被段煨以“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不必用这等手段”给阻拦了下来。

段煨彼时忘记将“此法若运用不妥,难保就会不成恩反成仇”的理由直白地说给董卓听, 这才让他重新萌生出了这个想法。

也不怪董卓会这么考虑。

阎行那个小将, 到底能发挥出多少作用, 董卓还没看到一个实际的表现。

只知道他的武艺确实不低, 反正在董卓手下的部将里, 暂时还没看到一个比他能打的。

但排兵布阵得在实战中才能看出来, 统兵也不是光靠武力值就行的, 谁知道他是不是只能当个保镖。

可贾诩他有实打实的战绩在手啊。

且不说他给董卓的上中下三策,成功让乔琰被迫停止了对长安的攻势, 只能先在凉州经营。

就说他一番策划坑死了孙坚这一点,便足够让董卓暂时忘记, 他还有个谋士此时正在乔琰那里当阶下囚, 名为李儒。

他满脑子就剩下了一个想法——必须把贾诩彻底捆绑在自己的战车之上!

嫁个女儿怎么了。

按照汉代的想法,死了丈夫的女人其实是做丈夫的那个承担不住福气, 那么牛辅早死, 问题在牛辅不在他的女儿。

他想将女儿嫁给贾诩, 也完全是个合乎情理的操作。

这样一来,他们不就成了一家人了吗?

再通过董白捆上刘协,那可真是好一出长安城里的一家亲。

不过这种让人难以预料的操作……但凡贾诩真是为家族之兴盛而投诚,依然对留在并州的妻儿有感情,董卓这么一搞,他就该翻脸了。

好在贾诩是个卧底。

他只是目光一沉, 声音冷了下去:“相国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我效力麾下,乃是寄希望于相国能有朝一日收复凉州并州,让我与妻儿团聚,重现姑臧贾氏荣光。”

“相国令我再娶,莫非是只想困守长安不成?若真如此,贾诩不如速死,否则便勿要再提嫁女之事!”

一个平日里看起来温吞的人,突然在乍听平和的语气里表现出了发怒之态,还是很可怕的。

董卓更是看到,贾诩的拳头有一瞬的收拢,几乎能看到手背上绷起的青筋。

他连忙说道:“先生当我后半句未说便是……”

不提也罢,不提也罢。

他打量着看着贾诩那张怒容压抑的脸,又小声问道:“那另一件事呢?”

将董白嫁给刘协是否有让他更名正言顺辅政,而让乔琰不能再以这种奏表的方式进行委任?

“也不妥。”贾诩摇了摇头。“不正之名不是靠着出一个皇后就能扭转的,反而只像是在欲盖弥彰而已。相国好不容易得到了个暂时稳定发展的局面,不必多给自己增添一条骂名。”

“要解决乔琰这种无赖的表奏之法倒也容易。”

对自家主公以直呼其名的方式来称呼,贾诩稍有一点不自在。

但当内应的人若是连这种情况都要脸皮薄,岂不是早露出破绽了,只接着说了下去:“相国做两件事便可,其一,令荆州牧刘表举黄祖为豫章郡太守,其二,令益州牧刘焉举汉中张鲁为武都郡太守。”

黄祖此人,乃是刘表为收拢江夏势力,才让其以江夏人的身份留在江夏太守位置上的。

这从严格意义上来说,没有遵循大汉委任官员的惯例。

所以刘表完全可以说,原本的委任乃是权宜之计,如今黄祖因战立功,不如给其更广阔的发展空间,让其去做扬州豫章郡的太守。

而汉中张鲁,乃是益州境内五斗米教的“师君”,因其母亲美貌颇得刘焉看重,连带着得到了刘焉的信任。

刘焉本是打算让其取代汉中太守苏固的位置,坐镇汉中。

但若成为武都郡太守,对刘焉来说也不亏。甚至还更说的通。

贾诩继续说道:“这两道表奏一旦发出,相国和天子都不必做出任何的应对,沉默便好。”

董卓茫然问道:“这是为何?”

贾诩给他解释道:“顺水推舟罢了。”

“相国想一想,如若乔琰此举合规,那么刘焉和刘表的两道奏表是不是也同样合规?”

“若孙策可以做讨逆将军与会稽太守,张鲁、黄祖也可以去做这个武都太守和豫章太守。且这二人还是汉室宗亲,立场更加中正。”

董卓点了点头。

贾诩接着说道:“黄祖若为豫章太守,刘表和孙策之间的交战便扩展到了扬州境内,可保荆州境内太平,刘表能从中受益。张鲁若为武都太守,益州更可扼守门户,刘焉也能从中受益。”

听到这两人能得利,董卓本还有些不满,却又听贾诩说道:“但此二人得利绝没有相国多。黄祖乃是刘表的臂膀之援,若入扬州与孙策相斗,势必消磨实力,反给相国谋划荆州机会。张鲁若入武都,以乔琰心性,迟早与之相斗,刘焉便被拉入了战局中,替相国作刀——”

“您如今还觉得,这是他们二人得利吗?”

董卓闻言一怔,朗声笑了起来,“不错,是我获利。先生啊,正如你所说,如此一做还有一好处,她乔琰表奏一人,便有两人按照同样的方式被表上来,数量上她也吃亏!”

妙计,当真是妙计!

这就叫做,以彼之矛攻彼之盾。

可等到贾诩离开此地,回返到自己的住处,便骂了董卓一句“蠢货”。

他这建议看似是让刘焉、刘表和董卓人人满意,但实际上呢?

武都郡根本不在乔琰的屯田范围内。

在这一片地界上,当地的三姓豪族、原武都郡太守盖勋、被乔琰派往武都的徐庶相互制衡,若再加上一个传教的张鲁,可算是混乱个够本。

徐庶深得程昱真传,这种油锅添水的环境反而更适合他发挥。

而荆州分出黄祖入豫章,真正得利的到底是董卓还是另有其人,只怕还尚未可知。

若再深究下去,这三条从未得到过刘协准允,却被继续执行了下去的奏表,无疑是将汉室的脸面又往地里踩了一脚。

那破坏规则的发起人手持讨伐董卓的大义,所以跟风的两人才是罪魁祸首。

更为讽刺的是,他们还是刘协名义上的亲戚。

所谓的“以彼之矛攻彼之盾”,不过是以汉室宗亲削弱大汉皇室的威严罢了。

再者说来,乔琰可不会在乎,从此时到董卓覆灭期间,她为此规则所掣肘,是否将不能再发出第二道委任的奏表。

一来她原本就不打算再在此时过度消耗自己的名望。

二来,这封奏请孙策为官的上书,越是独一无二,也就越是显得并州牧对孙坚父子情义深重。

所以最大的得利者,还是乔琰。

贾诩无疑又立了一功。

不过这当卧底怎么就这么难呢……

就差一点,他就要喊董卓岳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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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这番暗流涌动的官员委任中,一年之内最为寒冷的时候到了。

扑簌的落雪,让云中长年积雪的山岭,将这层皓白的颜色,朝着山腰山脚的方向扩散了下去。

直到连触目可及的平视之处都已变成了雪色。

对居住在凉州以西那片高原之上的羌人来说,这是最难熬的一段时日。

作为参狼羌中再普通不过的一员,若是按照往年的规矩,迷唐会跟着自己的族人朝着湟中地区而去。

只因凛冬时节,高原之上怒风雪浪作恶,绝不适合人长期生存。

这十几年来不断的降温,更是加剧了这种恶劣环境的影响。

即便迷唐和部落中的其他人一样,到了能自力更生的年纪,就给自己准备起了一件过冬的羊毛衣,要想扛过这样环境下的冬日也很不容易。

湟中不同。

战国时候一度为秦国人俘虏的无弋爰剑,在脱逃后于河湟地带教导羌人效仿汉人耕作,发展壮大起羌人的族群,就是从湟中开始的。

对凉州境内的任何一位羌人来说,要说他们的根源在哪里,必定指向湟中。

湟中的气候也要远比上头的高原适合生存得多。

但今年,在此时把控了陇西、金城,尤其是掌握了湟中的,不再是韩遂这个和他们羌人联合的叛军首领,可以让他们在此地容身,而是一位被称呼为并州牧的汉人将军。

迷唐并没有见过对方,但从零散逃亡而来的羌人口中,她听到了不少有关于对方的传闻。

这位并州牧屠高平、屡阿阳、破金城、驻武威,桩桩件件都听来很是可怕。

这些传闻也足以让她在心中勾勒出一个……比起绝大多数羌人领袖还要伟岸威严的形象。

在朝着湟中方向驱赶羊群而去的时候,迷唐心中一直在打着鼓,不知道她们这趟内迁越冬,到底是不是个正确的选择。

与她同行的朋友调侃说,迷唐这个名字和当年一位羌人首领的名字相同,总该让她多些胆魄才是。

可话是不能这么说的。

除了烧当羌为图汉化而出现了姚嫦这个以姚为姓的特殊存在之外,羌人是没有姓氏的,只有种号。

取名的时候便是以父亲或者母亲其中一人的名字中取用一个字,再另加一个字。这种取名方式也被叫做“父子连名制”。

迷唐的迷来自于母亲,唐才是额外取的字,恰好与某位首领的名字重合,并不是很难发生的事情。

但高原上的寒冬实在要命,入湟中或许还有生路,迷唐与族人也只能顶着恐惧朝着拉脊山而去。

拉脊山隔绝在湟中和参狼羌活动的这片高原之间。

按照羌语,这座山应当叫做飞鹰不渡,只有高原上发源的水流将这座山冲刷出了几个断口。

其中联通湟中的这一处,也叫做日月山口。

一路经行的疲惫和风雪扑面的严寒,让她们在看到前方山势变化的时候,几乎想要惊喜地呼喊出声。

然而还未正式抵达日月山口处,她们便听到了一队车行之声从西面而来。

她们循声望去,只见发出声响的车队约莫有三四十辆车的规模。

都是大车。

这不是一支等闲的队伍能拥有的规模。

等到车行渐进,队列中混杂着的骑兵更是清晰地映入了她们的眼帘。

迷唐看得分明,来人身着的甲胄,明显不是羌人骑兵和凉州地界上的豪族雇佣兵的制式,而是正规军队所穿的那种!

她们本打算先让人借着落雪时候的防守松懈小心潜入,进入湟中探查情况,却不料还未入凉州就已遇上了军队。

在乔琰几乎全据凉州的情况下,这支军队归属于何人好像已不需多言了。

可还不等她们掉头撤离,对面显然也发现了她们的踪迹,自对面车队内分出的一队人马已快马飞驰,将她们包围在了其中。

迷唐下意识地握紧了手边的短刀,警惕地朝着来人看去。

光看两方的实力对比,她们在这等铁血武装面前根本没有分毫的反抗余地。

可她盘算着,若对方真要强硬动手,她高低也得再带上了垫背的。

然而她刚生出这个念头,就见这骑兵包围圈中分开了一道豁口,与此同时,一名裘衣劲装的女子策马而出,停驻在了她们面前,俨然一派队伍领头人的模样。

她扫视了一圈面前的情况,开口问道:“参狼?”

风雪弥漫在两方人马之间,也并不妨碍迷唐和她的同伴都清楚地看到,这开口之人的五官乃是羌人特征。

迷唐下意识地松了口气。

这不是个会说羌语的汉人,而是个羌女。

对方这句种号问询里,也好像并没有对她们的敌意。

在接受了对方的邀请,随同这支车队朝着日月山口行进的时候,她们才得知,刚才对她们发出问询的,正是烧当羌率先投靠于乔琰的姚嫦。

因其担任着护羌校尉的职责,近来便驻扎在湟中。

在这小半个月里,像她们这样因为天寒地冻而朝着境内前来的羌人不在少数。

有些没有太多进攻性,在听闻湟中有羌人营地落脚处后,便随着指引入住于此地。

但有些却在发觉山口有军队驻扎后,选择在附近伺机而动。

为防止这一趟从西宫盐池送来的盐卤为人所劫掠,姚嫦干脆和麴演一道走了这一趟,也就正好和这支前来投奔湟中的队伍撞到了一起。

“我们的运气好像还不错?”迷唐朝着身边的同伴看去,问道。

“……是吧,但是你怎么保证他们不是把我们骗进湟中杀的?”

同伴迟疑了片刻,发出了一个相当真实的问题。

听到这句问话,迷唐下意识地往姚嫦的方向看了一眼。

此刻那风雪之中尤显气势凛然的羌女将军正在指挥着队伍,她们也这才发觉,那些装载有盐卤的大车,居然是由小车拼接组成的。

这些车辆快速进行拆解,转换成了独轮车的状态,以便保持先前的行路速度穿过前方的山口窄道,在风雪加剧之前进入河谷盆地。

姚嫦扬鞭东指,发出了前队先行的指令后,这支队伍才重新行进了起来。

迷唐抹了把眼睫上落下的雪,一边跟上了队伍一边回道:“大概是……羌人不骗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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