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头的箭羽尤在轻颤, 后头的骑兵便紧追而来!
这些踏碎暮色而来的骑兵,几乎不给城头的守军以任何反应的时间,已至远处杀到了城下。
一年前也曾有这样一出席卷汉阳而过的情景, 也同样是代表并州牧乔琰身份的“乔”字大旗。
可上一次,她过境而来是先取阿阳,后入冀县, 昭示着大汉的平叛势力已经从安定郡朝着汉阳郡进发,一举打破凉州的平衡。
那么无论是对于汉阳四姓还是对汉阳太守来说,她都该算是友军势力。
但今日不同。
自远处奔袭破空扎进墙头的箭矢,足以表明来者不善。
这分明是他们的敌人!
要关城门吗?
城头的守军不由面面相觑。
可还不等他们做出一个决断,先行的骑兵已经替他们做出了决定。
紧随当先那一支长箭而来的百余支箭矢,在一瞬之间封锁了城头守军的生路。
飞箭夺命的压制中,仗着这些大宛名驹的爆发力, 吕布所率领的精锐骑兵并未有任何的行动迟疑,快速跨越护城河而过,将意图关闭城门的守军也给击杀在了门洞之内。
雪亮的刀锋伴随着西域名马呼啸而来, 近乎于雷鸣电掣的姿态。
这本应当是凉州治所的坚城,然而只是一瞬的犹豫,便将本该坚固的防守, 变成了敞开的姿态。
吕布下杀手下得极其果断。
按照乔琰所说,汉阳太守一度无法上任,只能托庇于汉阳四姓,哪怕他出自河西四郡的豪强,在冀县被从叛军手中夺取回来后, 把守于此地的依然是四姓私兵。
而不是他的人。也不是从冀县内征用的当地守军。
那么这些看守城门之人……也只能成为她震慑此地的牺牲品!
在第一名并州军登上城头的信号发出后,她将手边的弓放了下来,缓缓策马朝着城门的方向行去。
与此同时, 这些已算得上是训练有素的士卒,凭借着先前的攻城经验,在她的指令下快速入城把控了另外的三面城墙。
虽只是三千多的骑兵先行抵达,可在骑兵入城之际,马蹄铁与城中地面上发生的撞击,在这座作为汉阳郡治的城市内不断回响,形成了一种远比他们未到城下之时的奔袭还要惊人的节奏。
也一时之间响彻了整座城市。
“她疯了吗?”姜氏家主愕然不已。
如果说在听到军队来袭之声的时候,已经让他惊得仓促起身,现在得到了这句解惑,则让他更加心绪不宁。
这太让人意外了!也太荒诞了!
“她为何要进攻冀县?”
比起在防备董卓上有所疏忽,冀县的这些豪族更未曾设想到的是,在他们看来因年少而心软的乔琰,居然会在此时直接选择破城。
他连忙一面调动着宅邸内的私兵,一面让人试图出城,将消息送到附近的坞堡内。
惊疑归惊疑,她这来者不善的状态已再清楚不过了,他便实在不能再抱有什么不切实际的奢望。
坞堡要应对羌人的袭扰还好,要面对这等数目的军队是不可能守得住的。
只能说它们还有一个优势可言——身处其中的人还有逃掉的机会。
然而在他派出去的人刚有所动作的时候,入城而来的军队毫无找城中民众麻烦的意思,已直奔他们几家而来。
他眼看着其中一人前脚得了他的指派走出院门,后脚就倒了下去。
举刀的士卒推开了面前的尸体,在门边站定,后头迈步而入的乔琰便映入了他的眼帘。
“我看你还是少费这种没用的工夫,冀县若能走出去一个人,便得算是我输。”
姜怀朝着乔琰看去,眉峰一皱。
他可以确定,在这句以不疾不徐语调说来的肃杀言论中,乔琰绝无跟他开玩笑的意思。
但也正是如此,才让他越发困惑不解。
“君侯这是何意?”他努力让自己的语气保持住一贯以来的平稳,以免露出任何一点露怯的意思。
奈何乔琰的先一步不按规则和逻辑行事,先一步表露出的肆无忌惮态度,让他很难不觉得大事不妙。
眼下的局面正在告诉他,他之前好像做出了一个错误的判断。
他以为乔琰对凉州的豪强哪怕不能算是尊敬有加,也远不到亲密依存、姻亲之故的关系,可起码是一出强龙与地头蛇之间的平衡相处。
这少年人玩不转这些人际关系,便借着郑玄抵达并州任教的情况,来给他们让出一些好处。
姑且也可以算是一种他们能接受的模式。
按照这种行事方式来推断,他们还能保持着原本的地位。
就算再怎么在背后谋划着等她撤离凉州就瓜分成果,让凉州回到之前的半独立状态,至多也不过是暴露在她面前后,被她索要走一些财物而已。
而这些缺漏都可以在其他凉州人身上搜刮回来。
但城头守军说杀就杀……
就显然是另外一种意思了!
姜怀的目光逡巡在乔琰身后的部从身上。
这些远道而来的恶客在此时表现出的秩序,让人不得不为之心惊,也让人深觉乔琰的领兵有方。
夕照的余光中,他们简直像是一尊尊立定在此地的雕像,唯独拱卫着居中的领袖。
远处的马蹄声好像都有一瞬的止息,只剩下最清明的便是乔琰给出回复的声音:“我来践行我的承诺。”
承诺?
什么承诺?
她接着说道:“我在武威郡说的话,想来应该已经传到你们耳朵里了才对。”
“我说我在凉州只有一条底线,谁也别想从我的背后给我捅刀,真有做成联络董卓之事的,只有夷灭一个结果。”
“我答应那些托庇在湟中的羌人的话,令他们在此地安居,也算是言出必行了,总不能在此事上不守承诺,是不是?”
听到这话,姜怀脱口而出:“我何时在你背后捅刀了?”
他可没干这种事!
他也至多不过就是——
并不像是在年节时候的言语之中,对她真有那么恭敬而已。
但要说这就是捅刀,也未免太冤枉他了!
总不能是他们在汉阳境内将一度落入羌人手中的土地给拿回来,又连带着多吞了些其他来路的,就得算是背叛。
他们也不是没付出对乔琰的投资!
面对他这句质疑,乔琰眼皮都没抬一下,“那么劳驾给我一个解释,为何我调走此地守军往北面督办秋收事宜,你等便在上邽的守卫如此松懈,还让这消息传到董卓的耳朵里。”
“董卓麾下李应樊稠所率部众两万人,自陈仓进军上邽方向,不日便可抵达上邽。”
姜怀闻言一惊。
可让他更为惊愕的显然是后半句话。
“老贼年事已高心气胆丧,若想进攻凉州并州早该为之,何苦等到我在此地的势力已根深蒂固的时候。这难道不是你们有意报信的结果?”
“……”姜怀目瞪口呆。
董卓是什么时候选择进军的不重要,但这着实跟他们没有一点关系!
可惜乔琰顶多是给他解了个惑,却根本没有给他辩驳的机会。
她已紧跟着吩咐道:“把人都给我带出去!”
这个“都”字,用得实在是很有一番斩钉截铁的意味。
而这个带出去的“出去”,也何止是将他带出在冀县中所居住的宅邸,而是直接带到冀县的城外。
汉阳四姓子弟在汉阳各地尤其是冀县周遭向来作威作福,享受着豪强当道的待遇,何曾被人以这等拖拽的方式拖出城过。
更从未有这种被捆个结实到了身不由己的待遇。
但姜怀好歹还得到了乔琰亲自给他做出的解答,大约知道了今日之变的由来,同样被蛮横拖拽出来的其他三家可要比他惨多了。
当然在这个时候的比惨没有什么意义。
姜怀朝着自己的“同僚”看去,又将目光落回到了乔琰的脸上。
在这城外临时搭建的桌案后,她席地而坐,一边翻阅着面前的竹简,一边等着人都被从城中抓出来。
这等悠闲到极致的做派,分明是未将眼前的各家怨怼之色放在眼里,更浑然未觉她此举之中的不逊。
她只是又从城中寻了几个本地人来,替她辨认眼前这些被抓出来的,分别对应着各家族谱之上的哪个名字。
若有对上的,便打上个标记的。
如有遗漏的,就让人去寻。
端的是有效率!
偏偏冀县落入她掌控之中的速度太快,以至于各家都还没来得及做出什么消息通传。
城池能下,坞堡自然也能下。
吕布虽然对于自己好不容易有了这样一批精锐坐骑武装的骑兵,却只能被用在进攻坞堡这等小事上,颇有几分杀鸡焉用牛刀的不满,对于将一群满脑肥肠的家伙亲自动手拎出来,也觉得有点掉价。
可想到乔琰说先解决了这里的事情才能去上邽城外打个痛快,也只能去督促动手了。
等到周遭已是火把照明的时候,在这城外被捆缚着的人数已经翻了个倍。
张太守不由抹了把脸上的冷汗。
早在她刚把人往外带的时候,他就已经被请了过来。
可说是说的请,他却并未觉得,乔琰在举动中对他有任何一点尊敬的意思。
他几次想要开口给这四家说情,也都被乔琰抬眸中流露出的锐利眼神给阻止在了当场。
生怕自己可能也会成为她被丢过去跟姜怀等人为伴,张太守没敢接着说下去。
但耳闻这一处处坞堡被她所攻破,现在夜半时分,行动稍慢的战车和缓行骑兵队伍也陆续抵达了此地,让乔琰这一方的势力看起来越发惊人,张太守越想越觉得,他若是再不开口说上几句,可能就要再没有劝阻机会了。
“乔并州……”他小心说道:“董贼进攻之事实属意外,该当是长安那头从先前的洛阳之败中彻底恢复元气了,这才赶在此时入侵,并不一定就是四姓子弟有泄密之人。”
他话刚说完就看到乔琰对着身边的赵云做出了个示意,数张绢帛纸书,随即被丢到了张太守的面前。
他随手翻了两张,就发觉这些都是被搜罗出来的与董卓往来书信。
今年元月的宴会邀请,以及在此之前乔琰于凉州的种种表现,确实是让一部分曾经和董卓有过联系的,选择将手中的董卓书信给烧毁了,防止被乔琰给逮住把柄。
可这些大多是距离乔琰近的。
汉阳郡并不在乔琰的直接掌控中,情况大不相同。
这四姓中又多有行事嚣张的,满以为因姜冏效力于乔琰麾下,他们也就有了个能获得消息和风向标的来源,甚至颇觉自己手中还有往来长安之信件,很有一番谁人入主凉州都不可能改变他们地位的傲然。
然而也正是这些书信,在此时成为了他们的催命符。
乔琰丢给张太守看的还并不只是如此。
在其中还夹杂着不少购置田地的文书,明显是与大汉律令不符合,州府的账册居然也有从四姓的库房中收缴出来,还有些是四家之间的往来信件,其中的打压贤才以捧自家子弟上位的情况,当真是数不胜数。
“……”
“张太守还想说什么?”乔琰挑了挑眉头。
的确没有直接的证据可以证明,他们跟董卓之间有关于此次进军的交谈,但由过往言谈举止类推而得出一个结论,在主动权掌握在她手中的情况下,是非黑白只能由她来说了算的!
张太守这次开口的时候声音压低了不少:“有些事情我当然也知道。”
豪强壮大也算是凉州特色了,他自己也是其中的一份。
只不过有些相对守规矩一些,有些不守规矩一些。
这汉阳四姓在太守势弱的情况下,显然要更倾向于后者。
“我就是想说,眼看董贼来袭,能多些协助的力量总还是更好的,没必要把大家的关系弄到这么难看的地步,万一让董卓看了笑话,岂不是也不太妙对不对?”
这四家所豢养的私兵确实不是乔琰部将的对手,可也多是些壮劳力。
总不至于要为了一个尚未有定论的消息,便将人都给解决了。
到时候凉州各郡也难保不会因此而发生动乱,更不利于她的平乱行动。
乔琰冷笑了一声:“张太守这话说的就让我有些听不懂了,敢问您是否听过一句话,叫做攘外必先安内?”
能做太守的总是有些学识的,怎么也不会没听过这个。
可这句攘外必先安内一出,张太守警觉这个“安”字意味深长。
以乔琰今日表现来看,这就不可能是一出正儿八经的安定。
当他朝着四周望去的时候,被火把映照分明的并不只是她的这些部从,还有锋利的刀兵。
其中自有一种潜台词:只要这些人都没了,岂不就是另一种形式的“安内”?
张太守忍不住在心中腹诽,这位乔并州当真不愧是以战事起家的,在这种时候也是一样的铁血手腕。
“你还说错了一句话,我并不需要这些人来替我应战董卓。”
乔琰话说到此,将手中的竹简砸在了桌案上。
场中虽被惊吓得不敢入眠,却还是被困意袭扰的人,都因这一声陡然清醒了过来。
距离她足够近的也都听到了乔琰所说的下一句话:“我有应战必胜之把握,既不会输,何须他们与我在这里当面一套,背后一套。”
“来人!”
她这音调一抬,别管是暂时安全的张太守,还是此时为阶下囚的汉阳四姓都心头一紧。
“把与长安有书信往来的都带出来。”
汉阳冀县就这么大点地方,有了书信落款,要将人找出来简直是再容易不过的事情。
这些人里有的早忘记了这些东西,有的甚至前几日还将其拎出来欣赏过。
可无论这其中的区别几何,他们只有一个结果。
乔琰决绝开口,毫无转圜余地的意思:“杀了悬首于城头。”
“乔……”
他话未说完,便已被乔琰打断在了当场。“张太守,我劝你先三思再说话,否则我就要考虑一下让人往酒泉走一趟了。”
想到乔琰让羌人在徐荣和马腾的领导下,从大宛劫掠宝马而回这种操作,张太守连忙闭了嘴。
她将徐荣与马腾边缘化处置的说法既然是假,那么她无力掌控河西四郡之中另外三郡的说法,很有可能也只是一句不实之言。
到时候汉阳四姓的命没救下来,反而给自己的家族招来了灭顶之灾,那可真是哭都没有地方去哭的。
再想想董卓的这次进军,他这个汉阳太守没收到消息,反而是身在金城郡的乔琰先收到了信报,甚至快速整军前来,他更觉得自己没有发言的余地。
这种反应速度……
谁知道她有没有在董卓那边设置个卧底。
完全不知道自己还真相了的张太守,此时恨不得自己的存在感要多低有多低,目送着这些“证据确凿”的四姓子弟被从人群中拖了出来。
已知必死的局面,让这些人此刻失态哀求的声音,几乎在一瞬之间充斥了城外,但乔琰的眸光中并无一点为之所动的情绪。
张太守眼看着这一幕,只觉得有些人能成为天子重臣、少年州牧实在是有其道理的。
在低垂的夜幕里,那些哀嚎声转为了对她的痛骂,而后终结在刀斧夺命的声响里。
执行这斩首命令的士卒也真如乔琰所吩咐的那样,手捧人头朝着冀县城头的方向送去。
虽然夜色模糊了这些场景画面造成的冲击力,却也无疑因为人在黑暗中的想象更甚,而加重了恐惧。
人群之中的一个赵姓年轻人原本和妻子背对背而坐,以便在这种被捆缚的状态下可以让两人彼此双手交握,但在这种屠刀起落的恐吓面前,他下意识地将手收拢的力道加重了几分。
意识到自己的举动有些失态,他连忙给妻子道了个歉,又道:“是我连累你了。”
他的妻子并不出自汉阳四姓,只是因为为防抓人出现漏网之鱼,才一并带来了。
乔琰深知在凉州地界上斩草除根的必要性。
光和二年酒泉郡的一个案例便足以证明这一点。
酒泉赵君安和当地的豪强李寿结怨,被其杀害。赵君安的三个儿子陆续在瘟疫中死去,只剩下了一个女儿,可也正是在李寿庆贺于赵家无人的情况下,赵君安的这个女儿赵娥将李寿给当街砍死,而后坦然前去州府领罪。
这倒不是说乔琰要把自己比作那胡作非为的李寿,只是凭借着凉州人的战斗力,难保不会出现个为夫报仇的情况。
那就不必留情了。
方才诛杀这些与董卓势力联系之人的时候,他们的亲眷也并未被漏下。
正是这种连坐的情况,让赵昂心中煎熬不已。
他死了无妨,可他才成婚不久的妻子还有身孕,只怕也无法活命。
“你慌什么!”从背后传来的声音虽在此刻见不到面容,却也听得出其中的稳重坚决之意,也无端让赵昂心中一定。又听他的妻子王异问道:“你是给董卓写过信?”1
“……那没有。”赵昂虽然在同辈之中有些才华,但到底还很年轻,至多也就是从家族中多获得了一些资源而已,实在不可能去跟董卓扯上关系。
王异又问:“你是干过什么侵占田地、仗势欺人的事情了?”
赵昂连忙摇头:“我有没有干过这种事你都知道的。”
他向来自律守礼,只想着尽快能被保举出个孝廉,哪里会做这样的恶事。
王异说道:“那不就得了。若是这并州牧在此时不管不顾地将你这样的都给连坐处死,她将再无在凉州招募到贤才的可能。杀通敌者乃是为国尽忠,杀欺辱黔首者那是为民取义,便是其中有你长辈亲眷,你想报仇也师出无名。但她不能杀你。”2
“你唯一需要担心的也只有一件事,今日之后,汉阳四姓必定分崩离析。以乔并州口吻,她丝毫不怵迎战董卓,甚至可能直接进取长安,偏偏汉阳四姓还与董卓之间有所牵连,死了也是白死。”
“今日……今日被杀之人所结仇怨也不会因其身死而烟消云散,可能还会被旧日仇家清算。你怕不怕此事?”
赵昂还未来得及回答,已听到自前方传来的敕令。
乔琰下令,将滥占田地之人也拖出去砍了。
这其实还不够格斩首,可当她有那句斩首示众的宣告后,此刻根本无人敢阻拦,也无人有这个阻拦的本事。
这与妻子所说的是一致的。
他心中一瞬间闪过了无数想法,在最后回道:“不怕。”
“赵氏垮台,我还有才学傍身,若当真无处可去,不如做第一个投靠乔并州的赵氏族人,以求家族还有复兴机会。”
“便是要散尽家财,过艰难困苦日子,料来有汉阳四姓教训在前,总能有几亩田地傍身,不至被人侵占。”
赵昂越说也越是平静,“我们还不至于落到走投无路的境地。”
王异并未回答他的这句话,只是回握住了丈夫的手。
在这等生死一线的危难中,她也未尝没有恐慌,好在她并未看错自己的夫婿。
他也是个明白人。
两人达成了一致的认知,又听得这第二轮的杀戮过后,乔琰着人进冀县,在街巷间敲锣打鼓过境,问询有无人要状告四姓的幸存者。
若天明之前还无人上告,便可从中活命。
一听到这个决断,赵昂和王异都齐齐松了一口气。
如此一来,他们的性命基本是保住了。
而在乔琰这边,郭嘉和荀攸刚随着后头慢行的骑兵队伍抵达,就被她给抓了壮丁来——
判案。
郭嘉简直罢工不干,“君侯啊,您可真是……”
挺会抓人当劳力的。
乔琰瞥了眼运送床弩以及重甲的马车,以及那几辆战车。
言外之意,别以为她不知道他们两个在前来此地的路上已经睡了个好觉了,否则这会儿也不会是这个精力充沛的样子。
那可得让他们好好出出力。
“奉孝与公达都擅算人心,不如替我把关一番,这些此时前来状告的,到底是因为之前不敢检举,还是趁机落井下石。”
“若是落井下石又当如何?”郭嘉问道。
“那就查查举报人有没有案底,会干这种事的,很难手脚干净吧?”
乔琰起身又道:“此地交给你们了,我去睡个好觉,等明日休整完毕,我等开赴上邽,准备应战!”
她与张太守说的不会输,却并不代表她打算让疲累不堪的军队,对上李应樊稠等人稳健推进的队伍。
她要一场万无一失,且能携大胜之势进攻长安的交战!
汉阳四姓被她杀了个七零八落,现在是合该休息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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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她醒来之时,这冀县的城外已没有了四姓的人影。
只有地上残存的血迹和城头悬挂的人头,证明了昨夜所发生的事情,并不是汉阳民众做梦所产生的错觉。
汉阳四姓之中良莠不齐,这一问通敌二问为祸三请民诉,最后留下的十不存二三。
这些幸存者被放走的时候,几乎有些恍惚地听到乔琰所下达的指令是,严禁有人抢夺他们的财物。
夜间由郭嘉和荀攸主持的民诉状告中,果然有趁机与四姓中人结仇的,趁机想将他们之中的无辜者给拉下水,反而自己的脑袋去城墙上与姜怀作了伴。
还顺带被郭嘉给牵连出了此地的一桩旧案。
不得不说,有武力值震慑在此,便没了那等有理说不清的情况。
乔琰对郭嘉调侃道:“我看有此一遭,该当让冀县子民给你送一个铁口神断的牌匾。”
“那还是免了,还是关心大事吧。”
郭嘉打了个哈欠,神情倒还清明,“今日凌晨从散关方向送来了元直的第二封信报,有君侯的榜样在,真是一个比一个的胆大——”
“他居然往那陈仓走了一趟,给君侯探明了李应樊稠等人的军队人数与骑步兵数量,也提及了对方的进军时间。我算了算,那伙人因军队休整之故,与君侯几乎同时出发的。”
乔琰思量一番后回道:“若我没记错的话,陈仓到上邽的距离,和我们从定西到上邽的距离相差无几,甚至我们更近。这意味着,我们可以比想象中条件更宽裕一些。”
换句话说,她可以不必只用骑兵和守城器械来完成对李应樊稠的阻拦,还可以等到步兵抵达。
毕竟在她于冀县内以杀汉阳四姓举动震慑之时,她的步兵还在赶路。
来得及全军抵达,再给李应等人一个“惊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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浑然不觉凉州惊变的李应和樊稠还在赶路。
当他们听到哨骑探报,距离上邽已是不远,而对面的防守情况依旧的时候,互相朝着对方看了一眼,都不由松了一口气。
若非相国在凉州的后路被乔琰切断,退守长安后没有引进战马良驹的来源,他们的这场袭城之战本不应该如此艰难。
以至于这两万人进攻凉州的兵卒在这渭水流域的山中夹道逶迤而行,将队伍拖得又慢又长。
好在他们的粮食供给尚算充足,也好在他们的对手大概还在盯着秋收的一亩三分地。
他们当即下达了指令,最后的一段路程加速前进,今晚便进上邽城中用晚膳!
吃别人的存粮去!
他们可真不想看到这枯燥重复的景致了。
李应本觉得这是个美差,都在心中问候了李傕无数遍。
现在也总算是到了苦难结束的时候。
眼见前方的山岭渐低,将至于出口之时,李应甚至加快了自己的奔马速度,只求速至城下。
然而也正是他情绪最为高昂之际,他拐过这一道山谷转弯,看到了一片本不该出现在眼前的景象。
在他的视线之中,密密麻麻的军队在他的视线中延展排列在谷口,最前方的重甲步兵手持盾牌摆出了迎敌的姿态,两山之上蓄势待发的弓弩手将箭遥遥指向他的方向。
但不止是如此。
最是醒目的,莫过于盾兵之后的骑兵队伍最前方的那道身影。
李应是见过乔琰的,便是在她进攻洛阳城的时候。
哪怕时隔两年有余,他也绝不敢忘记这道身影!
这道还模糊的身影朝着他扬鞭指来,像是对他的致意欢迎,却也同时是一个再清楚不过的进军信号。
下一刻,手持重盾的士卒朝前迈出了一步。
这整齐划一的一步里,大地与两侧的青山似乎都发出了一声闷雷一般的震颤。
骤闻此声,李应差点没从马上摔下去。
他此刻的脑海中只剩下了一个想法——
见了鬼了!
乔琰为什么会守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