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婉芸有那么一瞬间的震惊,很快便回过神来。
在发现王进科搭上了周家的时候,她就该料到的。
周家那样的世家,连魏耀宗都未必会放在眼里,又怎么可能会将依附于魏家的王家人放在眼里。
王家对他们唯一的用处,就是用来对付魏婉芸的。
之前周琅在落云城安排人手除掉魏婉芸和魏耀宗的事情败露,已经惹了四皇子顾修文不满。
这之后,德妃再想除掉魏婉芸,也要考虑到将来同顾修文母子失和。
这也是为什么,之前德妃宁愿借靖王妃的手来毁了她,而她自己迟迟没有动手的原因。
这次,她用利用王家做遮掩就不一样了。
本来之前赵兰心和魏婉芸母女就已经同王家撕破了脸皮,王进科也有要谋害魏婉芸的前科。
所以,这一次王进科恼羞成怒,一气之下请了杀手来解决魏婉芸……这个理由自然说得过去。
当然,王进科此人不可信,不论是周家还是德妃,断不可能留下他。
今日杀魏婉芸的同时,他们也会将他一并除去,最后再伪造一番现场,看起来就像是她绝地求生反杀了王进科一般。
这样就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是周家和德妃的一贯作风。
中箭之后的王进科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惨叫,就仰头摔倒了下去,不多时就没了气息。
在他倒地之前,原本拽着青玉身上那根绳子的黑衣人突然松开了手。
好在赵金宝反应够快,他足尖一点,一脚揣在了一旁的树干上,借着那力道,施展了轻功朝直直坠下的青玉奔了过去。
青玉已经神志不清,在他身下,是个一人多宽的倒插着长剑的大坑。
只要他掉下去,必死无疑。
那一瞬,魏婉芸都替青玉和赵金宝捏了一把汗。
只可惜,她四肢酸软乏力,根本就使不出力气来,只能干着急。
好在赵金宝的速度够快,在千钧一发之际,一把抄起了脚尖已经在土坑边缘的青玉,一个翻身,两人稳稳落地。
只下一瞬,如密雨一般的箭头突然朝两人射了过去。
赵金宝一手要护着青玉,一边还要翻身躲开那些要命的箭雨。
几个起落,他们就被逼至一处斜坡上。
魏婉芸见赵金宝苦苦支撑,还不忘留意她这边的动静。
魏婉芸一咬牙,大声道:“能跑就跑,别管我!”
她不仅是在叫赵金宝带着青玉先走,这话里还有一层意思。
是希望赵金宝脱身之后,赶快去找救援。
算时间,刘昭的人也快来了。
赵金宝跟在魏婉芸身边数年,她一个眼神,他便懂了。
当即心一横,将青玉驮在了背上,直接一个起落,就朝那斜坡冲了下去。
原本将魏婉芸等人包抄的那群黑衣人不得不分出了一部分去追他。
但那斜坡下面就是林子深处,赵金宝轻功绝佳,即使带个人,有林子的遮掩,也不容易被抓住。
赵金宝带着青玉逃开之后,魏婉芸才收回了心思,开始担心自己的处境。
这迷香的药力上来了。
刚刚她只是手脚发酸,使不出功夫,只这转眼的时间,她连站都有些站不稳了。
可刚刚周邵初都已经给她喂了解药。
这解药怎地迟迟没有生效?
魏婉芸下意识转头看了一眼周邵初。
只才稍稍回头,她脚下一软,身子就直接瘫软了下去。
好在一旁的周邵初及时伸出手,一把勾住了她的腰,将她带进了他怀里。
魏婉芸靠着他手臂做支撑,这才勉强站住了身形。
她动了动唇,就要开口,却听到刚刚松开了青玉身上绳子将其丢进剑坑的那个黑衣人突然拍了拍手。
那人应该是这群黑衣刺客的头领。
“不愧是我家主子看上的人,那护卫明明中了迷香,都还能跑掉,周大夫果然名不虚传。”
那人负手而立,抬眸冷眼看向周邵初道:“跟着这样一个将死的小姑娘有什么用,我家主子说了,只要周大夫肯为他效力,将来少不得周大夫的好处。”
听到这话,魏婉芸忍不住皱眉。
以周邵初在落云城的表现,再加上跟在阿娘身边的锦绣告密,德妃盯上了周邵初之能,也在情理之中。
说到最后,那人语气一沉,“可若周大夫不识好歹,那就跟她去陪葬吧!”
话音才落,那人扬了扬手,之前对准了赵金宝和青玉的那些弓箭,这时候又转头对准了魏婉芸和周邵初。
魏婉芸也看出来了,他们留着青玉,就是为了将赵金宝引开。
留下她,还有一个不会功夫的周邵初。
没有了赵金宝的保护,杀他们两人易如反掌。
念及此,魏婉芸的手下意识的抚上了腰际的剑柄。
只她手指也酸软得很,甚至连抽出软剑的力气都没有。
对面的黑衣人头领显然看出了魏婉芸窘境,他哈哈大笑道:“魏四姑娘,我劝你还是别白费力气了。”
“我相信周大夫会做出最正确的选择。”
说完,他转头看向周邵初,因脸上蒙了黑巾,只露出了一双眼睛来。
此时,那双眼睛里带着警告,也有探究的意味。
“聪明如周大夫,不是一早就看出来了吗?”
“不然,以他之能,为何不给魏四姑娘及时解毒呢?”
那人的声音沙哑,带着几分坏笑。
说到最后,他抬手指了指魏婉芸腰际的软剑,对周邵初笑道:“周大夫若愿意,就用她的命向主子表忠诚吧。”
周邵初扶着魏婉芸腰际的手轻颤。
魏婉芸将那黑衣头目的话给听了去,只她不相信周邵初没有事先给她解毒是如那人所说,为了害她。
魏婉芸原本出于本能抓着周邵初胳膊的手动了动。
还没提起一分力气来,就见在周邵初一抬手压在了她刚刚放在剑柄上的手上。
魏婉芸才感觉到了手背上的凉意,只听铿锵一声响。
缠在她腰际的软剑就这样毫无预兆的被周邵初抽了出来。
见状,对面那黑衣人两眼弯弯,笑得越发得意。
周邵初眼神冷淡又疏离。
他挑眉看向对面那黑衣头目,语气里带着一丝不屑道:“你们主子,倒是脸大得很。”
只下一瞬,就连魏婉芸都没有看清,就见一道寒芒快如闪电,转瞬就从她眼前掠向了对面笑得正得意都没反应过来他那句话的黑衣人。
那人同样诧异,虽然他反应也不慢,当即踮脚就要跳开,可是那携带着剑气的软剑速度之快大大的超出了他的预料和反应。
“咯……咯……”
他的笑声还卡在喉头,那软剑已经精准无误的正中了他的喉咙,原本那道猖狂的笑声化作了诡异的呜咽声。
那人的身子也应声倒下。
他至死都没弄明白,对面这个看似文质彬彬的大夫,是如何有那般狠绝精准的出手的!
“赵津!”
那黑衣头目前脚一倒,埋伏在四周的弓箭手也再没有任何顾忌,箭头对准了魏婉芸和周邵初,如雨水般射了过来。
随着周邵初那一声令下,不知道之前埋伏在哪里的赵津应声而起,提剑就朝着那些弓箭手攻了过去。
只是,赵津动作虽快,但那些已经离弦的箭雨更快。
偏偏魏婉芸身子乏力根本动不得,眼看着她所在的位置就要被射成马蜂窝。
千钧一发之际,是周邵初长袖一卷,一手将她揽在了怀里,脚尖轻点,两个起落,就已经掠到了丈许远的位置。
而且他从始至终都从容不迫,比起救下青玉的赵金宝更从容,步伐更轻盈。
再加上他刚刚那两指拈着剑悍然出手,魏婉芸十分肯定,他的功夫远远在她和赵金宝之上!
而她竟从未发觉!
之前在落云城县城,遇到周琅安排的那些刺客的时候,也是生死一线,他都没有半点儿动作,甚至他当时的眼神儿和神态,给她的感觉就是他不会功夫。
再加上他的身世,所以魏婉芸当时并没有多想。
如今……
转眼间,周邵初已经将她放在了实处。
魏婉静脚下踩着平整的地面,心却像是飘在了半空中,没个落脚点。
一直到周邵初带着她离开了那片林子,不远处刘昭已经带着府兵朝着那些埋伏着的弓箭手扑杀了过来。
刀剑交接的声音四起,魏婉芸才终于回过了神来。
而此时,周邵初已经将她四平八稳的放在了来时的马车上。
只是之前不同,驾车的换成了赵津。
魏婉芸动了动唇,就要开口,却听身边的周邵初先开口道:“他们也没事。”
没想到又被他猜中心思。
魏婉芸这次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她脑子里冒出了诸多困惑,但一时间,却不愿再开口了。
她动了动肩膀,虽然身子乏力,她还是想努力挣脱开周邵初扶着她肩膀替她稳住身形的手。
“山路颠簸,别动。”
周邵初敛眸,语气比平日里多了几分轻柔。
不知道是不是魏婉芸的错觉,这一瞬,她瞧见他漆黑如墨的眸子里,也带着一丝平日里不曾有的温柔。
她被那样的目光盯得有些不自在。
她当即费力别过了头去,皱眉说出了从刚刚开始就一直困扰在心头的疑惑。
“你为什么事先没有给我解药?”
她自从头至尾都没有相信那个黑衣头目的话,但是她也确实想不通,为什么他事先都给了赵金宝解药,却没有给她。
事后给她喂的药丸子,好像也没有多少效果。
至少,她身子依然虚乏得很,甚至连独自站立都困难。
说完这句话,魏婉芸一抬头,对上了周邵初漆黑如墨的眸子。
他眼睫一眨也不眨的盯着他,那比姑娘家还美还翘的眼睫衬着他的双目越发有神。
他轻叹了一口气,无奈道:“那迷药只会让人虚软乏力,药效过后对身子没多大的影响,但能迅速破解其药性的解药药性却霸道得很。”
闻言,魏婉芸眨了眨眼睛。
周邵初的语气放缓了一些,继续道:“赵金宝身强体弱,那点儿强劲的药效后劲儿,他能扛得住。”
“但小姐不同。”
“你身体底子本来就弱些,用了那解药会亏损了身子,得不偿失。”
所以,他才没给她解药。
在疑惑解开的那一瞬间,魏婉芸的心上如同拂过一缕春风。
但她还是忍不住追问道:“既不是解药,那你给我吃的是什么?”
话音才落,就见周邵初空出来的那只手,手腕一动,竟变戏法似得转出来一个小白玉瓷瓶来。
“不过是清火降燥的丸子罢了,服之可抵消一部分小姐体内迷香造成的灼热感,但对身体无碍。”
魏婉芸几乎是头一次听到他这么耐心且详细的解释。
他替她考虑的这般周到,而她之前竟然还在恼他没有提前给她解药,甚至都要以为又是他的恶作剧。
这样一想,魏婉芸不免有些心虚。
周邵初才将那小瓷瓶收好,马车突然一颠,身上使不出力气的魏婉芸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要跌了下去。
还好周邵初及时勾住了她的腰,将她揽在了他的臂弯,固定住了她的身形,以免再被跌跑了。
随着他的靠近,魏婉芸又闻到了那一缕淡淡的兰香。
只是,这一缕兰香混在草药清香中,平时让人很难分辨,只有像这般靠得极近的时候,才能闻得清晰。
“周邵初。”
他的怀抱宽厚,带着温热,分明今日才是他第一次这般抱她,却给她一种熟悉入骨的感觉。
之前那个模糊的猜测又一次浮现在她的脑海,魏婉芸的心尖儿猛跳。
周邵初闻声低头,垂眸看她。
魏婉芸沉默良久,再开口,却不是她刚刚心间百转千回想问的那句话。
她瞪着周邵初,皱眉道:“你明明会武,为何要欺骗我说不会武?”
闻言,周邵初眉梢微挑。
眼底里带起了一圈淡淡的笑意,似是并不意外她的质问。
他浅笑,不答反问道:“我何时骗过小姐了?”
这话让魏婉芸语塞。
她仔细回想了一下,他好像确实从来都没有说过自己不会武。
可是,当初在魏耀宗病床前,他们被刺客围攻的时候,他那神态……
虽然他什么都没说,但分明是有意在引导着自己往他不会武功那方面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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