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婉芸记得清清楚楚。
上一世,就是江南水患的消息传来不久,圣上突然下了一道赐婚的圣旨。
起先,是将她指给了四皇子顾修文。
没多久,阿娘病重的消息也传来了蓟州,在她赶回京都的路上,阿娘便去了。
她的人生,也因为那道赐婚的圣旨开始,走向痛苦的深渊。
她被人设计中毒,被扣上不祥的烙印,被四皇子顾修文退婚,甚至后来要被魏氏族人烧死……
走投无路之际,又是圣上的一道旨意,将她赐婚给了靖王世子顾瑾知。
本以为是得了一线生机,却不料,才是另外一道祸及满门的修罗地狱!
眼看着一切正朝着前世的轨迹发展,魏婉芸自是不能坐以待毙。
当天她便让丫鬟收拾了东西,准备回京。
好在外祖父他们也都惯着她,知道她思母心切,便由她去了。
隔天,魏婉芸匆匆拜别了外祖父一家,就踏上了归京的路。
三月的江南,春雨霏霏,万物复苏。
这雨一下就是半个月。
道路泥泞,马车难行。
原本上青云山的路还被冲垮了一段。
她不得不又多等上半日。
才打起帘子来,瞧了一眼外头,魏婉芸就听身边的大丫鬟翠珠不解道:“小姐,夫人到底是得了什么病,一定要这周大夫才能瞧吗?”
“咱们京中的好大夫难道不比这乡野地方的大夫更好?还要咱们平白绕了这么远的路呢。”
魏婉芸只摇了摇头,没多做解释。
她总不能说,那是去年告老还乡的周太医周清旸掩藏了身份,隐居在这里。
现在,周太医隐居在此的消息还无外人知晓,她也是后来在东宫偶然看见被顾瑾知召回的周太医,一问之下才知道此地的。
这周清旸曾任太医院院判,医术了得,曾有国医圣手之称。
阿娘的死另有蹊跷,其他的大夫魏婉芸信不过不说,她也担心京中的大夫未必有周清旸这般医术,能治好阿娘。
魏婉芸无论如何也要请他走这一遭。
比起这些来,冒雨绕这一段路,又等上半日就不值得一提了。
再有,除了请周太医给阿娘瞧瞧,她也想让他给自己看看。
说来就离谱。
不过一夜功夫,魏婉芸脑子里的记忆就像是被人硬生生的挖掉了一块似得。
明明昨天重生醒来之后,她还将前世的种种记得清清楚楚。
一觉起来,除了那刻骨铭心的恨意,那些记忆竟然都开始模糊,尤其是跟顾瑾知有关的,她甚至连顾瑾知的模样都已经记不起来了。
魏婉芸想,周清旸那么厉害,是不是也能治治自己这个“失忆”症?
马车只能行到半山腰,后半截山路太窄,她们只能下车步行。
翠珠从小便跟在魏婉芸身边,跟魏婉芸自是比起她丫鬟更亲密些,见魏婉芸兴致不高,她本也不想再多嘴问一句,可瞧着这泥泞不堪的山路,她还是忍不住劝道:“小姐,让奴婢去吧。”
魏婉芸摇了摇头,“那位周大夫脾气有些古怪,要我亲自前去或许才能说服于他。”
见她神色坚定,翠珠只得歇了继续劝说的心思,只是不解自家小姐何时认得那位周大夫了。
魏婉芸留了车夫和两个家丁在原地等着,只带着翠珠一起撑伞踩着泥泞的山道继续前行。
她记得,周清旸本事大,但着实脾气古怪。
他讨厌权贵摆架子,她带的人多了,反而惹了他不喜。
越往上走,山路越窄,雨也越下越大。
从开始的细雨沾衣,到最后雨珠子滚落在伞上打得啪啪作响。
她们脚下的青石板山路上已经有汇聚着的雨水和着泥浆淌了下来。
魏婉芸低头仔细瞧着路,带着翠珠避开那些泥浆继续往前走。
突然间,一道殷红顺着那泥浆一并流了下来。
“小姐……”
在魏婉芸看到的一瞬间,翠珠就已经惊呼出声。
魏婉芸当即抓紧了她的手腕,撑住了翠珠手中摇摇欲坠的伞,并压低了声音提醒道:“别声张!”
就这眨眼的功夫,越来越多的血水已经从前面的台阶上漫了下来。
哪里见过这等场面的翠珠不由得腿软,差点儿摔倒,好在一旁的魏婉芸及时扶住了她。
只是,下一瞬,一道寒芒从两人身后一闪而过。
魏婉芸一手撑伞,一手扶着翠珠,身后那人速度之快,让她根本就来不及反应,一柄匕首就已经顶在了她的后腰。
“别动!不许吱声!”
低沉沙哑的男声自身后响起,那声音带着冷冽肃杀,穿过雨幕,一字不落的入了魏婉芸的耳里。
因她是背对着他,魏婉芸只依稀看到他着黑衣,戴斗笠,浑身是血,却瞧不见面容。
“带我下山!”
她觉得,应该在哪里听过这道声音,但一时间却又想不起来。
眼下的情形,也由不得她细想。
魏婉芸不动声色的捏了捏翠珠的手腕,让她站稳,并对身后那人冷声道:“好,那你也先松开我。”
话音才落,顶在她腰际的匕首果然松了些。
魏婉芸眸色一沉,将手中的伞往后压了压。
作势要给他带路,却在她的腰际准时离开他手中匕首的一瞬,她手腕一转,直接朝他握着匕首的手腕抓去。
这人反应也是极快,反手就要刺向魏婉芸的心口。
但魏婉芸早已经有了准备,她刚刚撑伞的手在她转身的一刹,就已经抽出了藏于腰际的软剑。
他的匕首才对准了她心口的位置,魏婉芸的剑锋也已经堪堪横在了他的脖颈。
稍有差池,两人都要血溅当场!
魏婉芸因自幼体弱,从小就被阿娘送到了外祖父身边习武,当做男儿来培养。
她那一手剑术,曾打败过天晟第一剑客。
若不是她刚刚牵着翠珠,有些走神,也不至于被他从背后算计。
即使如此,魏婉芸也胜券在握。
刚刚被她撑在手上的二十四骨油纸伞脱手之后,磕碰到了他的斗笠。
那一刹,他头上的斗笠,和伞相继落地。
细雨朦胧中,魏婉芸才看清楚他的容貌。
他生得俊美,剑眉星目,一双桃花眼透着冷冽寒芒,也衬着他的容貌越发俊美无俦。
之前,只听他的声音,魏婉芸就已经觉得有些熟悉了,如今对上那双眼睛,那种没来由的熟悉感越来越强烈。
强烈到她几乎忽略了眼前两人的处境,以及他眸中的冷冽杀气。
魏婉芸攥紧了手中的软剑,不敢有丝毫松懈,但却忍不住脱口而出道:“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话音才落,对方搁在魏婉芸心口上的匕首未动分毫。
魏婉芸明显看到他眼底掠过的一抹嫌弃。
旋即,只见他嘴角微扬,语气里带着几分哂笑道:“姑娘,你这样的搭讪方式,是不是老套了些?”
魏婉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