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顾谨文的注意力都在周邵初的身上,应是没注意到魏婉芸的窘迫。
他冷冽的眼神如刀锋一般,刮过周邵初的脸颊,似是想从他寡淡的神情上看出个所以然来。
顾谨文虽然平时看起来温润宽厚,但毕竟出身尊贵,身处高位,一旦沉下脸来,那无形中的压迫感并不是一般人能承受得起的。
然而,即使这般,身处漩涡中心的周邵初也依然从容淡定得像个局外人似得。
他拿了帕子擦手,才起身对顾谨文抱了抱拳,迎着顾谨文探究的眼神,语气淡淡道:“能被殿下记着,是草民的荣幸。”
哪怕是见礼,他的举止也从容有度,不卑不亢,礼数也算周全,让人找不出一点儿错来,但奇怪的是,总让人觉得不那么对劲。
魏婉芸没来得及细想。
她怕顾谨文刁难,也替他找补道:“殿下连三叔都认得,对我身边其他仆人有些印象也不足为奇吧?”
听到这话,顾谨文露出了恍然的神色。
只是,下一瞬他说出来的话,却让魏婉芸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感觉来。
“这么说来,他就是之前那个在马车上,脚受了伤行动不便的管事?”
魏婉芸舌根发苦。
她的解释,可真是弄巧成拙了。
前脚她才说人家受了伤不便行礼,如今人好端端的站在这里……
顾谨文只要不是傻子,都会看出来她之前是在故意给人打掩护了。
然而,比起她的窘迫来,作为当事人周邵初却依然那副寡淡的神色。
甚至在面对顾谨文的质疑的时候,他还淡淡一笑,“正是。”
“不过,之前看到殿下,草民扭伤的脚突然就好了。”
顾谨文:“……”
魏婉芸:“……”
眼看着两人,一个眼神逐渐幽冷,周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杀气;一个惊掉了下巴,已经准备替他找块墓地。
周邵初垂下了眸子,对顾谨文又抱了抱拳。
“说明殿下福泽深厚,草民不过沾了殿下的光。”
简直是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而且,说完之后,他还一副坦然自若的神情看向顾谨文道:“若殿下不信,草民这就撩起来给殿下瞧瞧。”
“只是,这些伤疤丑陋,怕污了殿下的眼睛。”
说着,他微微俯身,作势要撩起裤脚。
话都被他说了,这时候哪怕顾谨文真想亲眼确认一下,以他平素宽厚亲和的为人处事,也不好斤斤计较。
更何况,还当着魏婉芸的面。
之前那些替他遮掩的话也是魏婉芸说的。
若真的撩起来发现并没有伤口,无疑是在打魏婉芸的脸。
顾谨文心里还念着魏婉芸,虽然觉得眼前这人可气得很,但也不好当面跟他计较。
他摆了摆手,故作大度道:“无妨,既然好了,自是好事。”
然而,话音才落,却见周邵初已经站直了身子,收回了可能原本就没真打算撩起裤脚的手,对顾谨文抱拳道:“谢殿下体谅。”
“没想到,殿下也如小姐一般,待草民宽容妥帖。”
顾谨文被噎得气儿都有些不顺。
尤其是后半句……这哪里是在夸他宽厚,这分明是当着他的面,显摆魏婉芸待他体贴宽厚。
是了,不管他的脚是不是真得受伤了,魏婉芸在他面前替他说话,体谅他身上有伤……
即使知道他们两人之间未必会有什么,但霎时间,顾谨文心里也比喝了半坛子醋还酸得难受。
又气又酸又憋屈得发作不得。
看到这,魏婉芸的眼皮子直跳。
这一幕竟似曾相识!
她原本清醒的脑子突然像是被人抽了一鞭子似得,疼得钻心。
之前怎么也想不起来的关于顾瑾知的记忆,在这电光火石之间,掠过她的脑海。
看着眼前两个不对付的人,魏婉芸毫无预兆的,想到了靖王世子顾瑾知。
只是,这时候她的脑子里掠过的跟顾瑾知相关的画面亦是模糊的。
她突然记起来,前世里,顾谨文同顾瑾知这对堂兄弟,也像是这般不对付的。
两人一见面,就火药味儿十足。
尤其是在太后跟前的时候。
靖王同当今圣上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都是由太后所出。
比起其他的皇孙,太后显然最喜欢的是顾瑾知。
魏婉芸原本对顾瑾知模糊的记忆,也因为想到了跟他相关的人和事的时候,突然间变得清晰了许多。
比如太后。
六个月之后,是太后的寿辰。
已经去封地的藩王们得了特许,三个月之后,就会携一家老小入京贺寿。
最得太后欢心的靖王自然也不例外。
魏婉芸记起来,那也是在她被逼至绝路,眼看着要被魏氏宗亲放火烧死的时候,赐婚的圣旨就这样猝不及防的降到了她的头上。
因为太后寿辰之后,按规矩,藩王们便要带着家眷回各自的封地了。
太后想亲眼看着顾瑾知成婚,所以圣上替她和顾瑾知的大婚日子选在了太后寿辰之前。
平时对其他人都威严十足的太后,可能也是因为她是顾瑾知新妇的缘故,爱屋及乌,所以待她极好。
魏婉芸还记得太后一手拉着她,一手拉着顾瑾知,将他们两人的手交叠在一起,然后笑呵呵的要让他们早些给她生下个大胖重孙子。
她当时又羞又臊,根本就不敢抬头去看顾瑾知的神色。
只觉得覆在自己手背上的那只手,亦如他周身清冷的气息那般,冷淡而疏离。
顾瑾知的名字才自脑子里浮现出来,魏婉芸就下意识抖了抖手腕,
她垂眸看了看自己的掌心。
芊芊素手,洁净无瑕。
虽然常年练剑习武的人虎口处难免会留下茧子,但翠珠每日都会帮她用花蜜和香雪膏擦拭,将她一双手呵护得,跟那些养尊处优的贵女们没什么两样。
如今瞧着这样一双柔美修长的手,谁能想象地到,上一世被那毒液腐烂得鲜血淋漓,差点儿见了骨头!
也幸好曾经被她击败的第一剑客赵津在那时候登门。
也幸好他身上刚好带着之前从游方道士身上讨得的生肌粉。
再加上她耗尽自己一身内力,才一并将这毒汁逼出。
天不绝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