联合酒楼大厅,这里显得热闹非常。
关于朝局的种种猜测并没有消停,特别得知今日会产生结果,吏部尚书的人选仍然是时下最为热门的话题。
“呵呵……你们可谓是灯下黑啊?怎么就不考虑兵部尚书杨博呢?”
“兵部尚书杨博?他是咱们大明最有军事才能的官员,不应该角逐吏部尚书吧?”
“呵呵……难道杨博就不想往上爬了?换作是你,你是要兵部尚书还是吏部尚书呢?”
“你们可能有所不知,杨博此次不仅得到了徐阶的支持,而且他亦赢得了郭朴的支持,吏部尚书非杨博莫属!”
……
商贾和士子的猜测一直都集中在刑部尚书黄光升和吏部左侍郎高拱的身上,只是在这种氛围之中,却是突然出现了另一个人选。
将这些消息透露出来的并不是别人,正是晋商的领军人范千山,只见他静坐在桌前,脸带微笑地看着同伴的表演。
“杨博?若是他真要竞争吏部尚书位置的话,还真的更有胜算!”
周围的商贾和士子在得到这些消息后,亦是慢慢地琢磨出了味道,却是纷纷地点头评价道。
在很多人的印象中,杨博是兵部尚书的最佳人选,故而陷入了思维的陷阱。只是随着大家认真地剖析,发现杨博确实有动机进行争夺,且他比黄光升和高拱都更具优势。
杨博在资历和地位并不弱,背后又有着晋商的支持,而他早已经站在徐阶那一边,又跟郭朴又同属北系官员。
现在的矛盾是徐阶和郭朴对吏部尚书人选的不一致,但兵部尚书杨博却是能够两面讨好,无疑很轻松地解决掉这个矛盾。
“呵呵……咱们所有人恐怕都被杨博骗了!”
“不错,事先一点风声都没有,竟然没有人意识到会是他!”
“都说林若愚最聪明,但经由此事,老夫以为大明第一人聪明人当属杨惟约!”
……
随着这个人选的产生,加上一些隐秘消息传来,很多人亦是慢慢地倾向于杨博。在佩服杨博所做的保密工作的同时,更是将天下第一聪明人的帽子扣到了杨博的头上。
由于临近中午时分,酒店的大厅显得很嘈杂,角落处却是坐着两个人正在对弈。
王稚登和孙吉祥成为林晧然的幕僚后,很多时候会到这酒楼中坐上一坐,既能品尝到联合酒楼的美味佳肴,亦是来听一听京城的舆论走向。
在这个专设的座位中,他们能够将厅中的声音听得一清二楚。
“恐怕杨博亦是以为没有人知晓他的小动作吧?”王稚登手执着一颗黑色棋子落了下去,同时显得不屑地说道。
虽然杨博的动作很是隐秘,特别徐阶和郭朴相商之时根本没有外人,但他们早已经从蛛丝马迹判断出内阁所举荐之人。
孙吉祥显得稳定许多,眼睛盯着盘棋并落下一颗白色棋子道:“呵呵……在最开始的时候,我跟你不也是有所迷惑吗?”
“嗯,不过我等一时被蒙蔽,东翁却打一开始就已经盯着杨博了!”王稚登轻轻地点了点头,听到外面的人对杨博的推崇,又是显得不屑地道:“最近是怎么回事,怎么都争着这大明第一聪明人,早前还听闻徐阶竟然说张居正谋略远超东翁!”
孙吉祥看着王稚登不急于落子,却是端起旁边的茶杯喝了一口道:“张居正此人不凡,做事沉稳,其能提出联合郭朴制止东翁,亦是一个擅于权谋之人!只是……论到谋略的话,他跟东翁根本不在一个层面啊!”
虽然他一直觉得张居正是一个很有能力的官员,但心里很清楚地知道徐阶此言过虚,张居正在谋略上不及林晧然。
“果然不招人妒是庸才,当真要寻得比东翁聪明的人或许有,但论谋略整个大明怕是没有比得上东翁了!”王稚登啪地落下一颗黑色的棋子,显得骄傲地说道。
孙吉祥行事历来谦虚,但面对王稚登的这个言论亦是点了点头,眼睛不由得望向了东边。
“孙先生,你觉得东翁此番缜密的谋算,能够在万寿宫奏效?”王稚登抬眼看到孙吉祥的小动作,便是郑重地询问道。
孙吉祥将茶杯轻轻地放下,显得一本正经地道:“用兵之道,攻心为上!虽然当今皇上曾有言要退位于裕王,但依老夫之见,昔日不过是一句试探之语。听闻皇上至今都未立遗嘱,其修玄之心一直坚定,为了能够继续耗费国帑修玄,皇位实则是不容半点挑战!”
他原本生于顺天府,而今又成为林晧然的首席幕僚,故而对当今皇上的性格和做事动机亦是进行了种种的研究。
作为一个薄情和自私的君王,偏偏嘉靖还特别的聪明,又怎么可能轻易地放权,更不可能给裕王有“可乘之机”。
“他们此次合作虽然是皆大欢喜,但用高拱换上杨博,这亦是他们的命门也!”王稚登显得端起茶杯,显得乐见其成地道。
“张居正是看一步走一步,但东翁才是真正的三步一算!皇上原本一直有意寻求朝堂平衡,现在徐和郭联手本就已经不妥,东翁这把火刚好点有最微弱的地方,此时万寿宫的火怕是已经烧起来了!”孙吉祥将一颗白色棋子落下,显得颇为乐观地道。
万寿宫,正殿前,气氛显得十分紧张。
四位阁臣一同跪在殿前,面对着当今圣上所展露的威严已然是忐忑不安,心知他们内阁一致推荐高拱出任兵部尚书已然犯了圣怒。
怎么会这样!
严讷虽然知道皇上对这个人事变动可能会有所质疑,特别是高拱出任兵部尚书的问题上,但万万没有想到会直接触怒龙颜。
不,他应该不知道才对!
徐阶面对着突如其来的变故,同样是心乱如麻,却是暗暗地摆了摆头道。
虽然事情已经又指向了那个小子,但不论是他想要举荐杨博出任吏部尚书,还是要推荐高拱接任兵部尚书,那小子都不该知晓。
事情产生如此的变故,很可能只是一个巧合:礼部主事宋秩的奏疏纯粹是要为讨好未来的国舅父,却不想刺激到皇上的逆鳞,从而令到他们亦是遭殃。
黄锦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却是不由得暗暗地咽了咽吐沫,然后显得害怕地望向正处于愤怒中的嘉靖身上。
嘉靖身上带着强烈的气场,刚刚他确实联想了很多,却是带着怒意地说道:“朕昨晚做了一个梦,梦到你们有人已经跑到裕王那边了!”
昨天整个晚上睡得不安宁,令到他做了很多的梦。却不管昨夜所做的梦,还是早前所做的梦,在一刻已然是要小题大做了,借此来敲打这四位重臣。
陈洪和冯保听着嘉靖将事情扯到梦境,不由得怜悯地扭头望向殿中的四位重臣。
“皇上,梦中之事不可当真啊!臣等深受皇上隆恩,对皇上忠贞不二!”徐阶等人不明白皇上为何会做这种梦,但急忙进行表忠地道。
在本朝能够入阁拜相的官员演技通常都不会太差,四个人的脸上都出现了忠心耿耿的表情,甚至眼眶出现了眼泪。
嘉靖看着这四位重臣的反应,心里亦是不由得一软,但却明白要好好地敲打,却是厉色地说道:“汝等谨记:朕才是皇上,只要朕在这里一日,便容不得你们造次!”
声音不大,但显得不容质疑,在殿中进行回荡。
“臣等谨记!”徐阶等人面对着这个敲打,显得规规矩矩地回应道。
“皇上,臣等举荐杨惟约出任吏部尚书,属实是想要他助皇上整顿吏治,还请皇上明鉴!”徐阶一咬牙,显得情真意切地仰起头解释道。
严讷和李春芳听到这话,连忙跟着徐阶进行附和。
郭朴的眉头微微地蹙起,但深知这是徐阶避重就轻的高明之举,当即亦是进行附和。
至于高拱接任兵部尚书一事,已然是犯了皇上的忌讳。不说皇上不会同意,他亦不敢再提,不然他这位阁老亦要回家种红薯了。
咦?
黄锦听到四位阁臣的一致表态,脸上显得不解地望向这些人。
皇上刚刚之所以迁怒和责备,主要是因为他们一致举荐高拱出任兵部尚书,并没有怪责他们推荐杨博出任吏部尚书吧?
陈洪和冯保亦是将四位阁臣的反应看在眼里,心里却是默默地竖起了大拇指。
嘉靖的喉咙发痒并咳嗽一声,先是深深地望了在场的四位重臣一眼,却是大手一挥地道:“朕自有定夺,都下去吧!”
“臣等告退,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徐阶等人感受到了这个皇帝的威严,先是交换了一下眼色,然后规规矩矩地行礼道。
原以为内阁统一意见便能够让事情水到渠成,但万万没有想到宋秩的请封疏和举荐高拱出任兵部尚书犯了讳,令到皇上直接是迁怒于他们,现在更是出现了很大的变数。
一行人走出万寿宫,外面的天空显得有些阴沉。
“质夫,若是皇上不选用高拱出任兵部尚书,恐要劳烦你跟他解释了!”徐阶转身面对郭朴,显得和蔼可亲地道。
事情就是如此的难以预料,却不是他们不想完成这个皆大欢喜的交易,但奈何高拱的身份已然令皇上感到了不喜。
郭朴自然知道不能将责任推给徐阶,亦是温和地拱手道:“元辅大人无须多心,下官一定会将此事转述于高拱!”
“呵呵……如此便有劳了!”徐阶有意拉拢住郭朴,便是微笑着拱手道。
郭朴却不想跟徐阶走得太近,且知道自己进不了徐阶的核心圈,则是回礼便告辞离开。
严讷看着郭朴走远,却是咬牙切齿地道:“我思来想去,此事定然又是那个小子在背后搞的小动作!”
李春芳一直默默地跟在后面,闻言则是困惑地望了一眼严讷。
徐阶亦是隐隐猜到很可能是那小子的手笔,但事情到了这一步又能如何呢?
皇上被刺激到了那根敏感的神经,而他们确实不谨慎地将高拱推到兵部尚书一职上,却是令到皇上对朝局产生了不满。
徐阶想到明明已经计划周详,结果却落得被皇上训斥,不由得轻叹了一声。若是这世间没有林若愚,那该是一个多么好的世界啊?
严讷看着徐阶长吁短叹,又是好奇地打听道:“元辅大人,皇上此次会如何安排呢?杨博能否出任吏部尚书?”
“子实,你怎么看呢?”徐阶并没有正面回答,而是温和地望向李春芳询问道。
李春芳得益于徐阶的提携,现在更是徐阶的第一接班人,知道徐阶这是有考核之意,则是淡定从容地回应道:“回禀元辅大人,高拱恐怕是不能到兵部了,杨博倒还是有很大机会出任吏部尚书!刚刚元辅大人再度举荐杨博之时,皇上当时并没有不喜,不过……”
“不过什么?”严讷对李春芳心生几分忌妒,麻子脸显得不快地追问道。
李春芳心里暗叹一声,则是一本正经地分析道:“皇上一直对杨博的军事才能颇为倚重,恐怕还是要将他留在兵部尚书上,而改由跟我们关系不睦的户部尚书林晧然出任吏部尚书!”
“子实此言差矣!纵使皇上看重林晧然,那么顶多如那小子所愿给他兵部尚书,断然不可能让他如此年轻就坐上吏部尚书的位置!”严讷自持资历高,却是不以为然地反驳道。
李春芳面对着严讷的否定,亦是郑重地点头道:“亦有这个可能!”
“元辅大人,你怎么看?”严讷扭头望向徐阶道。
“帝心似海,老夫亦是看不透,此次看皇上怎么安排吧!”徐阶抬头望了一眼变幻莫测的天空,显得无可奈何地回应道。
虽然他掌握了两京十三省的奏疏的票拟权,这个王朝的政令几乎出自他之手,但涉及重要六部尚书的人事权仍旧在皇上的手中。
待到子时三刻,陈洪手持圣旨走出了西苑,直接朝着东江米巷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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