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 章

“啪!”魏青染神色不变,抬手却将丫鬟递过来浸泡指甲的青玉冰盏推开。

冰凉的水洒了丫鬟半身,丫鬟却半点不敢吭声。

国子监外因这个新名次而沸腾不已,极少有人注意到这边。

魏青染抬眼往那边看,这一眼,却正巧看见了施元夕。

策论重考已经结束,静思台内的所有新学子都被放了出来。

施元夕的名次上升,导致她刚出现,就受到了四面八方的关注。

她的策论几乎是复刻了上一次所有的优缺点,得分也跟之前相同,不过她控制的只是自己的。

今日特殊情况下,还是有学子发挥失常。

施元夕其他学科的评分都很高,在保持同样评分的情况下,只要有一人退后一位,她就必然会前进一位,这样一来,名次上便会有所提升。

好在绝大部分的学子,还是保持了自己原有的水平,她便显得没有那么突兀了。

施元夕出来的瞬间,乐书就迎了上去,将方才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知了她。

施雨烟站在她们身侧,神色颇为怪异地看着她。

施元夕便顺势问她:“那出言质疑的学子是谁?”

今日这种情况下,国子监都乱成一锅粥了,却有人在这个时候跳出来惹事,实在奇怪。

施雨烟撇了撇嘴,道:“乙等院的一个学子,对外一直宣称自己是魏阁老的门生,也不知道魏阁老认不认识他。”

在京城这地界,想要攀附大官的人数不胜数,叶滨似乎也没什么特别的。

施元夕微顿,她站得较高,从她所在的位置抬眼望去,第一眼就能瞧见那辆别致的宝盖马车。

马车甚至连车窗都没关上,隐隐能看见端坐在了车内的女子身影。

施元夕只扫了一眼,就清楚今日这个叶滨究竟是受了谁的指使了。

那辆马车实在特别,满京城里,也只有为数不多的那么几个人,会用这般奢靡的马车,更别说马车所用的翡翠烟纱帐了。

京里许多人都知道,魏阁老的长女魏青染,因名字里有个青字的缘故,独爱这一抹出尘的淡青色。

一别经年,魏青染还是从前那样。

她看上的东西也好,人也罢,只要有人靠近,她就会用尽手段,将对方碾进了泥地里。

在施元夕前,也曾有个小官女儿得罪了她。

对方的下场也和施元夕差不多,名节尽毁,被家人随便嫁给了一个外来的秀才,从此以后离开了京城,再没有回来过。

魏青染是女子,所以最清楚怎么样可以轻松毁掉另一个女子。

她出身极高,父亲是内阁首辅,姑母是当今太后,也是先帝的生母,从前的魏贵妃。

因为其身后所代表的,是魏家庞大的势,所以她行事自来猖獗,无所顾忌。

施元夕猜,她今日会指使叶滨做这种事,只怕是跟上午的事情有关。

毕竟,当初谢家和魏家两大世家联合,共同将先帝推上帝位的前提,就是让谢郁维和魏青染成婚。

世家间缔结盟约最好的办法,就是成为姻亲。

“还不回府,看什么呢?”折腾一天,施雨烟累了,看施元夕站着不动,就顺着她的目光看了过去。

看到那辆独特的马车后,施雨烟的脸色也变了下,她冷声道:“……也不知道你心心念念考进这国子监内做什么。”

“同在国子监内,她日后只怕不会给你什么好眼色看。”

当年施元夕被三次退婚时,施雨烟年纪还小,但该知道的,她心里都清楚。

施元夕却道:“我其实一直很好奇。”

施雨烟不明所以地看向她。

“我没记错的话,魏青染只比我小了两岁,今岁也有十九了。”她微顿:“她和谢郁维,为什么还没有成婚?”

国子监女学子,若要成婚的话,需得要先从国子监内毕业或者退学。

魏青染还出现在这,身上还穿着国子监的衣服,那就代表他们根本没成婚。

施元夕身边的人,对越州的事多有了解,但京中的就不然了。

乐书这些时间有尽量去打听,可像是魏家、谢家这样的高门内务,几乎是很难打听到些什么的。

施雨烟蹙眉道:“你竟不知道?”

“在你离开京城后,他们二人确实定下了婚约,可后来又发生了许多事,再接着……”施雨烟看了眼四周,低声道:“先帝登基,事务繁忙,婚事就一直拖延了下来。”

其实她也不太清楚内情,只记得当年她父亲和母亲说话时,她在旁边模糊地听到了几句。

说是谢家和魏家势大,从前还好,都为先帝做事,两家联合才对先帝最为有利。

可在先帝登基后,这就不是什么好事了。

“后来,先帝骤然驾崩,朝中乱了起来,这婚事就更加无人提及了。”

施雨烟偶尔还听到有人私下议论,说谢、魏两家间的婚约大约已不能算作数了。

她所说的,其实都是这两个人的婚约之事。

可听在了施元夕耳朵里,就不是那么一回事了。

施元夕几乎是瞬间,就拼凑出来了一部分的朝中形式。

她知道的东西,还比施雨烟说的多一些。

因为当初她被送出京城时,谢郁维曾经通过他人之手,给施元夕送了一张纸条。

谢郁维让她等他。

这也就代表着,谢、魏两家本就是暂时联合,目的是为了帮助先帝夺嫡。

先帝登基后,两大世家都有从龙之功,权势滔天。

顺着谢郁维当年的操作往下猜测,不难得出,他已经料定在新帝登基以后,是不会准许他们两家继续联姻的。

可惜的是,先帝在位时间太短,仅两年时间,便驾崩了。

朝中再次发生变化,而谢、魏两大世家,如今很大可能已不是同盟关系,但具体如何,尚且不得而知。

今日这桩代考舞弊的事,说来跟施元夕没太多关系,但这事背后必然牵涉朝堂。

她眼下什么都没有,对朝堂局势完全是两眼一抹黑的状态。

这种情况是很危险的,不说别的,就说再有一次这样的事,旁人如果要构陷她,她会连对手是谁都不知道,完全陷入被动状态。

所以她一直在想,要通过什么方式去了解当前局势。

正好。

魏青染给她送上了这么一个大礼,让她知道了目前谢、魏两家关系诡异,再加上早上谢郁维撞马车的事……

施元夕轻挑眉。

国子监内,徐京何将手中的事情处理完毕,刚踏出了静思台的门,底下的暗卫便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后方。

他一边在铜盆中净手,一边问:“如何了?”

“派出去的人已经查明,今日谢郁维出现在国子监之事,并非偶然。”

徐京何擦拭着手指:“不是偶然,他却什么事都没做。”

“根据今日值守的暗卫所言,谢郁维那辆马车,只怕原本是想要撞向您的。也不知中间出现了什么岔子,反而撞上了施家的马车。”

徐京何将手帕扔回到了铜盆中,面无表情地道:“不是意外。”

暗卫闻言一惊,抬眸看了他一眼。

“魏家底下的人做事不干净,安插世家的人进入国子监,还从中获利无数。收了银钱,让国子监内的官员帮着代考舞弊。”徐京何抬眼,扫了下天空:“最后却让谢郁维帮着处理这个烂摊子。”

暗卫了悟:“……以那位谢大人的性子,怕是并不愿意出手去管。”

所以才有了早间那场‘意外’。

徐京何不置可否。

“不过,谢郁维撞上的马车,是施元夕的,他们两个人还曾有过婚约……这施元夕,会不会也牵涉到了其中?”

“属下打听到,今日谢郁维确实让人给施元夕送过东西。”

徐京何想到了那人身上浅淡的香料味,在马车上,最好处理东西的地方,就是香炉。

他声色平淡地道:“暂不清楚。”

暗卫看了他一眼,未再多言。

却听徐京何道:“先放放,若有不对之处,直接将其处理了便是。”

“是。”

说话间,徐京何已经走到了国子监的门口。

暗卫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身后,取而代之的,是国子监的官员。

今日出了这么大的事,徐京何和同僚一起,到国子监外,安抚了下心绪难平的学子们。

刚跨出国子监的大门,他就看到了站在一旁的施元夕。

徐京何微顿,移开了视线,转而看向了面前还没离开的学子们,缓声道:“代考舞弊案已经交由大理寺处理,明日正常授课。”

除此外,他还例行公事地问了句:“若有人有代考舞弊案的线索,可现在交由国子监官员。”

四周一片安静,剩下的学子多半都是凑在这里看热闹的,哪有什么线索要交代。

徐京何轻点头,正准备拾级而下,径直离开。

却见旁边立着的人,幽幽地举起了手。

徐京何回身看她。

那一直坐在了马车里,自施元夕出现后,就没有离开的魏青染,此刻也冷下了脸色。

她也没搞懂施元夕这是要做什么,难不成要将她针对她的事,告到了徐京何的面前去?

正想着,就听施元夕声色明朗地道:“徐司业,我有线索。”

不等徐京何开口询问,她便直接道:“今晨一早,我的马车被谢郁维谢大人的马车撞了。”

施元夕微顿,一双潋滟生辉的眸对上了他的:“学生以为,谢大人一大早出现在了国子监外,要撞的不是我,而是司业您。”

“此事蹊跷,还请司业明察。”

……

整个国子监都安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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