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各得其所待时飞
国子监,文华之地,薛蟠蹑手蹑脚、贾兰如临圣地,也只有贾琼神色自若顾盼生姿。
非是他看不起斯地斯人,而是他以此地为豪!
为何呢,因他见到了许多求学之人。
有江户扶桑、有朝日鲜明、更有暹罗、天竺乃至大食人等,无一不身着儒衫,口说汉话。
国力强大,文华才能强大,世人皆慕强者,文武之道犹如阴阳互生,缺一不可。
深谙此道理的贾琼,自然心怀强者之道,对这些求学之辈投以悲悯善意,一句空你急哇,小日子们口称大人,趋之若骛在前引路,生怕显不出江户人的热情。
薛蟠问曰:“何至如此?”
琼笑曰:“弱者皆要寻求认同,你会他一句乡音,他便引你为友,此事吾有经验。”
有人带路总是好事,见了教喻,将三人文书递了过去,教喻翻看贾兰出身时嗯了一下:“这小娃娃竟然是守中公的外孙?可入我门下!”
又拿起贾琼的出身,哼的一声扔在一旁:“武夫蒙荫之辈。”
再看薛蟠的,咦了一声掉在了地上,将手在衣襟上蹭了又蹭。
薛蟠就差钻地缝了,羞的是老脸通红。
商贾真是一言难尽,犹如夜壶,用的方便但嫌脏,文人鄙之但羡慕尔。
贾琼抓过一根笔来,随手写下一个公式,边写边问:“先生可读过王文素的《算学宝鉴》?这是其中一题,我家夫人跟我学了两天,已经能算出天高地厚了。”
“这有何用?”
“人呐,需知天高地厚。”
看着犹如天书一般的公式,教喻郑重起来:“女子也能算的出来?”
贾琼一指薛蟠:“就是他的妹妹,在下夫人之一,另一个能默写十五国风。”
教喻又拿起贾琼的出身翻了一篇看到最后,抬眼打量一番贾琼,躬身而拜:“原来是当朝给事中,下官失礼了。”
“不知者不怪,谁让我也没穿着官衣呢。但这个孩子不能给先生您,如今还是孔先生做祭酒吧,请他教之,一南一北两位祭酒教出一个孩子来,也是一段佳话。”
教喻哈哈大笑:“给事中若是能为吾等求来年底的口粮,我国子监上下铭感于内,区区一孩童之事,绝不在话下。”
贾琼好生无奈:“先生是故意如此啊,有话请讲当面,学生能办尽办。”
国子监断了年底的贴补,去户部找了几次,只说是再等等便有。
贾琼自然心知肚明,沉吟一下,与教喻说道:“此事不独国子监一家,学生早有耳闻,但要捉住他们的手脚,尚需一段时日。”
指指薛蟠:“这样吧,谁让他家是商贾又是贡生呢,只求先生对他一视同仁,这份粮米他家当做束修先给了吧。”
想凭一己之力改千百年的偏见,贾琼自忖没这个能力,只得委屈些薛蟠,破财免歧视吧,否则让他现在就去抓王氏,他还心有不甘呐。
罪不至死时,抓不得的。
教喻捡起薛蟠的出身,拍了拍土:“入我国子监便是国之士也,好好学,莫学那些师兄们,就知道秦楼楚馆卖弄风骚,于国于家于己无益。”
薛蟠真诚拜曰:“学生谨记,那种地方是绝不会踏足一步。”
贾琼强忍鄙夷微笑之。
留下贾兰在此,贾琼让薛蟠先回去,他要去寻人问问,王家应该没这份能力让整个户部陪葬,必有他人介入了。
钱侍郎沉思良久,告诉贾琼:“伱可还保有征南的靡费?”
“自然是有的,在下对数字一道还有几分天赋,什么账目过眼便知端倪。可是有人拿这个做文章?”
“不错,户部放出口风,今年因两处用兵,征南又有贪弊之事,所以余银不足。但我等还是领到了的,下面的人吗,今年要苦一些了。”
“常有之事,想来各位大人们拿到了应有之财后,也便不好追究下去了。”
“你想追一追?”
贾琼摇摇头:“不追,但我想先把征南靡费的事晒出来,省的被扣屎盆子。”
钱侍郎随他去,诚如贾琼所讲,五品以上者分位次紧要与否,都是足额发了的,各部自然不好在追问下去,易伤了和气。
点贾琼一句便够了,又不短你的,何必强出头,见贾琼只想自清,这也是人之常情,便不再管他。
贾琼出了礼部奔户部,这里也是有林岳丈的朋友,软磨硬泡舍了一些茶叶,终于拿到了兵部核销过来的征南账簿。
然后给一个人递了帖子,在茶楼静候。
各衙门放班时,一人长袖飘飘风雅信步来了茶庄,贾琼拱手相迎:“雨村兄,今日终得见面,还望海涵。”
贾雨村拜了贾政为叔父,自然与贾琼同辈,如此称谓他,他便是不高兴,也得装作无事。
这对贾雨村来说,根本不是难事,热情喊了一声贤弟,与贾琼把手入席。
茶饮三味后,二人谈起黛玉过往,贾琼甚感兴趣,记下几桩黛玉的糗事后,顺势邀雨村做黛玉的主傧相,雨村欣然允之。
换过新茶,贾琼开了正题:“雨村兄如今乃是兵部司马,位高权重,弟不过是一小吏,故此不敢相熟并共处一部。怠慢处,还请雨村兄与阁老大人解析一二。”
已近五旬的贾雨村,依旧长袖善舞:“弟之所虑,某知之,已在阁老大人面前解说过此事了。”
“哎呀,兄请受琼一拜!”
起身一拜,雨村扶起他时,手中多了一物。
“这是?”
“弟虽不在兵部,但也不能不给兵部谋些好处。仅当做见面赔罪之礼吧,还请雨村兄转交之。”
一张当票,薛家的当铺,当得无非是金佛象牙和海珠,凭票可取,不限多寡。
贾雨村估量一下价值,面色发沉:“难道说,征南靡费过高竟是真的?”
贾琼连连摆手:“非也,这些东西都是兄弟我自家之物,圣上开恩,允我在安南置产,这些不过是产地中些许而已。”
“原来如此!”贾雨村颇显羡慕。
“雨村兄可在京城置下了产业?”
“居京师,大不易也!”
贾琼眼神变换几下,随意说道:“存周二叔置下好大的买卖,正缺人手时,也不说照顾一下自家人。我与他夫人有怨还则罢了,怎地连雨村兄这等人物也给忘了?”
雨村试探问之:“他老人家极为君子的,怎会置办买卖?”
“嗐!还不是受人所托。吏部的老周,就是也有位贵妃的那位,与吾家的贵妃是好姐妹,求了吾家一事,说是代发户部年底余银。啧啧,这简直就是搬了金山回家啊。”
都不用抬头,贾琼眼观鼻的喝水,都能听见贾雨村加重的鼻息。
雅间中静了片刻,贾雨村脸上不动声色,但话语间已经靠了上来。
“某不信他老人家会做。”
“不是他做,是他家夫人的娘家再做。否则,兄弟我早就插一手了。不说这个了,看的见你我又摸不着,说他作甚!雨村兄,可否知晓火枪?”
贾雨村一笑:“我便知贤弟必定会问此事!你拿回来的西洋火枪,兵部上下甚为满意,只是工部言道仿造尚需时日,可有韬略?”
这便是要买一批来的意思。
“钱谁出?”
“户部已经筹措了一些,兵部自己再凑些,圣上也有意内库出一些,总要先给神武军换一批。”
贾琼双眼冒光,直视雨村:“若是兄能主导此事,兄弟倒是与那曾被我俘的总督有几分交情。”
雨村也来了精神:“果然如此的话,愚兄去争来这个差事并不难,贤弟也趁机来兵部坐科可好。”
“小弟还是不去的好,兄且等那总督来京时,奉命登门协商不是更好。”
“他能来?”
“一封书信而已。”
“好!”
击掌为誓了,这笔买卖五五分成的公事公办。
下了茶楼要分手时,贾雨村忽然说道:“王家如今可方便拜访?”
“尚有王仁在,王家那位长房之子。”
雨村含笑先行,贾琼躬身相送。
有了贾雨村的搅局加入,凭借他的手腕与贪婪,王家岂是对手。
见走的远了,返身回了茶庄,夏守忠难得在此,面露不解的问贾琼:“你还让他赚钱?”
“他不赚着钱,怎肯信我。”
“那你可小心,此人鹰视狼顾,必定不会为你所用。”
“都统可知道这类人的短处?”
“贪!”
“非也,是独!天下除了他自己,他谁也不信。”
夏守忠还是有些担心:“与虎谋皮,终非良策,你多加小心吧。你让咱家说的什么银行,咱家自己都不明白,如何能给圣上说的通,你自己上个折子吧。”
“也好,是难为您老了。甄家宝玉可有了眉目。”
紫微阁出谋划策,密谍司动手找人,这才是设立紫微阁替代东西二厂和锦衣卫的初衷。
“有个消息,潭柘寺有个小和尚,模样与宝玉相同,还一口的金陵口音,多半就是他。”
贾琼嘿嘿笑言:“不知道这位甄长老的肉,够不够那些妖精吃的。事成之后,我是要与她们请功。等她们蓄发之后,便自行人间广为耳目,您这处茶庄里,要有女博士喽。”
夏守忠不肯再说女人的坏话,皇后派人问了他话,天下要是没有了女人,公公们能给生孩子否,害的他甚是伤心害怕。
没过两日,惜春画了一张宝玉剃光头的图嘻嘻哈哈的给了贾琼。
带到学堂后院,妙莲、妙华、妙严三位女尼相互传看后,宝相庄严整装待发。
“让他看见你们便可,不许自行接触,耐心等他来水月庵寻你等。贾芹,你将水月庵中的密道可挖通?”
贾芹一身的土腥:“就在客房中的床下,是个翻板,有机关消息。”
贾琼眼中显出庄重:“他身边必有护卫,也只有贪鱼水之欢时,他的身边无人,密道中自会有人接应,汝等随之一并撤出。”
等贾芹带着三女坐车去庵堂后,贾琼亲赴僧录司,将三处家庙都注销除籍,并毫不讳言,家庙有伤风化,大贾不留。
潭柘寺,一缕幽香若有若无的自妙莲手腕处发散,她双手合十身心合一,身后的妙华已经告诉了她,那人正在看她。
阿弥陀佛,色不异空,空不异色,堪不破者,我自渡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