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长扶到家后嘱咐揽月,没什么事不要打扰她,她要静心修行,实则拿了些账本,通过传送阵到了另一个地方。
她将李煜送到的极苦之地。
在这个世界上,有一片阳光照不到的角落,那里常年冰雪封山,举目白茫茫一片,是恶人的天下。
生活在那里的人都是流放之徒,不是杀过人,就是干过什么坏事,被人通缉追杀,无处可去,不得不聚集在那里。
离这边十万八千里远,她就是将李煜投放在那处。
凭李煜现在的力量,这辈子都不可能回来,但她还是不放心,想看着他死。
否则谁知道什么时候,那人通过什么手段恢复灵根,修复丹田,接上经脉卷土重来。
这样的故事不要太多,有人掉进无尽深渊,结果得了大能者传承,修为大成后回归修真界,反将对手一家杀个干净。
又是谁谁谁被挖心挖废,结果垂死之际竟然觉醒了古老血脉,涅槃重生。
她一向信奉要么不做,要做就斩草除根,不给对方一丝一毫可能逆袭。
所以她拿着账本,找了个没人注意的地方,设上结界,搬出椅子,稳稳坐在里头,一边翻看账本,一边静静等着李煜死。
他身上有本命符箓护体,不能杀他,但是他自己渴死,饿死,冻死,本命符箓不会激发。
千里之外的赢家,不知谁闹出的动静,忽而一声巨响,震的整个地面晃了晃。
众人第一反应是有人造次,纷纷从屋里赶出来,到了外面才瞧清是谁干的。
三少爷立于高空,一身的红招摇嚣张,正驱使着他那把屠魔剑在他的偏院附近依着房子形状划出一个圆来,正好将房子圈在里头。
待彻底将院子切割出来,他手一扬,那院落飞起,在空中渐渐变小,最后只有一寸大小,被他托在手心。
赢玉另一只手张开,收了剑,不顾地上一片狼藉,转身就想走,被赢家主叫住。
“给我回来!”
他指着那个被挖的大坑质问,“做什么?”
赢玉脚步微顿,没有下来,就那么站在空中,居高临下回头看去。
赢越峰很年轻,不过几百岁罢了,这个岁数半步化神,算是天之骄子。
他背还挺着,头发还黑着,眼已经瞎了。
只能看到大儿子和二儿子,三儿子就是个透明人。
或许也是他命该如此,自小就不知道怎么回事,被自己的亲爹亲娘认为是抱错的,将他放养给老嬷嬷。
幸亏老嬷嬷对他还好,他唯一的烦恼就是旁人为什么总是骂他野种?他是不是野种?
他想去找凡人父母。
老嬷嬷坚持认为他是赢家主和赢夫人亲生的,他每次说要去找凡人父母,都会被老嬷嬷打。
性子倔,骨头也硬,打完只要还有一口气在,他如何都要去寻亲生父母。
老嬷嬷没办法,只好说必须先攒钱,攒够了一百万块灵石,就能找到爹娘了。
小小的他信以为真,天真的省吃俭用,把钱存下来,想用来寻父母,攒着攒着老嬷嬷寿终正寝,只留他一个人。
老嬷嬷临走前给他留好了修炼物资和足够的辟谷丹,足够他长到十六岁。
但是这笔钱被别人知道,老嬷嬷前脚走,后脚就被抢去,还把他打个半死。
也是他命不该绝,这样都不死,炼体士本身肉.体也强大,待伤好的差不多,他提着老嬷嬷压棺的剑,将那几人找机会杀掉。
那几个混蛋人是死了,灵石和资源也被他们赌钱输完。
他把老嬷嬷的剑放回棺木,下了葬后为了吃喝,不得已只能偷前院树上结的果子充饥。
有一次看到下人从灵兽院里搬着一桶又一桶咬碎的骨头和肉拿去倒掉,边走边唠嗑,道天热了,灵兽也不好好吃饭,每次都剩很多。
他只觉眼前一亮,从那开始日日拼着缺胳膊少腿的风险,去跟灵兽争肉吃,天天听着下人调侃。
赢家也太富有了,灵兽都有权利挑嘴,只□□肉,细肉,太肥的,太瘦的,内脏一点不碰。
他那会儿太小,并没有特别的感触,长大后每次想起这事都会怔住许久。
是啊,赢家真富有,灵兽都有权利挑嘴,但是亲儿子没有。
赢玉记起这些往事,只觉不痛快。
他不开心,也不想让别人如意,像是报复一样,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什么话不该说什么,直往赢越峰肺管子处戳,“你不知道吗?因为没人给我张罗,我打算去嫁人了。”
赢越峰眉头蹙起:“嘉仁?”
这两个字合起来他没听出意思,分开也没有,脾气反而被激了出来,语气不好道:“你又在发什么风?”
赢玉啧了一声。
他这么认真,居然说他发疯。
他只好认认真真地重复一遍,“我—要—嫁—给—褚—长—扶。”
说着说着自己都笑了,“不知道我这个开元大陆第一天才,入赘她褚家,她要不要?”
‘嫁人’‘入赘’等等字眼已经十分清晰,赢越峰终于明白了他的意思,一双眼瞪大,里头尽是不可思议,“胡闹!你是男儿!”
赢玉摊了摊手,“男儿怎么了?男儿就不能嫁人,不能入赘了吗?”
赢家主厉喝,“你是我赢家的儿子,赢家没有这个先例!”
“现在有了。”赢玉态度很坚决。
赢越峰怒吼,“我不允许,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赢玉从来就没怕过他,以前不怕,现在也不怕。
赢越峰从背后抽出鞭子,是他的道器,上面都是倒刺,抽人很疼。
他没挨过,但看它鞭过别人,那人是赢家的家臣,犯了错,元婴期修为一下就被打的无力,只得倒在地上抽搐,身上一条大血痕。
那鞭子是赢家主立足之本,狠辣无比,据说不仅会疼在身上,精神也会崩溃。
他不信,也不惧,轴道:“有种你就打死我,打不死,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我还嫁定了!”
以前老嬷嬷经常说,不用看都知道他和赢家主是父子,脾气都这么倔。
赢越峰倔,他也倔。
赢玉胸膛微微喘息,那边的赢越峰握鞭子的手都在发抖,被气的。
俩人就这么互不服输地瞪了许久,半响赢越峰才反应过来,“你想娶褚长扶?”
什么没人给他张罗,他打算去嫁褚长扶,要入赘褚家,赢越峰后知后觉才意识到赢玉的心思,“你喜欢她?”
赢玉挑了挑眉,反问:“不然你以为呢?我闲着蛋疼开玩笑?”
赢越峰已经稍稍能冷静了些,父子俩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上,又对视了半天他方问道:“她是你干姐姐,你喜欢她什么?”
赢玉不乐意了,“我的名字是她起的,体术是她教的,剑术也是,第一次握的是她的剑,第一次修炼也是因为她,她改变了我的命运,你问我喜欢她什么?”
他表情十分十分严肃,“没有她,就没有我,今生要是娶不着她,我就打光棍!”
赢越峰又是一愣,没想到,真的没想到,他这个儿子居然有着这样的心思,喜欢褚长扶到那种地步,俨然一副非她不可的架势。
他深吸一口气,勉强缓和下语气:“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赢玉不假思索直接道:“从我第一次见她开始,从她给我带红烧肉开始,从她教我规矩,摁着我洗澡,不嫌弃我脏又抱又搂开始,一早就喜欢了,十来年,一直到现在还喜欢着!”
他承认的很干脆很干脆。
赢越峰面上有一瞬的恼怒,又想打他。
那时候褚长扶可是他嫂子,后来又是他二嫂子,打自己嫂子的主意。
这个逆子!
他花了很长很长的时间才抑制住揍他的冲动,认真反思自己都错过了什么?
赢玉这王八崽子从小就只有他那个侄女能叫动,只听褚长扶的话,长大后每次都赶着过年过节回来,年年不落,还以为终于跟赢家有了那么一点感情,搞了半天全都是因为侄女。
挑唆和帮助赢明逃婚,根本不是看不上侄女,恰恰相反,他想代替赢明娶褚长扶。
那句‘她不配’,应该是‘他不配’才对。
“喜欢她为什么不早说?”他厉声问。
“你有问过我吗?”赢玉吼的比他还大声,“大哥逃婚你连知会我一声都没有已经让二哥顶上,好不容易二哥逃婚,你宁愿让褚长扶嫁牌位也不嫁我,怎么有你这么狠心的爹?”
赢越峰也怒了,“这事能怪我吗?你自己看看你干的那些事,哪件不让人误会?”
“你在老二院里说她坏话的时候,我那侄女就在一旁听着。”
褚家的传送门是道器,有至宝掩盖,平常人很难发现她的踪迹,赢玉又是个粗心的性子,全然没有注意,说了她一晚上的坏话,他那个侄女就听了一晚上。
“你舍六张万里遁符护送赢明走的时候,我那侄女也全程观着,但凡长了眼睛的都知道你看不上褚长扶,你要我怎么办?打断你的腿把你囚起来强行联姻吗?”
赢玉:“……”
他脸色白了白,没有料到。他在说褚长扶坏话,护送赢明出城的时候,褚长扶就在一旁看着。
那还不恨死他?
他把人家的未婚夫送走了。
他捏了捏腰间的长剑,有片刻的不知所措,很快松了手,抬脚刚要离开,又被喊住。
“去哪?”赢家主怒视着他。
赢玉脚步不停,“去赔她一个夫君。”
赢家主恨铁不成钢,“你知道三书六礼是什么吗?聘礼要多少抬吗?举办婚礼要什么步骤吗?”
赢玉一愣。
他还真——一个都不知道。
“不懂就回你的窝去,”赢家主咬牙,“等着!”
赢玉眨眨眼,为他的妥协而吃惊,心中还有一丝丝胜利的喜悦,更多的是兴奋。
这回肯定能成,他要娶褚长扶了!
没高兴多久已经清醒过来,“不娶,我要入赘。”
他扬起一边嘴角,露出森森白牙,“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想吞褚家的产业,得褚长扶手里的天材地宝。”
赢越峰取下腰后的鞭子,又想抽他,还没来得及,已经被一个人阻止。
姜氏上前一步,将他挡在后头,自己跟儿子解释,“玉儿,你误会了。”
她知道赢玉为什么会这么说,是从老二那里得知的。
“娘之所以跟老二那么讲,是因为那孩子眼皮子浅,不这么说他不会答应联姻的。”
她接着道:“你父亲跟褚家主是真心的,俩人不知互相为对方挡了多少刀子,关系极好,远非那些物质能媲美的。”
她还有话,“你爹要是真的想吞褚家的财产,今日就不会答应退亲,认她为干女儿。”
干女儿这个身份,只有小辈得老辈的好处,没有老辈得小辈好处的道理。
既近又生疏。
“你知道我们家的聘礼是什么吗?是赢家最近开采的极品矿脉。”
赢家拢共就只有两条极品灵脉,一条大的镇压府邸,一条小的是最近刚得的,赢越峰想拿那个做聘礼的时候她还犹豫了许久。
那条矿脉对赢家来说也很重要。
赢玉摸了摸眉心的玉珠,因为得的轻易,他从来不觉得这东西珍贵,但等他独当一面,回馈宗门时,才晓得一条灵脉有多难赚,他要参加不知道多少场大型秘境历练才行。
原来赢家并没有轻视褚长扶,也没有贪她的东西,相反愿意用极珍贵的灵脉为聘礼接她进门。
虽然如此,“我还是要入赘。”
越是不让他入赘,他还偏要这么做了。
他这个人就是拗,喜欢跟人对着干。
姜氏扶额,“玉儿,你可能不懂,我那侄女其实天赋并不比老大差,相反还胜了许多,之所以修为一直不如老大,是因为自小就是独生女,肩上的担子太重,拖累了她。”
“只有放下担子,她才能浴火重生。”
“而且你以为她会一直待在衢州吗?我那侄女是个有野心有抱负有心机的人,表面看着不动声色,现下心里该是想着怎么为全族报仇,她待不了多久,如今不过是在找个信任的人接手褚家,她好放手大干而已。”
“我们赢家叫她失望了,你爹是迫不得已才答应认她为干女儿的。”
她看了赢玉一眼,加了一句,“就是个口头承诺,现下改口还来得及。”
赢玉微愣,这些弯弯道道他还真不知道,不爱动脑的人这辈子的智慧都用来追褚长扶,结果无论干什么坏事,都被她观的清清楚楚,一丝不漏。
“你愿意也好,也许赢家这次不会再让她失望了。”
她感叹,“年轻人终还是要出去闯荡的,守着这堆烂摊子,猴年马月修为才有进展,她如何才能报得了仇?”
赢玉沉默了,竟觉得她说的有理。
姜氏试探地朝空中招了招手,唤他下来,“等你跟她成了亲,她愿意留,你就陪着,亲自监督赢家有没有私心,她想走,你也跟着,历练变强也好,报仇雪恨也罢,你都与她一起,两个人总比一个人强。”
成亲,一起,两个人……
这些话可真悦耳啊,叫他看那满头白发的女人都顺眼了许多。
赢玉望了望她,片刻后有些不情不愿地从空中下来,朝那个女人走去。
虽然不想承认,但那满头的银丝,貌似是为他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