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坊市百里之外的一个森林内,一辆马车突然出现,重重跌在松软的泥土里。
褚长扶一只手扶着木框,一只手握在腰间的剑上,待稳住身形,外头忽而传来声音。
“还要我请你吗?褚小姐。”
那声音听起来很熟悉,又陌生,“出来吧。”
褚长扶微顿,想了想,提起裙摆弯着腰从马车里下来,几乎刚落地站定身形,便被一把剑抵住胸口。
她低头,瞧了瞧擦着衣裳的锋刃,又看了看握剑的人。
是个男子,叫李煜,出身衢州第二仙家李氏,她认识,但不熟。
她用指尖弹了弹薄刃,问:“李公子这是做什么?”
李煜笑了,“褚小姐不知道吗?”
他凑上前来,“赢家不要你了,不如跟我联盟,把你褚家的宝贝分九成给我,再陪我几天,从此以后我当你褚家的靠山,保你褚家经久不衰。”
如果是从前,褚长扶家族没败,他还想过娶她,现下就算了,顶多只配给他玩玩。
褚长扶沉吟着,并不答,反而开始打量起四周。
这是一个安静的、遥远的、不知名的小树林,周围没有一个人,设了高阶的封锁阵法,将附近整个笼罩。
她看到一只鸟不小心撞到透明的结界屏障,直接被击的粉末。
不仅是封锁阵法,还带有攻击性,若是她想从这里逃出去,怕也会被阵法锁定,打成灰灰。
“李公子都是这样谈合作的?”她指了指头顶的结界,语气平静:“这阵仗倒像是杀人夺宝。”
李煜笑容更甚,“你这样的大美人,我哪里舍得杀,不过是怕被拒绝,多留了一手而已。”
他看褚长扶一点不紧张,不由地给她施加压力,“要是谈拢了,万事好商量,要是谈不拢——”
他阴笑两声,“只好委屈褚小姐人财两空了。”
其实就是杀人夺宝,即便褚长扶真的愿意把九成家产给他,再陪他乐呵几天,玩腻了,钱财拢空,是宰是割还不都由他说的算。
他视线不怀好意地打量褚长扶,“不瞒褚小姐,为了你我可是大费周章,把所有积蓄都花上,买了这套高阶魂器。”
和人一样,法宝也是有等级的,从低到高分别是法器,灵器,宝器,魂器,道器,又细分下品,中品,上品,极品,他这件是极品。
没等褚长扶说话,他又继续,“除非褚家的道器任意门在,否则褚小姐今日怕是上天无门,入地无路了。”
说起这个,他忍不住嘚瑟,“褚小姐别拿手里那套魂器吓唬李某,李某可是调查过的,褚家的至宝任意门在褚家主手里,褚家主死后任意门被仇家夺去,那时褚小姐不在褚家,现在身上的那件只到魂器级别吧。”
只要有炼制法门,出得起价钱,制造许许多多个同样的宝贝一点不难。
褚家是做生意的,经常走南闯北,不方便,于是老祖想了个法子,找人炼制了任意门,可随时去往各处。
一件道器,好几个魂器,道器在家主手里,魂器掌在褚家高层,褚长扶手里也有一个。
他笑的得意,“我的七星封锁阵正好能压制到极品魂器,在七星封锁阵里无论是时间还是空间都是固定的,褚小姐的任意门用不了。”
褚长扶点头,“这么说来我是答应也要答应,不答应也要答应了?”
李煜颌首,“希望褚小姐能识大局,褚、李两家联手,比之褚家和赢家,不知道好了……”
“我答应。”褚长扶打断了他。
李煜一愣,还有很多话没来得及用上,居然这么轻易就达到了目的,他反而有些噎住,半响才问:“你确定?”
褚长扶轻轻‘嗯’了一声,“你准备充足,所言也不错,我与赢家解除婚事,现下确实需要个靠山撑着,褚家如今这个样子,不会有人愿意,倒不如选你,虽然代价大了点,但只要基业还在,迟早有翻身的机会,况且你这番作为,根本没给我反悔的可能,我只能选你……”
她突然话锋一转,“你希望我这么说对不对?”
李煜一怔,瞧见了她瞳子里的凉意。
“你……”
褚长扶抬了抬下巴,睨了他一眼,“我褚家虽然落魄,但也没到卑微如此的地步,让李公子失望了。”
李煜反应过来,“你耍我?”
他恼羞成怒,举起手里的剑朝前刺去。
那把剑本来就抵在褚长扶肩头,只需再往前一点点就能整个刺穿前后。
褚长扶一动不动,看起来像是束手就擒一般,叫那把剑顺畅无比地插.了进去,锋刃没入她体内,穿透了前后肩头,有血流了出来,赤红的颜色漂亮无比。
李煜视线从那处鲜红上挪开,惊讶地看向褚长扶的脸。
她面色依旧,丝毫没有受伤后的痛苦和无力,依旧那么平静地望着他,反而是他自己,肩头剧烈疼痛。
他低头瞅去,才发现一把剑从他背后刺穿,捅到胸口来。
那把剑他每日擦,时刻精养着,自然识得,是他的剑。
他的剑小半还在他手里,另外大半从背后显出踪迹,穿透了他整个肩膀,还露出个头来。
“怎么会?”他瞪着眼,不敢相信。
褚长扶神态自若,“我是褚家唯一的女儿,历来用的都是最好的,真正的褚家至宝任意门,其实一直都在我手里。”
所以七星封锁阵困不住她,即便在没有空间和时间流逝的地方,她也能用任意门。
这件至宝十分神奇,只要留有印记,知道位置,脑海里有画面,她便能去任何地方。
李煜现在面前对的其实不是她,是任意门,他那把剑一半被传送到他身后,一半还没来得及穿过任意门的结界,于是出现了一副神奇的画面。
一把剑没有剑头,一把没有剑尾。
李煜抽动剑,反而疼在他自己身上,他手抖,背后的剑也在微微颤着。
褚长扶收了任意门,咔嚓一声,他那把剑断裂,被折在扭曲的空间里。还跟刚刚似的,一半在他手里,一半在他肩头,像是被人硬生生掰断,李煜疼的整个人跪倒在地。
他捂着肩头,咬牙道:“褚长扶,你敢对我下手,想过下场吗?”
褚长扶没说话,只拔出了腰间的剑。
她当然想过后果,比如既然动手,干脆斩草除根。
李煜猜到了她想干什么,冷哼一声,“你杀不了我,我有老祖留的本命符箓。”
所谓本命符箓,是家族长辈怕有天赋的小辈陨落在外,特意用精血制成,里头封了大能者三击的力量,只要遇到大灾难,受伤深重便会激发,是为了保护后辈长盛不衰。
“本命符箓确实可以保你的命,”褚长扶手里的长剑举起,笔直指着他,“我不要你的命,我要废了你。”
本命符箓只能在生死之间激发,平时就是个死的,受点伤流点血无碍,所以方才那一剑其实并不致命,但是会让他丧失交手的能力,疼的指尖轻抖,连剑都握不住。
褚长扶手起刀落,一剑斩在他拿了半折剑的手腕上。
李煜惨叫一声,完好的手捂着流血的腕脖,愤怒嘶吼:“你敢!”
褚长扶用行动证明,她敢。
她又是一剑削去,李煜另一个腕脖也见了血,两只手都软软垂着。
褚长扶抬腿,一脚将他整个踹倒,又如法炮制切了他两个脚腕的经脉,没完,她最后一剑捅在他丹田处,剑上无数威能爆发,肉眼可见被破坏的地方裂出蜘蛛网一般的缝隙。
李煜的丹田碎了,灵根也叫她生生挖出,不给他一丝一毫卷土重来的机会。
算是彻彻底底的废了。
李煜喘息着,双目通红,到现在还是有些不敢置信,她居然能做到这种程度,剑剑损他,却又剑剑不致命,像干过无数次,拿捏的很好,恰到好处没有激发本命符箓,却也切切实实废了他。
他睁大了瞳子,望着冷静下手的人,忽而一愣。
琢磨过味了。
褚家只有她一个小辈,将来的继承人非她莫属,身为一个要撑起重担的人。
怎么可能没点手段。
是他大意了。
他身后忽而浮现一道水波一样的纹路来,四四方方,有麟有角,像是结界,又像是一座大门。
他宛如沉入水中一般,大半个身子陷进去,身前是暖暖的朝阳,背后明显能察觉到阴寒。
不出所料,这个女人心狠手辣,不仅废了他,还要将他送去别处,任他自生自灭。
真狠。
赢家的一处偏院里,赢玉人在廊下,焦急的等着。
他让管事去查怎么回事,务必要把当时的场景完整地复述下来,一字不漏。
管事去找全程观在眼里的下人了,要耗些时间,现下还没回来。
赢玉一个人抱着剑候着,性子躁,能明显觉得时间漫长难熬,几乎坐不住。
也不知过了多久,没等来管事,腰间玉简反而颤了颤。
他捞过来看了看,发现是褚家的那块。褚长扶小时候给他的,为了不时之需。
褚家的玉简有些不同,通常玉简传送慢,要飞来飞去才能你一言,我一语的沟通。
褚家是一只主体,连接所有副体,副体之间也可以互相联系。
比方说褚长扶的玉简留过他的玉简气息,想找他的时候,直接在自己的玉简上刻字,他这边就有感应。
他想到褚长扶,指尖微动,待玉简贴在额心,才晓得不是她,是她的丫鬟揽月。
揽月也留过他的玉简气息,当年她俩经常来偏院找他,有时候褚长扶没空,一些礼物和饴糖都是揽月送的。
赢玉去观她留下的字。
【小姐被人掳走了,在刚刚咱们分开的地方,你快来!】
赢玉一惊,本能握紧了剑,第一反应是褚长扶有危险,他要去救人。
第二反应是,这也许是个拉近关系的好机会。
褚长扶之所以喜欢赢闵,是因为小时候被他救过,还帮了不少次,少女感激他,很容易变成倾慕之心。
如果他也救了褚长扶,褚长扶会不会也感激他,慢慢就变成了爱意?
赢玉心中一片动荡,匆匆回复了玉简便提剑去往方才买冰糖葫芦的地方,才一个闪身而已,腰间玉简又是一颤。
他拿起来看了看,上面龙飞凤舞写了不少字。
【谢谢三少爷,不过不用来了,小姐平安无事回来了。】
赢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