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2 章 洞房花烛

赢玉正半蹲在一块巨石上,两只手随意地挂在膝盖间,本来姿势悠哉,闻言身子忽而紧绷。

其实很早之前他就有过猜测,两个人都是太阴之体,也太巧了,还恰好碰到一起,更巧了。

他问过旁人,太阴之体是万中无一的特殊体质,极其少见,在一个地区出现两个,几乎不可能。

俩人修炼的功法又有异曲同工之妙,看似不一样,但每次都有一种感觉,褚长扶和伏裳习的是一套的。

伏裳十二太阴之体受损,只余下十太阴之体,褚长扶太阴之体也有折损,丢了十,还剩下二,两者合二为一不就是十二太阴之体吗?

每年伏裳最弱的那两个月,褚长扶都会去玄天宗,在伏裳一旁,似乎随时准备着要做什么,或者防备着什么。

他琢磨着,应该是怕伏裳在虚弱期被人偷袭死掉。

为什么是褚长扶去找伏裳,不是伏裳去找褚长扶,他认真想了想褚长扶对伏裳那个态度,简直称得上任劳任怨送资源送天材地宝,依着她的性子,几乎不可能。

出现这种情况只有一种解释。

褚长扶愧对他。

她体内的二太阴之体,搞不好是从伏裳的十二太阴之体里取出来换上的。

从前有个少年,他流落街头,可怜兮兮,被褚家捡到,为了感激褚家和报恩,将自己的十二太阴之体分了二出来给那家的大小姐换上。

大小姐也是个感恩的人,对他更好,俩人的关系也越发亲密等等。

赢玉越想越不爽,还有那么一点点的小亏心,但他不会承认的,并且不要脸的指责:“是不是她把自己的十二太阴之体分给了你?”

有一点确实蹊跷,“褚长扶从前天赋极好,为什么一遇到你就不行了?肯定是你对她做了什么吧?”

褚长扶叹息一声,万万没想到提醒的这么明显,还能出这个差错。

她反问:“我不过是褚家随手救的可怜人罢了,褚长扶有什么理由牺牲那么多,将自己极好的灵根换上给我?”

赢玉噎了一下,脑袋低垂着,神态严肃,在想反驳的理由,不会吵架和辩论的人花了许久才理直气壮道:“谁知道你用了什么手段威胁她?”

褚长扶一时有些无语。

经常有人说她无耻,胁迫赢玉逼他就犯等等。

这次倒是叫她意外了,本尊维护她,反说一个天赋极好,修为高超的人卑鄙,威胁她。

她一双手抄进袖子里,不得不提醒的更加明显,“就不能是别的原因吗?比如我们的关系不一般。”

她其实有些好奇,赢玉能不能猜着。

赢玉嗤笑,“能有什么关系?亲生兄妹?”

这厮可真是的,只要开口九成九会带上褚长扶,显得他跟褚长扶多亲似的。

“比这个关系还要近。”褚长扶提醒他。

赢玉先是一惊,很快呸了一声,“你不要脸,褚长扶还要呢。”

比亲生兄妹还近的关系,有吗?

有的,夫妻。

“褚长扶是我的妻子,我的人。”他义正言辞的强调,语气听着有些气愤,整个人也站了起来,看着那个模样,下一刻就要过来揍人。

顿了顿,似乎想到什么,人稍稍冷静了些,“主仆关系?”

他骨节分明的指头指了过来,“她是主人,你是她的奴仆?”

褚长扶:“……”

赢玉的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

“再猜。”

赢玉蹙眉,沉思良久后又想到一种可能,“你其实是妖族,被她契约了,是她的契约兽?”

褚长扶终于忍不住了,长叹一声,“你觉得我们俩这种身份和天赋,我是她的奴仆契约兽可能吗?”

让赢玉自己来的话,一百年他也想不到,褚长扶直接告诉他,“伏裳,长扶,你就不觉得我们是一个人吗?”

——

一阵长久的沉默之后,赢玉终于从僵硬中鲜活起来,他侧目望来,上下打量了伏裳一眼,“你吃错药了?”

褚长扶:“……”

看来他不能接受伏裳和长扶是一个人。

也是,平时总是针对伏裳,看伏裳各种不顺眼,有很多次她都觉得莫名其妙,仇来的无缘无故,就那么突如其来的讨厌她了。

纵是她翻来覆去琢磨俩人的谈话和细节,也没有翻出理由来,赢玉可能就像他一开始说的一样,单纯看她不顺眼。

在这样的情况下,告诉他仇敌是他的妻子,还是个女子,他肯定承受不了。

其实她可以破开禁制直接给他看,但这厮看完要是无法接受,搞不好会直接在新婚之夜退亲。

到时候尴尬的是她,还是算了吧,慢慢来吧,让他一点一点感受到,她就是褚长扶。

褚长扶心念一动,面前出现一道水波,“先回去吧。”

已经不谈论身份的事。

赢玉满身怨气这才平息下来,哼了一声,不情不愿地在清早晨光下跟在她后头,一同进了任意门。

传送门的尽头不是赢家,是附近的山头,因为她要分出半身来。

赢玉心大,倒也没问为什么,一落地便迫不及待与她分离,好像跟她待在一起侮辱了他似的,直接化为一道火红的流光离去。

褚长扶望着他的背影,不禁摇了摇头,在山尖上将两具半身分开后,用传送门,只一步便到了赢家,比赢玉还快。

赢玉人在小院时,她已经收拾好,少年前脚路过廊下,褚长扶后脚开了窗,准确无误地将他逮了个正着。

“去哪了?”

为了掩盖自己先离去的事,学着赢玉倒打一耙,反责备他。

“我等了你一晚上,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赢玉:“……”

少年不善言辞,方才还能无理取闹,强词夺理,现下背着手,头扭去一边,做了亏心事一样,完全没了在外面时气盛的模样。

“去打架了。”

老老实实的承认,居然没说谎。

褚长扶有些意外,“跟谁呀?”

她继续问,想知道赢玉能告诉她到哪一步。

“跟姓伏的那个白痴。”说起伏裳,赢玉手握在剑上,“他不知哪根筋搭错了,居然说你们俩是一个人。”

少年高扬起下巴,站在被刷红的柱子下,叫晨曦笼罩着,不屑道:“他能跟你比?”

褚长扶更觉意外,赢玉也太诚实了,连这个都告诉了她。

踩伏裳捧她,她也没想到。

她莫名想起在衢州之外时,少年警告伏裳,叫‘他’收敛心思,莫要将手段和心机用在她头上。

她貌似在少年心里——是不一样的。

“进来吧。”心中许许多多逗弄他的话莫名止住,褚长扶身子离开窗台,刚要去给他开门,少年已经携着一身属于太阳的气息唰的一下跳窗进来,带起一阵的劲风。

揭过他新婚之夜‘夜不归宿’的事之后,少年恢复了以往的意气,几步走到桌前,视线在上面扫了一圈后不满道:“我本来给你煮了一碗饺子,叫伏裳打烂了。”

明明是天一打的。

赢玉到底有多讨厌伏裳,真的不留余地可劲的抹黑‘他’。

“他还修炼魔族功法,搜魂大术早就被禁用了,他身为正道,混迹修仙界多年,能不知道吗?知法犯法,伪善无耻,你以后要离他远一点,可别被他坑了。”

少年边说边搬了个板凳坐下,长腿岔开,两只手扶着椅子边缘,越讲越来劲。

“明明答应了人家,又出尔反尔,说到不做到,伪君子,往后他要是承诺了你什么,你千万不要信他。”

褚长扶也搬了个板凳过来,坐在他对面,听着他数落自己。

想了想,将桌上的酒杯拿起,一杯搁在自己手里,一杯递给赢玉,“其实法术是死的,人是活的,魔道术法在好人手里,一样能做好事,反之亦然,关键看用的人怎么样。”

赢玉本来抬手就要接酒杯来着,动作突然一顿,“你相信他是好人?”

他语气略微急快,“你知不知道他偷偷喜欢你。”

停了一下后别别扭扭道:“你现在是我妻子,你俩不能再跟以前一样,要避嫌了。”

他还六岁的时候,送了褚长扶一个代表定亲信物的香囊,之后褚长扶便再也没有理过他,为了避嫌,伏裳都那么大了,还没有血缘关系,只会避的更厉害吧?

他一双眼期待地看着褚长扶,等着她答应。

褚长扶看懂了他眸中的小心思,挑了挑眉,只觉离谱。

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有这种错觉?还是又在诬陷泼脏水?

她张了张嘴,想为另一个自己辩解,想起刚刚不帮着说话还好,一开口,赢玉干脆着急上火,又作了罢,转移话题道:“喝交杯酒吧。”

赢玉气焰就像泼了一杯水似的,整个熄了下来,没得到想要的答复,看得出来还有些不爽,漂亮的眉目微蹙,隐含不服气,但他没再多说什么,接过酒杯倾身凑过来。

刚吃过饴糖,一口的甜,张嘴的时候气息泄过来,叫她一丝不漏捕捉到。

可能还在想着‘伏裳’,也许是那些话对他来说太过震撼,又或许在不满刚刚,她帮‘伏裳’说话,总之视线下移,眼珠子看向别的地方,颇有些心不在焉一般。

还藏了些许打坏主意时的狡黠,太了解他,褚长扶猜测,他现在心里八成想着吭谁。

她抬起手,自然地捏着他的下巴,将他的注意力拉回来。

“喝交杯酒的时候要专心。”

赢玉黑漆漆的瞳子正回来,里头倒影出她的面容。

少年在静默了一瞬间后,似乎刚留意到下巴上的手,目光微垂,看了一眼作恶的指头。

没扭头避开,也没有叫她放手,很是顺理成章地接受,还轻轻‘嗯’了一声。

褚长扶离他又近了些,盯着他的眼睛看,几乎更加清晰地瞅见少年干净的眸中什么都不剩,只余下她了。

她满意了,松开掐着他下巴的手,低下头,携着酒穿过赢玉的肘间,胳膊跟他交缠在一起后,举杯将里头清澈见底的透明液体一饮而尽。

喝完杯底面向赢玉,“该你了。”

赢玉一双眼亮了亮,光芒唰的一下在少年眼中闪烁。

才十六岁的人可能还没有意识到喝了这杯酒后要承担着什么,以后就是有妇之夫了。

心太大,根本不会考虑那些,几乎连犹豫都没有,跟着一口见底,还学着她将杯面朝她。

褚长扶收了他手里的酒杯,搁在桌子上,又拿起匏来,和刚刚一样,一半在自己手里,一半给赢玉。

赢玉不怎么懂这方面,捏着没动,看她喝下才抬起匏,灌进去后哈了一口气,“苦的?”

褚长扶点头,“意思是说夫妻从此一体,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同甘也共苦。”

赢玉颌首,也不再纠结苦不苦的,视线跟着她来回转动。

第三个步骤是吃一锅饭,意味着从此是一家人,同一个饭桌,同一张床,同一个屋子,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夫妻一心,其利断金。

身旁没有嬷嬷,俩人都是自己来的,碗筷早有准备,褚长扶自己盛了一碗,给赢玉也弄了一盅,只浅浅一勺子,本来就是意思意思走个过程就好。

她自己沾了沾筷子,尝了一小口,剩下都是赢玉吃的。

饭上盖了菜,浸了汤汁,赢玉似乎很喜欢,将一整个碗口那么大的小锅尽数捞干,一点没剩。

莲子羹也是他喝的,里头有红枣,花生,桂圆,瓜子等等,寓意着早生贵子。

赢玉哪里管那些乱七八糟的,喝完舒舒服服地往床上一躺,黑发登时铺了满红锦。

少年半陷进艳丽的色泽里,歪了歪脑袋,正面朝她,黑白分明的瞳子一瞬不瞬凝望过来。

“都搞定了吧?”

褚长扶简单收拾了一下桌上的残局,将空了的碗筷叠在一起,嘴里没闲,小小嗯了一声。

想了想,视线移向赢玉的肚子。

他是个无底洞,灌下去那么多东西,一碗一碗的汤汤水水,腰间线条还是那么平坦劲瘦,躺着的动作叫身体轮廓完完全全显露出来。

少年也不藏,一点扭捏都没有,大大方方瘫着。

“都弄好的话,是不是该睡我了?”

他嘴里讲着话,手里也很忙,在拆一颗饴糖,话说完时手挪了挪,叫脸彻底坦出来,等着她回答一样,眼中十分认真。

“我们已经是真夫妻了,夫妻之间该有的,我们也要有的。”

他仔细想过了,赢闵赢明惦记褚长扶,时刻等着她反悔,好继续在一起。伏裳态度也不清不楚,一边说不喜欢,就是兄妹,一边时刻将褚长扶挂在嘴边,还讲俩人关系比夫妻还亲。

呸。

他琢磨着,还是生米煮成熟饭比较稳妥,叫那些人彻底死心。

他这边也是,让那些烦人的家伙收了念头,莫要再想些有的没的。

赢玉饴糖塞进嘴里,表情格外诚恳。

“用了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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