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沉默了片刻后……
少女直视着眼前的美景, 低低回答说道：“……嗯，想过的，因为我……嗯, 总之, 我没有第一时间就怀疑他。被抓的日子里, 也曾怀揣着这样的心情在心里为他辩解以及等待着他的到来，期待他能够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最丢人的时候，甚至觉得不够合理也没关系, 只要能够骗得过她就行了……
既然都已经欺骗了, 为什么……不骗到底呢？
多过分啊……
但是，大约这就是恶魔吧。先是给人很多很多的希望, 然后, 让人堕入彻底的绝望。
“也许……”卡卡狼沉吟着说道，“他不是不愿意来，而是发生了一些意外，来不了。”
“……也许吧。”宇智波带子侧头笑了笑, “卡卡西, 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是呢……就算如此又如何呢？如若一切从一开始就是欺骗……”
“……”他微微瞪大双眸，疑惑问道，“什么意思？”
“……我……其实知道他是恶魔的。”少女再次低下头, 脸上露出苦涩的神色，“就这个角度而言，我对教廷处置我……没有任何的怨言。”
“……………………”他一时之间居然无言以对，一个修女……在明知道对方是恶魔的前提下……还是坚持与之相恋了？
这是得多么喜欢才会……
“……不是那样的。”她自好友毛茸茸的脸孔上看出了震惊，解释说道，“不是这样的……我……当时确实是喜欢着他的，但是, 那不足以让我跨越信仰甚至渎神。但是，他对我说，他是恶魔中的背叛者，他向往着人间与天堂，他的梦想是蜕去‘堕天使’的身份成为一名真正的天使……”
卡卡狼：= =
“……我也不是傻子。”她解释说道，“我是在看到证明后才相信的。”
“证明？”
“他当着我的面向神起誓，承诺自己所说的一切都是实情，并且……”她抿了抿唇，说实话，至今都为对方所做的这件事震惊——
“他当着我的面，将一整盆至少中级以上的圣水浇在了自己的身上，完成了神前洗礼。”
“！！！”卡卡狼目瞪口呆，而后下意识感慨说道，“真够拼的啊……”说句不太厚道的话，若是一个恶魔以这种敬业态度去骗人，那么人类若是不上当说不定反而有些配不上这份努力……
“是啊……”她点了点头，苦笑着说道，“所以，我信了。”
“……”某种意义上说，这真不太能怪她，毕竟……一般恶魔做得到这点？那个人……不会是传说中的大恶魔吧？不过这种级别的恶魔特意跑来木叶镇欺骗一个乡下修女的感情？
……怎么想都有些奇怪。
但是，没有证据的事情他也不太好说什么，只能将这份疑惑压在心中，继续听身旁人说话。
他知道，再次提及这些，对她来说大约就像重新将已经伤疤的伤口撕裂，但是……
她这样做，也未必不是想将其中的淤血挤出。
唯有如此，才能更好地痊愈。
“但是，事到如今……”因为戴着面具，所以，她选择捋起衣袖，给身旁人看自己依旧满是黑色花纹的手臂，轻声说道，“看到这些就明白了，他骗了我。他压根就不是什么信奉神祇渴求天堂的皈依者，他……当时大约是硬扛了洗礼或者使用了什么方法规避……”
“……”
“所以，他从那个时候……不，更早的时候就在骗我了。卡卡西，那所有的一切，都是在欺骗的基础上建立的。”
“……”
“所以，事到如今，再对我说误会不误会的……”少女目光闪动，眸中闪过一丝泪意，但她很快压制住了这份情绪，只勉强笑着说道，“还有什么意义吗？”
“……”
他没有回答，只是深深地叹息出声。
撇开别的不提，如若一切真如她所说，那么，她的判断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如若连最根本的基础都是虚假的，那么，就算情感是真实的又如何？那一切都建立在最丑陋的谎言之上啊……
也许从一开始……
就不该开始的。
“然后呢……”少女蜷缩起身体，伸出双臂环绕住自己的躯体，将下巴磕在膝头，在好友的面前残忍地剖开自己的心脏，将其中的一切尽数展露——
“我渐渐觉得……我大约……也没那么喜欢他……”
“……啊？”卡卡狼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因为……为了一份感情弄成了现在这个田地，若是还不够喜欢，那么，她口中的喜欢甚至深爱，又该是怎样的存在呢？
“因为如果很喜欢很喜欢很爱很爱……此刻，我应该更痛恨一些吧？”她直视着那倒映着明月的湖面，轻声说道，“最初也许的确……但事到如今，冷静了后，比起其他，我更加怨念地大约并不是他骗了我的感情，而是他骗了我这件事本身。卡卡西，你明白其中的区别吗？”
“……”
“我大约……真的是一个愚蠢、无趣又肤浅的女人……”
“……没有的事。”他下意识反驳说道。
“口口声声喜欢且习惯着小教堂中的生活，但是偶尔，也会悄悄幻想大城市是怎样的；口口声声说打算将自己的身心永远献给神祇，但也会为戏剧中的那些爱情而动容；收养了一堆孩子……自以为做到了很多事情，但其实……连最基本的教育似乎都没做好……”
“……”他微蹙着眉，很不赞成他这样的自我贬低。
“在这个时候，那个人出现在了我的面前。卡卡西，你能想象吗？”她侧头看向身旁人，露出了一个分外苦涩的笑容，“一个乏善可陈的乡下姑娘面前，某一天突然出现了一位王子一样的存在，高大，英俊，从大城市来，似乎还是个贵族，彬彬有礼，有很有钱，懂很多事情，帮了我很多忙，似乎没什么事情能够困扰到他……也许不仅是我，所有人都被他迷住了。”
“……”他回想起那个人的模样，一时之间无话可说。就算在他的眼中，那个人看起来也的确是……若非如此，他那时也不会选择退却。
“然后，这样一个人，对我说，喜欢我。”她缓缓抬起手，捂住自己的胸口，轻声说道，“我没法不心动。瞧，我就是这样肤浅和现实，被一个优秀到几乎没有缺点的人喜欢上了，就因此而心动了，然后，头也不回地就扎入了陷阱中。”
“……”
“神祇不肯提醒我以及拯救我，是不是就是因为我的这份愚蠢呢？”
“……”
“然后，因为我也许其实也没有付出太多的真感情，所以，才会被欺骗被背叛。这大约是活该也说不定呢……”
“……那么，带子。”
“……什么？”
“如果你从头到尾都没有付出过太多真感情，此刻，又是为何而流泪呢？”
“……”
少女愣了下后，抬起手胡乱擦着脸上不知何时流下的泪水，努力笑着说道：“讨、讨厌……我这个人真是不争气呢……明明说过不会再哭了……但是现在还是……啊啊啊，我这个人真是没救了！！！！！”
“带子，我不会借给你肩头或者皮毛的。”
“……”
“所以，比起哭泣，用其他方式将此刻的心情发泄出来如何？”
“……比如说？”
“比如说——”巨狼抬起爪子指向远方，“朝那边大喊‘你个混蛋渣男’什么的。”
“……噗！”
“我是认真的，带子，你太过温柔了。比起自己一个人痛苦，你更应该做的是痛骂对方。难道因为有人把钱掉在了路上，我就可以顺理成章地说那些钱是我的吗？同理，因为你看起来很好骗，他就应该骗你吗？世间并不存在这样的道理。你是个受害者，就算你本身真的有一点问题，也不影响你是个受害者以及唾弃那个加害者。”
“……”好有道理……
“骂他吧。”
“……”
“想怎么骂就怎么骂。”
“……”
“直到将心中的火气彻底发泄出来。”
“……”
……
她被说服了。
于是下一秒，少女“噌——”的一下站起了身，在深吸了口气后，双手放在嘴边，大声朝远方喊道：“千……你个混蛋王八蛋！！！！！！！！”
直至此刻——
她依旧没有对任何人说出那个人的名字。
虽然……
那大约也只是个假名。
但是……
但是，
她依旧没想过害死他。
哪怕自己是个被欺骗的受害者。
“死渣男！！！！！”
“这辈子就不想再看到你！！！！！”
“赶紧彻底地从我脑海中消失！！！！！”
“我祝你这辈子都倒大霉啊啊啊！！！！！”
……
蹲坐在高处的巨狼一下下甩着尾巴，发自内心地觉得……
她可真是个文明人。
这些话语，与其说是在骂人，不如说是在数落了。
所以坏人们更喜欢向老实人下手，因为付出的代价委实是太轻太轻了。
……他想保护她，也想帮助她，可是却不知道自己做得够不够好。
但是，像此刻这样陪在她身边，应该不是个错误的选择。
……
最后……
骂人到精疲力尽的少女嗓子沙哑浑身无力地趴伏在小伙伴的背脊上，任由它将自己给背回去。
“怎么样？”奔跑间，卡卡狼含笑问道，“解气了吗？”
“……解气是解气，就是，”她哭唧唧地说，“卡卡西，我嗓子疼。”
“没事，我回去后给你泡蜂蜜水喝，再加一点薄荷。”
“嗯……”她将头埋入厚厚的狼毛间，低声说道，“卡卡西，你知道这段时日以来我最庆幸的事情是什么吗？”
“什么？”
“……我没有怀孕。”
上山后第一次月事准时到来时，她发自内心地结结实实地松了口气。而此刻，她终于可以坦然地在好友面前将这藏匿于心的微妙庆幸情绪说出口。
“……”狼腿一个踉跄，差点没连狼带人地摔倒在地上。
“如果我怀孕了……”她低声说道，“那该多么可怕啊……一个加害者与被害者的孩子……一个恶魔和一个堕落者的孩子……一个从一开始就注定人生坎坷的孩子……孩子本身是无辜的，却以这样的身份诞生了。”
那么，作为一个母亲，她该多么失职……
“……幸好没有。”她喃喃说道。
“……没事的。”他想了想，也不知道这种时候该说些什么才好。只能强忍住心头的苦涩安慰说道，“就算有，你也未必不能做一个好母亲。而且……嗯，如果你需要的话，我也会帮你一起照顾的。”他其实没照顾过小孩子，但是，也许可以写信向老爸老妈请教。应该……不会比照顾小狗难太多……吧？
“……谢谢你，卡卡西。”
“不客气，我们是朋友嘛。”
“嗯，我们是一生的好朋友！”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