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啸天办公室。
“龙岩、恨水，你们来啦。”莫啸天显得平易近人，并亲自为两人各泡了一杯茶水。
龙岩说：“莫书记，我和李市长这次来，主要是汇报钱天君的事。有证据表明，钱天君涉嫌严重违纪违法。”
龙岩望着李恨水，说：“李市长，要不你具体汇报下？”
李恨水汇报了警方在勘探现场时的发现，包括钱小丽的遗书和八本房产证的事。
莫啸天皱眉道：“钱小丽已死，仅凭遗书就断定钱天君侵犯了她，这也太武断了吧？
钱天君有八套房产，正常来说，以他的合法收入，是买不起这么多房子的，但是，他的家人呢？家人收入状况如何？”
龙岩说：“钱天君女儿在银行工作，靠揽储赚取奖励，据说有一个月就赚了五百多万。这个问题不太好定性。”
莫啸天点头道：“这么说来，钱天君有八套房产，很有可能是用合法收入买的？”
龙岩不说话。
李恨水说：“莫书记，我认为，这种可能性不大。钱天君女儿已经结婚，就算买房，房产证也不太可能交给父亲保管。”
莫啸天笑了笑，装作语重心长地说：“恨水，这种事要讲证据，不是你认为怎样就怎样。”
李恨水辩解道：“莫书记，调查房产资金来源并不难。”
莫啸天说：“龙岩，恨水，云山市发生这么大事，网上已经有舆论，如果任其发酵，不仅影响云山市的形象，也影响整个江中省的形象。
钱天君已经死了，死者为大，就不要再折腾了。我们有必要和一个死人较劲？
省里的意思是，要维护云山市安定团结的大好局面，决不能因为钱天君的死，影响云山市的形象和发展大局！
要妥善处理钱天君后事，首先，在权威媒体上发布权威信息，引导舆论，查处谣言。
其次，盖棺论定，钱天君已死，应该给予他恰如其分的评价。
最后，该搞遗体告别仪式，就搞遗体告别仪式。
钱天君同志兢兢业业工作几十年，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应该给予他正面的评价。
就在你们来之前，我已经给王艺莹同志打了电话。这不仅仅是我个人的想法。你们明白我的意思吗？”
莫啸天这么一说，李恨水明白了，调查钱天君，已经不可能。
胳膊拗不过大腿。龙岩已经不再争取，而是说：“莫书记，我听你的。”
莫啸天满意地点点头，目光望着李恨水，微笑着说：“恨水，就这样吧。你现在的任务是维护云山市安定团结的大局，坚决查处网络造谣、传谣行为，最好抓几个典型案例。”
李恨水心中不悦，问道：“莫书记，就算我们不能认定钱天君有问题，但也不能说钱天君没问题吧？如果有人在网上说钱天君有问题，这算不算造谣？”
莫啸天用不容置疑的语气说：“算！既然组织上没认定钱天君有问题，如果有人说他有问题，那就是造谣！就要抓人！”
李恨水不想再说了。
莫啸天是上级领导，和领导顶撞、闹翻，不仅仅是不尊重领导，还要承担冒犯领导的直接后果。
的确，现有证据并不能断定钱天君有问题。
莫啸天说的并不是没有一点道理。
比如，钱小丽遗书说钱天君强暴她。
但现在钱小丽、钱天君这两个关键当事人都死了，死无对证，认定钱天君强暴钱小丽，证据的确不充分。
再比如，钱天君的女儿依靠父亲的权势揽储，一个月赚几百万，李恨水也听王艺莹说过。
其实，不仅王艺莹知道，很多人都知道。
钱天君的女儿揽储，很多时候，并不需要钱天君亲自打电话，而是秘书打电话，甚至秘书都不需要打电话，很多单位为了迎合、讨好钱天君，主动将存款给了她的女儿。
银行对于揽储，有奖励规定。作为企业，有权制定这样的奖励规定，规定针对所有人。
也就是说，钱天君女儿揽储获得高额奖励，很难说是违规。
李恨水和龙岩走出莫啸天的办公室时，相视一笑。
这不是开心的笑。
而是无奈的笑，苦涩的笑。
人在官场，身不由己。
比如龙岩，为人也算公道正派，一身正气。
但是，官场基本规则还是懂的。
最基本的规则，就是不和领导较劲。
如果龙岩动辄和领导较劲、掰手腕，他也不会走到今天的位置。
任何一个领导，都不喜欢太有个性、不尊重领导，甚至处处和领导对着干的下属。
这就是现实。
就像今天，莫啸天其实已经很鲜明表明自己的态度，那就是，不仅不查钱天君，还要给予钱天君应有的待遇，比如，正面评价以及遗体告别仪式。
如果还对着干，只会导致莫啸天不高兴。
上级想整下级，很容易。
走出大楼，龙岩拍了拍李恨水的肩膀，安慰道：“李市长，我理解你的心情，但是，就不要和死人较劲了吧？钱天君已经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李恨水苦笑：“也是。”
龙岩说：“我接到通知，市里正在召开市委常委会，这是一次临时性的市委常委会，主要就是研究钱天君死后善后事宜，包括对钱天君的评价。我请假没有参加。”
李恨水苦笑道：“研究？你觉得市里能定性？还不如说传达省里的旨意！”
龙岩笑笑说：“的确如此。”
晚上，云山市官方发了一则讣告。
讣告先是介绍了钱天君的生平，然后是定性，内容全是褒奖，比如，一心为民，勤勉敬业，坚持原则，公道正派，严于律己。
最后一句话是，钱天君的逝世，是云山市的重大损失！钱天君同志千古！
李恨水还接到短信通知，通知主要内容就是参加遗体告别仪式的时间、地点及注意事项。
李恨水默默删掉信息。
虽然要求领导班子成员都要参加，但他是绝对不会参加钱天君的遗体告别仪式。
关长顺给李恨水打来电话：“李市长，刚刚得知，东流区抓了一个人，说是打击造谣者。
这个人在网上发帖，说钱天君长期侵犯钱小丽，导致
被杀。
我还听说，这是成昆要求东流区陈锐抓人。李市长，成昆的手伸得太长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