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他习惯性地窝在了最后一排,正准备靠在墙边打瞌睡,可周遭传来的几道奇怪的视线引起了他的主意。牧听舟一抬头,前面几个悄咪.咪扭头望他的少年倏地就转过头去了,那动作小心翼翼地生怕被他发现偷窥。牧听舟:“……?”他不着痕迹地扫了一圈,发现整个剑堂的人都是这般如此,活像是把他当成某种从未见过的珍稀物种般。这种奇怪的气氛一直持续到沉闷的钟声响起,上午剑堂的课也上完了,贺延将书卷放在桌案上,给牧听舟使了个眼色,两人一前一后地走了出去。一走出去,牧听舟便蹙着眉问:“怎么回事?”贺延叹了口气:“昨日为了寻你,徐宗主派出了小部分内门弟子加入其中,但总不能说是幽冥尊主不见了要去寻,便临时给你找替了一个身份。”“……”牧听舟心中陡升出了一丝不好的预感,“不会是……”贺延点了点头:“不错,现在整个万鹿山都知道你就是聿珩仙尊的关门弟子了。”牧听舟:“……”可恶,失算了。贺延垂眸看着他露出了懊恼的神情,唇角露出了一丝温和的笑意,打趣道:“那我以后是不是就得在临安峰上才能看见你了?毕竟论到剑法,整个万鹿山都没有一个人能与你那位师父媲美的。”牧听舟轻啧了一声,大大地翻了个白眼,他双手负在身后,脚下踢着小石子,少年气十足:“论到剑法,怎么?我的剑法难道要比裴应淮差吗?”贺延弯了眉眼,温声哄道:“怎么会,想当年师兄可是在逢春祭上与聿珩师兄并列夺得榜首的位置。可师兄却足足比聿珩仙尊晚入山了整整三个年岁,却能夺得如此豪名师兄在我心里可是一直都很厉害的。”牧听舟本来也没多生气,没想到贺延竟然认认真真地开始夸赞他起来,让他有些不好意思了起来。牧听舟耳廓微微泛红,摸了摸鼻尖道:“你这番说辞,倒是让我想起好久以前你也是这般在我师父面前说的,我其实也没有你想得那么厉害啦。”但随即他又很快补充道:“虽然,虽然没有那么厉害,但是和裴应淮的差距也只有那么一点点,就这么一点点。”牧听舟比划了一下,看着贺延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他噗嗤一下笑出声来。“说起来,我就记得好久之前你也很喜欢奉承我,这要是被徐宗主听见了可不得念叨两声。”谁知,贺延却道:“并非奉承。”身着青衫的青年身形笔挺,异常认真地望向牧听舟:“并非奉承,而是师兄在我心中一向如此,任何人都无法比拟……”哪怕是聿珩仙尊。眼前的少年眼睛睁得圆圆的,估摸是被他这一番话给吓愣了,贺延还是将最后那句话给吞了回去,在心中默默地补充道。这一番话,一如潮水洪流般,泄了个口子便有些收不住了。贺延定了定神,缓缓道:“师兄,你还记得当年我们第一次初见的时候,我还不过是一个凡人,是你将我带上了山,才造就了我现在的一切。”“在你……入魔时,本应该是我陪伴在你的身边,哪怕跌至幽冥也不应该由你孤身一人,可我却……”贺延并非是个坦然的性格,在坐上执法堂掌教之位后更甚,如今一番剖心析肝之语着实给牧听舟吓了一跳,连石子都不踢了。他蹙眉道:“等等,我有点懵,你为何会这么想?”贺延抬头,语气中透着一份落寞:“因为若是有我陪在师兄身边……”他顿了顿,在心中道:那现在能与你并肩站在一起的便是我了。可贺延嘴上还是说:“那师兄就不会一个人堕入幽冥了。”注意到了他的用词,牧听舟眸光闪了闪,闻言微微扬起嘴角:“你整些天都在想写什么有的没的,幽冥有什么好,乌烟瘴气的,还不如来当个执法堂打杂来的痛快些。”“别想那么多,那个时候你分明也在被掌门师叔关禁闭,能得知到你这份心意师兄就已经很开心了。”牧听舟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况且,我带你上山也不过是给你多一条选择的路,在哪之后的一切都是你师父和你一同铺下,若非你勤苦练剑,也不会有现在的成果。”他摇头晃脑老神在在的模样莫名和他身上的少年气有些违和,贺延看着他毛绒绒的头顶,手有些痒。就在贺延蠢蠢欲动地抬起手准备摸摸少年的脑袋时,牧听舟忽地偏过头,眼睛光一下子就亮了起来,伴随着身后响起的脚步声,贺延近乎一瞬间就知道了来者是谁。他敛下眸中的思绪,默默收回了手,唇角扬起一抹标准的弧度,精准的望向了来人。“聿珩仙尊。”裴应淮脸上并未做任何伪装,眉目疏朗俊美,一身玄色轻薄的道袍衬得身姿挺拔修长,唯独那双眸子冷得有些吓人,直直地盯着贺延先前那那只近乎要落在牧听舟头顶地手。贺延的指尖微微蜷缩,仿若已经感受到了如冰冷霜雪般的刀锋触之即离。辰时的雾气似乎稍稍打湿了少年额前垂下的碎发,牧听舟高高束在脑后的发尾随着身形来回摇晃,他笑意盈盈地走到裴应淮的身前:“来了?”裴应淮淡淡地应了一声,随手抬手将他鬓角的碎发别在了脑后,与此同时眸光沉沉地望向了贺延。牧听舟却没有察觉到两人之间的电火花,他歪着脑袋问:“你什么时候来的?”裴应淮垂眸看他,指腹摩挲着他的脸颊:“就在你同贺长老说话的时候。”“那你来这么早?!”牧听舟嘀咕道,“那你为什么不干脆今日早上和我一起来剑堂,还害得我被人家像看猴一样看。”牧听舟越想越气:“就是因为你前两天让徐宗主那么大费周章,现在好了吧,整个山上都知道你收了个关门弟子,偏偏还是个没有入道的凡人。你完了,你让师父他老人家脸上蒙羞了,郁清名气都能被气醒了。”裴应淮耐心地同他解释:“这则消息早在仙盟里散播了出去,万鹿山是瞒不了多久时间的。”牧听舟一想,也确实是这么回事,他轻哼一声:“那也不行,不能我一个人被当猴看。”两人这么一来一回,直接将贺延抛在了身后。他看着少年熟稔地伸手抓住了裴应淮的衣袖,在净白的衣袖上面随意地蹭了蹭方才自己不小心碰上的灰尘,弄得裴应淮整洁的衣裳瞬间多了片灰色,而男人也不过是无奈地瞥了他一眼,屈起指节轻轻在他额前敲了敲。“昨日是谁信誓旦旦地说一个人也可以?”牧听舟顿时怒道:“那你昨日还说给我一坛应春呢,怎么也不见你拿出来?”“应春”本是他在幽冥中解馋时喝的酒,没有什么辛辣味儿,反而有种淡淡的清甜,是他从郁清名手中学到的方子,又进行了一番改良最终呈现出来的结果。先前在幽冥偶然的一次机会下,他发现似乎些许酒中含带着一些能够镇压体内躁动魔气的方法,便时不时地会饮上几坛应春。自打他出来之后,虽然体内没了魔气,但最近实在是有些心痒痒。可惜每一次都“不行。”裴应淮非常冷酷地拒绝了,“你现在喝的药汤中有几分药性与应春冲突,而且我是说等你伤好得差不多了再给你一坛,可别听岔了。”牧听舟顿时兴致缺缺地摆了摆手:“算了,就知道你不会松口。”“聿珩仙尊您事务繁重,就不多叨扰您忙活了。”他竖起的手倏然被裴应淮给抓住,男人轻轻一拽,便将少年拽至了身前,倾身而下。牧听舟的惊呼声淹没在了唇齿相交之间。在他看不见的地方,裴应淮抬眸,黑沉的目光落在了贺延身上,随后又淡淡地收回了目光,退身而离,指腹拂了拂他的唇角。“早些回来,我在临安峰等你。”反应过来之后的牧听舟猛地瞪大眼睛,接连退了好几步:“你疯了?!”这里可是剑堂!!要是不小心被路过的弟子看见了,明日还不知道又要传出什么奇奇怪怪的传闻来!这人真的是……牧听舟狠狠地瞪了裴应淮一眼,当着他的面嫌弃似地蹭了蹭唇角,成功换来对面的一声轻笑。他扭过头,望了眼身后早就浑身僵住了的贺延,身形一顿。完蛋,贺延应该还不知道他们两人之间的关系。……都怪裴应淮!!他有些尴尬地扯了扯唇角,想要解释:“这个……”贺延却半道打断:“没事的。”“我知道。”他目光有些复杂地望向了裴应淮,神色逐渐变冷,但竭力抑制住情绪,缓声对着牧听舟道,“没事,师兄,我都知道。”牧听舟:“……?”怎么总感觉有点不太对劲。剑舞比试第一百二十五章 你都知道些什么了?”牧听舟狐疑地凑过去问道。贺延不想再过多讨论这个话题, 他微微地摇了摇头,扬起的笑容显然有些勉强:“我们走吧,未时剑堂还有剑舞比试……你身上的伤好些了吗?我记得你先前最喜欢的就是这一个部分, 就快要开始了。”“唔……”牧听舟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听见这个熟悉的名字了。他应了一声, 并没有明说, 先前他喜欢剑舞比试的原因主要是能光明正大地和裴应淮比划比划郁清名平日里看他看得紧,再加上万鹿山严格规定不可同门内私斗,牧听舟又做不出偷袭的举动,便一直都没能找到机会和他比试一番。于是牧听舟先是顶风作案, 和郁清名抱怨了很多次都没得到准许,最后还是裴应淮被他弄得无可奈何了才出面和郁清名谈了一番,剑舞比试这才得以问世。也算是偷偷给牧听舟开了一个小后门,满足了他一个小小的私愿毕竟平日里鲜有机会能和裴应淮切磋, 牧听舟自然不想错过。这背后事情的真相无人知晓,贺延只知道每一次牧听舟听见剑舞比试的时候都是两眼放光的状态,跃跃欲试。可如今裴应淮不在了,牧听舟自是提不起兴, 更何况跟着一群刚入门的小孩能切磋出什么名堂来?他脑袋里想的还是应春, 随口便应了一声, 跟在贺延的身后回到了剑堂。他正欲推开门, 门倒是被率先从里面打开了。一个身高和他差不多的少年忽地从里面冲了出来, 眼看着就要撞在牧听舟的身上,贺延眼疾手快地给挡了一下:“小心”那人也没想到就这么巧撞着旁人了,急急忙忙地低下头准备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是我不小心……”、“诶?牧, 牧师弟……?”那声音怯懦,牧听舟莫名耳熟, 他揉着被撞得泛红的手腕,抬起头一看,发现面前的人自己竟然还真的认识。芮星宇一袭青衫,脸上依旧戴着那副看上去有些呆的黑色边框眼镜,火急火燎地朝外面赶,就连方才的道歉都也透着一股匆忙。贺延紧蹙着眉头,沉声道:“剑堂不可打闹喧哗,需要我说多少遍?”他的声音中透着一股不怒自威的严肃感,和方才与牧听舟说话时的样子判若两人。牧听舟有些惊奇地瞅了他一眼。下一秒,他的动作就被眼前的少年给打断了。芮星宇竟然直接抬手抓住了他的手腕,又隐晦地侧目望了眼剑堂之中,定了定心道:“牧,牧师弟,你,你随我来!我有话要对你说。”贺延眉眼一沉就想拒绝,牧听舟给了他一个让他放下心的表情,便反手抓住芮星宇将他带到一个隐蔽的角落。少年唇角微扬,缓声道:“芮师兄,你有何时寻我,要这般匆忙?”芮星宇终于喘息了一口气,他扶了扶眼镜,有些磕巴:“牧,牧师弟,今日传出来的一些传闻牧师弟应该都有所耳闻吧?”传闻……噢,是那些他和裴应淮之间的传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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