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听舟瞥了眼身旁的男人,按捺住心底的杀意,只是扬声道:“再不出来我可要不客气了。”须臾后,那簇草丛才颤颤巍巍地被一只手扒开,从后面钻出来了一个人。他弱弱道:“等……等等,这位侠士,手下留情,手下留情。”是个穿着万鹿山道服的少年,脸上戴着宽大的镜框,灰头土脸地冒了出来。出来的时候还被脸旁边的灵剑下了一条,差点腿软一屁股坐地上。“我,我是万鹿山的弟子,先前无意间落在了此地,无意冒犯,无意冒犯,还望少侠手下留情。”少年磕磕巴巴地说完这句话,视线不经意地落在牧听舟身旁的男人身上,看着他的这副装扮,忽地瞪大眼睛,一脸不可置信:“您,您莫非就是……李,李修缘师兄?”郁长留还没说话,牧听舟便懒懒开口:“他不是。”“……”少年踌躇道,“对不起对不起,我认错人了,我见小师傅一身袈裟,侠士您腰间别着万鹿山的玉牌,误以为你们是万鹿山的客卿……”牧听舟轻笑一声,上下扫视了眼:“眼力还不错。”他手一挥,东粼剑身颤抖了一下,飞回了他的手中,牧听舟耍了个漂亮的剑花,将灵剑收了回去。他瞥了眼那少年,只见他在看清东粼剑后双眼直冒光,他登时生出了几分欺骗小孩子的愧疚感。但这份浅薄的愧疚感在郁长留平淡的眼眸中烟消云散,他听见身旁的男人淡淡地开口,像是在询问他今日吃什么一样轻淡。“阿延。”牧听舟:“嗯?”郁长留:“要杀吗?”他的声音古板无波,不带一丝波澜,成功地让牧听舟怔愣了片刻。牧听舟:“嗯……啊?!”他猛地扭过头,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微张着唇瓣,一时间有些语塞:“你,你说什么?”郁长留沉静地道,似乎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说出来的话是多么惊世骇俗:“这里临近兽王谷,傍晚时分会有惊潮的兽群,再往里面深入便是兽王的洞穴,或许阿延想要的东西就在其中。”牧听舟听得一愣一愣的,缓了好一会才想起来他并不隶属于任何宗门,而在这种聚含着无数珍奇宝藏的地方,每一个人都有可能是敌人。简而言之的说,同行的人越少越好,毕竟谁也不知道谁会在背后捅自己一刀。道理牧听舟都懂,他脑海里甚至都想好该怎么打发掉这个万鹿山的少年了,却不曾想郁长留一个佛修竟然率先开口。牧听舟有些没反应过来,倒是那万鹿山的少年率先反应过来了。他脸色倏地煞白,也明白了这个道理:“我,我不会跟你们抢任何珍宝的,真的!”“我虽然隶属于万鹿山,但,但我不是剑修,我是一名医修!”少年急急忙忙道,为了证明此事还掏出了自己的小药包,“我本来,本来不想加入秘境的因为我学艺不精,再加上只是医术,但,但师父一直劝说我来试试,我便过来了。”“真的!我不会觊觎任何宝物!”药修……牧听舟正沉思着,就听见耳边陡然传来一道声音:“此人是万鹿山现任掌门的关门弟子,芮星宇。”难怪。牧听舟摸了摸下巴,思忖着,世间药修确实罕见,但更引人注目的是他的身份。他不露痕迹地睨了眼身边的“大石墩”,忽地笑了,撞了撞他的肩膀,语气亲昵道:“你也是,吓唬小朋友做什么,要是他信以为真了怎么办?”少年眼睛红红的,一边又磕磕绊绊地为自己解释,慌张得要命,牧听舟看得心底直发笑,他抬手摘下了帷帽,露出了帷帽后面那张平平无奇的路人脸,却在此时此刻让少年心生出了几分安全感。“小孩,你也是,慌什么劲喏,看看这个。”他拎着郁长留的手腕抬了起来,他腕骨上带着的那串沉冷佛珠碰撞在一起发出了清脆的声音,“他可是佛修,你有见过佛修杀人吗?”哪怕牧听舟这般摆弄着郁长留,后者也没有半点生气的模样,原先那双漆黑的眸子里甚至还染上了几分无奈的神色,几不可闻地叹息了一口气。芮星宇被他唬得呆呆地站在原地,想了好久才想起来,对面的这两人一个是佛修,另一人腰间还挂着他们万鹿山的玉佩。他犹豫了好一会,才小声地问他是不是可以离开,结果看见面前的两个人竟已经转身准备先行一步了。牧听舟算计着时间,扭过头疑惑地问:“你不走吗?这里天色将晚,会有兽潮噢。”芮星宇大惊失色,原本他一个药修落得这般孤身一人的境地就慌得要命,前后又被吓唬得直接傻了眼,一听见有兽潮拔腿就跟上,那模样像是现在身后就有野兽追着似的。牧听舟收回视线,想要悄悄碰碰身旁男人的手背,指尖无意间触及了他的那串佛珠,又被冻了一个激灵。……即便是一触即离,那触感也有些不太对劲,牧听舟借着帽纱的遮掩,垂下了头,眼尖地发现了那佛珠上的“不对劲。”不知在什么时候,那原先完好无损的珠子上竟然生出了一道浅浅的裂缝。何泽明第七十四章 这裂缝是什么时候出现的?牧听舟心存疑惑, 又感觉像是方才两人跌落时无意间划到的,否则为何这般明显。“在看什么?”郁长留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他身上,自然也就察觉到了他的目光。牧听舟顿了顿, 道:“你的这个, 裂开了。”他指尖朝下, 指了指他腕骨上的那串佛珠。郁长留瞥了一眼,轻描淡写道:“无碍。”既然当事人都不甚在意了,牧听舟也没多说什么。身后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他凑近了些许, 低声问道:“郁兄,你方才怎么装得这么像,差点连我都要信了。”郁长留长睫微敛,遮住了眼底的冷寂, 温声应道:“倒是阿延,这红脸唱得不错,你若是想要带上他,其实还有很多更简单的办法。”他话中有话, 谁知牧听舟根本没有往那处想, 沉思了会道:“说的也是, 我这不是灵机一动嘛, 直接接了你的戏。”郁长留沉默片刻, 眼中浮现出些许无奈,提示道:“现在九重天不比从前,走一步都有可能踩进一个坑中,万事都要小心。”他捻了捻指腹上的触感, 若有若无地叹息了一口气,感觉自己这一次真是来对了。牧听舟向来主张的都是以拳头说话, 而他本人也比较争气,早些日子被牧纹盯得紧,整个少年生涯能比得上他的也只有裴应淮一个人,更别说是堕了魔之后。再加上有祁萧然的辅佐,用绝对的物力将幽冥打理的井井有条。但九重天不一样,这里的人各个两副面孔,人前一张人后一张,牧听舟最不擅长对付的就是这一类人,将他只身一人扔进来,即便是有通天的能力也很难翻得了身。别看他表面上点头应道,实际上是一点都没听进去。郁长留瞥了眼他在看见身后的少年追上前来时搭在剑柄上随时准备出手的灵剑,还有周身那若有若无般扎人的灵气,难得地升起了一丝欣慰的感觉。两人的背影就这般大大咧咧地摆在芮星宇的面前,没有一丝防备。他一只手扶着笨重的镜框,气喘吁吁地跟上:“等等,等等我……”牧听舟搭在剑柄上的那只手放了下来,回头打趣道:“小孩,你这体力也不怎么样嘛,你师父就这般把你一个人丢进来,就不怕出事吗?”他话音刚落,余光猛地看见一道黑影从芮星宇的身后一闪而过,牧听舟的声音戛然而止,灵剑脱手而出直冲冲地朝着芮星宇袭去。芮星宇被这猝不及防的一下吓得双眼一翻差点晕过去。不不不不是说不杀我吗?!灵剑斜斜地擦着他头顶的发丝一掠而过,剑身入肉时发出了一声扑哧,芮星宇身后登时响起了一声野兽的哀嚎。他扭头一望,那差点没被这扑面而来的血腥味给熏死,两眼一翻又要过去了。牧听舟:“……”牧听舟一言难尽地别过眼。这小孩干什么来了?郁长留也默了两秒。芮星宇身后的魔兽整个头颅都切断,滚落在了地上,从截断面口不断流出猩红的血液。啪嗒一声,一个清脆的东西落在了地上是一个散发着暗紫色的晶石,咕噜噜地滚到了芮星宇的脚边。“五,五阶魔兽……”芮星宇喃喃自语,整个人看上去都已经傻掉了。“愣着干什么,不要吗?”东粼剑飞了回来,原本银光锃亮的剑身上滴答着腥臭的紫色血液,牧听舟轻啧了一声,有些嫌弃地甩了甩,漫不经心地朝芮星宇道。芮星宇后知后觉地回过神,拂了拂快要掉下来的镜框,赶忙连滚带爬地上前将地上的那颗紫色晶石捡了起来。他不顾上面的血液,在衣服上擦了又擦,而后站起身送到了牧听舟面前。结果非常清晰地看见了他脸上一闪而过的嫌弃。“拿远点拿远点,别靠近我。”牧听舟感觉自己可能是跟裴应淮待久了,也沾染上了些许洁癖。芮星宇:“可……”可这是五阶魔兽的晶核啊!!相当于元婴期的修士了!!就这么……就这么被轻飘飘地一剑斩杀了??他像是捧着一颗烫手山芋,小心翼翼地朝郁长留那边挪了挪,却被他一记冰冷彻骨的眼神定在了原地。哦,这位大神也不要。芮星宇浑身僵硬,正准备将这块人人都嫌弃的晶石给收起来,倏然察觉到身后的草丛中传来了一股非常熟悉的气息。是万鹿山弟子们玉牌之间的感应。牧听舟若有所思地看了眼腰间的那块发烫的玉石,就听见不远处传来了几声动静。“你确定是往这个方向吗?”“确定,师兄就放心吧,我的眼力你还信不过吗?”灌木丛被巴拉开来,为首的那人四处张望了番,最终目光定格在了地上横躺的魔兽尸体,还有那手中攥着魔兽晶核一身是血的芮星宇。四目相对,无声地寂静蔓延了开来。芮星宇:“……”芮星宇:“等等,我不是”拨开灌木丛的少年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顿时结巴了:“芮,芮,芮星宇?!它竟然是你杀的?!!”芮星宇眨了眨眼,反应过来后急忙想要解释。郁长留指尖微动,一道灵力被弹到了他的身上,芮星宇张着嘴巴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唔唔唔唔了半天,尝试多次无果后才察觉到是身后的两人作祟,塌着肩膀泄气了。他无力地点了点头。“哇,你不是药修吗?!这么厉害?!”后面跟着的少年两眼放光,不顾脚下的脏乱凑上前,讨好道,“师兄,师兄带着我一起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