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粼板着一张脸:“我从未说过这里会有魔兽。”牧听舟脚步顿住:“你耍我呢?”但他完全看不出东粼那张面瘫脸上有什么开玩笑的成分在。东粼来了个大喘气:“……但是这里我闻到了牧纹的气息。”牧听舟额角青筋直跳:“那你为什么不早说??”东粼答:“你也没有问啊。”牧听舟深呼吸两口气,否则指不定哪天就要被这两人给气死。他咬下指尖,溢出的血液在剑刃上留下一道狭长又猩红的划痕。他手中攥着长柄,垂下的赤红剑穗与白皙的右手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循着东粼感知到的气息,牧听舟一路深入长林,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就在他思索着要不要直接开山辟路时,眼前蓦地一亮,出现了一个洞穴。东粼的声音也在识海中响起:“就是这里。”他犹豫了一下:“有点不太对劲。”“先前的气息若隐若现,如今看来这其中不光是有牧纹的气息,还有另外一道陌生的气息。”牧听舟却忽地开口:“另外一道气息,是不是更倾向于纯净的正道之气?”东粼细细地感知了一下,敏锐地道:“你为何会知……不对!”“这抹气息有些熟悉,像……像在哪见到过。”牧听舟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足尖一点,整个人飞速窜了出去,一眨眼的功夫就到达了洞穴之前。东粼还没有反应过来:“等”就感知到自己浑身上下都充满了灵气,回头一看,牧听舟面色沉冷地举起了长剑。他与东粼临时定下了契约,短暂了回复了大乘期的修为,而后全力地挥出这一剑。轰隆一声巨响。整座山脉近乎被削为平地,撼天动地的气势荡漾开来,惊起林中无数的飞禽走兽。饶是东粼,也被牧听舟这忽然地一下子给震住了。他偏过头,正准备表达一下自己的不悦,那一眼却直接愣住了。哪怕是他从未见过这副模样的牧听舟。少年死死咬着牙关,眼尾泛红,眸中隐隐透着一抹猩红,神色狠戾,紧握长剑的手甚至都有些发抖。不,应该说他整个人都有些发抖。不知是恐惧,还是兴奋,两种极端的情绪交杂在一起,他的这副模样让东粼浑身发寒。“你知道,牧纹这个人为什么会被称为魔主吗?”牧听舟一字一顿,拎着剑,步伐轻缓地走进了洞穴之中,声音被空旷的洞穴发散得幽冷。洞穴的半个顶部都被掀开,露出了里面布满黑色咒法的石壁,丝丝缕缕浓稠的魔气粘附在石壁上,哪怕是看上一眼都无比反胃。牧听舟却毫不讳忌,指尖拂过石壁上的魔气,熟悉的触感汇聚在一起,被他把玩在指尖。他继续说:“当年,牧纹研究夺舍禁术,将整个牧家都炼成了供他玩弄的傀儡,目的就是为了能在九重天找到新鲜的血液与心脏。”“太幼小的儿童不行,过于强壮的青年不行,年过半百的老人也不行。”“必须是那些,刚刚入道,却因无人指引的少年。他借以母宗的名义,将其收入门下,为的就是在他们还活蹦乱跳的时候,把仍在跳动的心脏给挖出来,以血为媒,形成阵法。”牧听舟的声音没什么波澜,比起是在讲述自己童年时的经历,倒不如说是在讲故事。“直到这件事,被有心人发现了。”他缓缓道来,“但牧纹的眼线遍布整个九重天……哦,是不是忘了跟你说了,那个时候的牧家,裴家和宋家,在整个九重天上赫赫有名的三大世家,其实是一条线上的蚂蚱。”“他们私下底养小鬼,炼生魂,不过都是为了研究那鬼扯的禁术罢了。”“话说回来,这个有心人并没有声长,因为严格来说,他其实也算是他们其中的一员。他是整个牧家唯一一个没有被炼化成傀儡的人。”“但是他成了小鬼”“他在面对着自己时,撒下了一个弥天大谎。不过也多亏了是这个谎言,也得以让他安然无恙地活到了成年。”“他步步为营,这期间干了很多错事,哪怕知道这一切都是以卵击石,却只能一条路走到黑,他别无选择。”牧听舟深呼吸一口气:“长夜漫漫,但也终有拨开云雾之时,就在他差点飞蛾扑火即将死去的时候,有个人将他拉了出来。”“这个人很强,是他见过所有人之中最强的。强到在那个时候几乎一手遮天。”他的眼中忽地闪过一丝怀念,东粼安安静静地当着一个聆听者。“哦对了,你当时还未生出灵智。”他道,“但是再强,又怎么能强过这群已经腐烂到发臭的泥潭呢?”牧听舟一边行走着,指尖汇聚了越来越多的魔气:“以一人之力,阻挡大半个九重天,很不可思议吧?”“但是,他为了救一个人,竟然真的就这样做了。”他轻声道。“击溃了魔主后,他受的伤也不清甚至连金丹都碎掉了半颗,几乎已经到了无力回天的程度了。”“但众人最终还是想办法将他救回来了。”牧听舟哈了一声,“结果你猜怎么着,这人莫名其妙地,竟然一睁眼就拉着旁人问我去哪了。”故事也到此为止,牧听舟调整好了情绪,也恢复了那一副懒洋洋的模样。“只是没想到,魔主竟然还没有死。”牧听舟突发奇想,问道:“你说,如果我现在找个法子让他灰飞烟灭,仙盟那群笨比会不会跪着谢谢我?”东粼:“……”东粼:“应该,不会。”他一板一眼道:“但是,大人应该,会让他们这样干。”牧听舟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上气不接下气的。两人说话的期间已经走到了洞穴的最末端,正是石壁上阵法汇聚之地。在那半空中悬浮着一枚巨大的黑色球状,丝丝缕缕的魔气不断给这黑球供给着能量,如今却被牧听舟尽数剥夺。牧听舟眸光冰冷,唇角噙着笑:“祖父,好久不见,别来无恙?”那团黑球艰难又黏稠的蠕动着,颤颤巍巍探出一根黑色的触手,直直地指向了牧听舟的身后。牧听舟顿时失笑:“你这把戏也太过落后了一点吧?”“明明都几千岁的人了,就不能看一些年轻的东西?”那根黑色的触手缩了缩,像是不知道在害怕什么,但依旧不依不饶地指向了牧听舟的身后。就在他有些不耐烦想要直接将这根触手斩断时,耳旁却倏地响起了一道熟悉的声音。一如记忆中那般冷冽,低沉。“舟舟。”这回真的栽了第四十九章 牧听舟身形一僵, 随即一道声音在他的识海中霍然响起,将牧听舟眼前的迷雾吹散。“别被他迷惑了!”东粼就像是牧听舟的另外一只眼,抽空看了眼, 焦急喊道, “这里是针对你的幻梦阵, 牧听舟,打起精神来。”牧听舟想也不想,转身一剑挥去,剑气横扫整个石岩峭壁, 将身后那抹虚无的身影拦腰斩断。与此同时,那道声音也戛然而止。他看着幻梦阵中创造出来的裴应淮幻影缓缓消失,心中本就岌岌可危的理智瞬间崩塌。二话不说,拔剑便上, 剑尖直指悬空在中心的黑球。锋锐的剑尖毫无阻挡的刺入,牧听舟清晰地听见东粼嫌弃地啧了一声。黑色球状独属于牧纹的神魂,他先前为了瞒山过海,只能将神魂一分为二, 这不过是他其中的一部分, 此时这种形态甚至连自身二分之一的力量都发挥不出来。他不知道为什么, 牧听舟竟能如此迅速地找到这里。积攒了百年好不容易换来的一线生机, 牧纹自然不可能坐以待毙。见魅惑不成, 直接转变成为强攻。沉淀了百年的魔气疯狂涌动,黑色的不祥之物一冲升天,瞬间变化成为坚不可摧的结界,将整个黑球全都笼罩在了里面。两部分的神魂如今只剩下了他这一半, 另一半的具体方位牧纹甚至都无法感知,迫不得已之下只好先苟着命再说。牧听舟似乎也没想到他竟然这般想跑, 先前积攒在掌心的魔气化为利刃,他嘴角噙着诡异的笑,看着他落荒而逃的身影,眸中闪过一丝愉悦。跑吧,跑吧。少年步伐轻缓,明明只踏出了一步,但他与牧纹的距离骤然拉近,与此同时掌心之中先前积攒的魔气激发而出,如利刃般刺在了牧纹的身上。黑球之中传来了一声惨叫,跌跌撞撞地朝一旁滚去,恰好撞在了一块巨大的石块之上,惊起了一地尘埃。“跑什么呀。”牧听舟委委屈屈道,“祖父,在幽冥的日日夜夜,我可想你了。”“你怎么就不想念我呢?”他一步上前,高举着手中的利刃,走上前去,一下一下地刺在黑球的身上,高高兴兴地笑道:“祖父,你可别这么快就倒下了,我知道你还能站得起来,你……”待到尘埃散尽,牧听舟余光之中飘拂着一抹白色的衣饰,他不经意间偏过头,声音戛然而止。“牧,牧听舟……?”竟然是先前上门找茬的符孝!他先是看了眼牧听舟脚下踏着的那团黑色球,又看了眼他手中高举的长剑与剑刃上残留的几缕魔气。而后,打了个寒战。符孝勉强笑道:“我,我只是路过……我,我真的是路过,我什么都没看见!”牧听舟:“……”他紧皱着眉头,随手一甩,将剑刃上那宛若黑色血液般的东西甩在石壁上。谁知符孝抖得更厉害了,连退好几步,脸上满是悚意,一不小心被地上的石块绊了一跤,一屁股摔在了地上。全然看不出先前那副嚣张跋扈的模样。他嗓音都是抖的:“你,你别杀我,我,我保证什么都不会说的!”东粼无语:“你就别吓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