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他的身侧不远处还掉落了一枚玉牌,此时正在黑夜之中闪烁着微弱的光点,宛若垂死前的挣扎。牧听舟弯腰,将这枚玉牌给捡了起来,才发现是一枚传音牌。传音牌先前认了主,牧听舟面露嫌弃的表情,蹲在地上,捏起那人软趴趴的手,沾着血迹在传音牌上摁了一下。白光骤然闪现,里面出现了一道急促的声音。“喂?师兄?你一切都还好吗?为何我方才看见你混玉牌的灯灭了?!” 里面传来了一个喘息的男声,声音被刮过的长风给吹得支离破碎。牧听舟揉了揉耳朵,啪地一下给传音牌关了。炸耳朵。另一边,面色铁青的男人看着手中戛然而止的传音牌,脸色极差:“快些,恐怕季师兄已经出事了。”身侧的几人面面相觑,加快了脚步,几乎是用灵气托着全身在浮空行走。这样的速度确实快,但也极为耗费灵气。几人顺着悬崖峭壁一路向上攀爬,时不时地还得注意周遭的动向,一时间皆是累得气喘吁吁的。终于在最后一刻攀爬上了高峰,为首的男人面色涨红,气喘个不停。人界的灵气相当稀薄,好在几人前来时都做足了准备,灵气一直保持着一个极为充裕的状态。“哟,这还是熟人呢?”就在男人急急忙忙抬起头想要寻找同伴踪迹时,被一个懒洋洋的声音给打断了动作,他应声抬头,整个人呼吸一窒。柔和的月色顺着树梢之间的缝隙倾洒而下,山顶之上,是近乎遮蔽了半边天际的苍青柳藤。而在树下,坐着一个衣袍猎猎的青年,正懒懒散散地支棱着下巴,狭长又漂亮的赤瞳在一片昏暗之中宛若隐迹潜踪的兽类,泛着猩红的色泽。乐阳洪死死咬着牙关,从齿缝中挤出几个字:“牧、听、舟。”“你为何会在这里!!”牧听舟眯了眯眼,乐了:“怎么?允许你断岳领主行这般偷鸡摸狗之事,还不允许我堂堂正正地到此地来?”“就你?还堂堂正正?”乐阳洪讥讽道,“没想到你竟然还敢出现在李修缘的面前,当真他……”身后的一名女修走上前来,打断了他的话,只手搭在他的肩上,沉声道,“领主大人,他在激你。”乐阳洪深呼吸一口气,慢慢静了下来。身后的女修见状也收回了手,目光直直地望向了牧听舟的位置。“久闻幽冥尊主大名,今日一见确实不同凡响。”牧听舟掀开眼皮嗤笑一声:“你又是个什么东西?”女修不为所动:“不如尊主,我们来做个交易如何?”“佛果让给你,我们就此退出。”她挡在乐阳洪的前面,目光带着防备和警惕,“但还请将季师兄还给我们。”“啊。”牧听舟问道,“谁?”女修耐着性子又重复了一遍,“季师兄,若是我猜得没错,他方才与你对上了吧?”“噢”牧听舟恍然道,“是他啊。”女修点点头:“对,是……”扑通。一声重物落地,连带着残留飞溅而出的血液,顺着那股力道溅在了女修的脸侧。她的神色瞬间空白,几乎是机械般缓缓低下头,在看见地上那一个圆形的物体时整个瞳孔缩成了针尖般大小。“你说的是他?”牧听舟支棱着下巴,笑意晏晏道,声线之中带着些不易察觉的委屈,“方才我一个人好好的,结果他突然放箭袭击我,给我吓得不轻呢。”像是道侣之间耳鬓厮磨般柔和,牧听舟道:“下次可不能再这般莽撞啦。”一缕月色恰巧落在他身上,衬得那头银色如霜雪般摇曳,微微倾身时露出耳垂下的流苏耳坠,唇角勾起的笑在旁人眼中丽又妖邪。女修浑身一颤,如至冰窟。怪他心太软了第三十五章 月色近乎被这遮天蔽日的苍青柳藤尽数遮掩, 周遭一面昏暗。乐阳洪被女修给挡着,在发现身前的人身形陡然一僵后,沉声问:“怎么了?”他的目光不经意间扫过地上那颗瞪大双眼死不瞑目的人头时, 整个人也呆住了。“这, 难不成是季……”被他们这般一而再再而三地提醒了, 牧听舟脑海中划过一丝异样,终于想起来这个偷袭他的人是谁了。这张脸忽地同记忆中那张脸对上了若他猜得没错,此人正是万鹿山的护山长老之一!在牧听舟的记忆里,这位季长老从没同他说过话, 平日见到他也都是阴沉着一张脸,恨不得眼睛翻到天上去。当初在听见牧听舟堕魔后,也是整个万鹿山上第一个站出来表示要“大义灭亲”的长老。怪不得,估计牧听舟先行隐藏在树干之间, 被这位季长老率先发现并且认出后,二话不说便放出了这么一剑。完蛋。牧听舟心底倒抽了一口凉气,此事坚决不能让裴应淮知道。要不然又要开始逼逼叨半天了。牧听舟头疼,思来想去, 觉得还是不能放这群人走。于是他站起身, 有些好笑地问:“什么时候万鹿山都和仙盟的苍蝇勾结在一起了?裴应淮知道这事吗?”女修像是堪堪反应过来, 脸色煞白无比, 眸中一闪而过一丝痛心。她闭了闭眼, 颤抖着声音在乐阳洪耳边道:“领主大人,开弓没有回头箭,他已经将您认出。此行拿不到佛果,待到日后暴露了, 我们照样得完蛋。”乐阳洪咬着牙,神色中写满了狠戾:“不能放他走。”“巧了。”一道语调微扬的声音响起, 与此同时,几道银色寒光在黑夜里宛若起舞翩跹的蝴蝶,在牧听舟的身后缓缓展开,丝丝缕缕的银线缠绕在他的指尖。他扬起一抹微笑:“我也是这么想的。”随着乐阳洪一声令下,身后当即窜出几道黑影,无一例外皆是穿着黑袍蒙着面罩,一副生怕别人看出来这是谁的样子。牧听舟食指微蜷,唰唰唰地便驱使着匕首朝那几道黑影袭去。匕首与长剑之间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那几道利刃划过的淡银色痕迹飘浮在空中像是给牧听舟周身镀上了一层无坚不摧的结界,竟一时间无法让人近身。几名黑衣人想要躲闪,却还没来得及出声便直接被牧听舟抹了脖子,身体软绵绵地倒在了地上。乐阳洪心存忌惮,他有些犹豫,低声对着身旁的女修道:“加以防备,不确保他是独身一人来到这里。”“这还是在李修缘的地盘上,若是闹得动静太大将他引了过来,对我们来说无异于惹火烧身。”“那就在李修缘赶来之前将这魔头解决掉!”女修双眼泛红,深深地望了一眼被丢在不远处孤零零的头颅,指甲深深陷进掌心之中,“别忘了,在人界这种灵气魔气稀少的地方,就算是幽冥尊主,想要对抗这么多人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先按兵不动,让我的人先一点点虚弱牧听舟的灵气……”女修低声道着,余光瞥见一根银丝划破夜空,直直地朝着他们两人袭来。她瞪大瞳孔,声音戛然而止,银丝缠绕在她的腰间,瞬间将她整个人甩飞了出去。轰然一声巨响。她沉重地撞在了山石上,哇地吐出一大口血。“这位大姐,你不会以为靠你这半吊子的人海战术就能打败我吧?”牧听舟勾勾手指,匕首便尽数飞回他的身侧,轻蔑地瞥了眼半天在地上爬不起来的女修,“说起来,我真的是不太能理解,为什么弱者之间总喜欢抱团取暖。”“没有那个能力,就无条件服从不就好了?”“裴应淮对你们也不薄吧?”牧听舟唇角勾起,笑意却不达眼底。他神色渐渐淡了下来,攥紧手中匕首,视线直勾勾地盯着防备着的乐阳洪,“他应该,从未亏欠过你们吧?”“你,还有你……”修长的指尖一个个划过地上尸体,最后停顿落在乐阳洪的身上,堪比死神的警钟。“你懂什么!!”乐阳洪情绪失控地打断,“就凭你一个罪孽深重,又肮脏至极的魔修,你他妈的懂些什么?!”“魔修早就是不应该存在在这个世界了,他们都是残次品,都是被天道所厌弃的存在,就该被赶尽杀绝!!”乐阳洪死死咬着牙关,眸中隐隐闪过一丝赤色的光,他恶狠狠道,“偏偏,那个人,要和所有人唱反调,甚至还下令立分三界他凭什么?!他凭什么这么做?!”“我不过是杀了一个魔修而已,我杀他是因为他该死!是因为天道大人不允许有这么肮脏的东西存于九重天之上!”“但裴应淮,他为了一个低贱的魔修竟然将我罢黜,他到底凭什么?!”到了最后,乐阳洪几乎都已经是咆哮出声,神色癫狂。他深呼吸一口气,忽地笑出声,模样像是十分得意。“所以你看,报应这不就已经来了?”他说,“裴应淮,他变成废人了啊。”“他的剑骨碎了,金丹没了,那一身修为如今反倒变成了他的重负。”乐阳洪大笑出声,“甚至还成了自己曾经最为维护的师弟的奴隶。”“他还剩下什么啊?”“他什么都……”“小心!”乐阳洪说得起劲,完全没有意识到面前人越来越冷的脸色,直到女修突如其来的惊呼声将他的声音打断,乐阳洪才发现自己的右臂悄然缠上了一根银色的灵线。在他骤然变色的神色下,那根银色的灵线毫不犹豫地收紧,束缚,勒在乐阳洪的右臂根部,竟是将他的整条手臂硬生生地从身上撕扯了下来。“啊!!!”一声惨痛的叫声从他嘴里发出,血液近乎喷涌着飞溅而出,男人捂着手臂蜷缩起身子。脚步声越来越近,牧听舟一步步走到了他的面前,居高临下地望着他。他冷冷道:“我和裴应淮的事,还容不得你这杂碎来说三道四。”“想知道你同他的区别在哪?”他道,“行,我来告诉你。”黑靴一脚狠踏在他右肩断截处,牧听舟攥紧手中的银线,面无表情地将人扼制在自己足下,开始同他细数:“他四岁入道即筑基,年少成名,十三岁历练诛杀邪祟,十五岁一人一剑杀破重围,救出次南门一众凡人……十八岁魔祸临头,跨越三层临阶取魔主人头。”“没有裴应淮之前,仙盟不过是一个困居在一隅之地的小小势力,你以为是他离不开仙盟?!”牧听舟哈了一声:“睁大你的狗眼,给我看清楚了,是你们仙盟根本离不开他!”“裴应淮一生清风明月,诛杀的极恶之人没有一万也有八千,你又算得上什么东西。”牧听舟盯着他,一字一句道,“他这一生,唯一做错的只有两件事。”“一,当初没有把你这满是异心的叛徒给就地斩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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