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回生二回熟,牧听舟回顾了一下周遭,心下登时了然自己又是因为神魂连接而被拉入了裴应淮的识海之中了。只是没想到在幻梦阵中也能毫无畅通的连接,牧听舟再一次感叹契约之间的强大。这一回,他每走出一步都小心翼翼地,生怕像上次那样半道踩空掉在床榻上……只是有些不太对劲的地方,牧听舟敏锐地感知到身侧原本郁郁葱葱的绿枝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逐渐凋零枯萎。甚至在一些隐秘的角落里,丝丝缕缕不易察觉到的黑气正不断从脚下冒上来。一丝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牧听舟察觉到不妙,脚下的步伐飞快,足尖轻点落下的绿叶,一路直上可惜,周遭的环境再一次发生了变化。这一次不是万鹿山了,而是酆都城。整个城镇被漫山火海所笼罩,一片死寂到令人头皮发麻,地面上尸横遍野,目光所及之处猩红一片。牧听舟怔愣了一瞬间,随即又反应过来朝城主府疾驰而去。不太对劲。说到底这里是裴应淮的识海,是能最清楚反映出他眼下的状况。裴应淮在外界的状态有些不太好。牧听舟当下定论,三两步便闪身来到了城主府的位置,映入眼帘的便是满目赤红色的云霞丝绸,瞬间让牧听舟有种误入嫁娶现场的错觉。他将脑袋里胡乱的思绪甩开,站稳身子,正想直接推门而入。不料城主府的大门被率先从里面推开,伸出一只忽地将牧听舟拉了进去。让他有一瞬间的猝不及防。这本不是现实,而是裴应淮的神识的镜像。一道炙热的气息倾吐在他的后脖颈处,低哑嗓音全然听不出从前的清冷,附在牧听舟的耳侧:“让我看看是谁回来了。”身后的男人一只手钳制住牧听舟的手腕,将他整个人压在门上,胸膛紧紧地贴着他的脊背,另一只手则环在他的腰间,以一种极为强势的动作扣在怀中。牧听舟微微挣了挣,却换来了骤然缩紧的力道。那人的力气很大,这姿势莫名有些暧昧,牧听舟浑身寒毛立起,咬牙切齿道:“裴应淮,你又发什么疯?!”裴应淮低低地笑了,将鼻尖埋进牧听舟的肩侧,像是一只大狗一样拱了拱,直到他的身上沾满了自己的气味后才抬起头,喟叹了一句:“舟舟,你终于回来了。”“我好想你,一直在等你回来。”他的声音带着些许显而易见的委屈,听得牧听舟心脏没由来地一紧。牧听舟唇角扯出一丝冷笑:“难道不是你先将我拉进来的吗……你给我放开!听见没有!放开!”裴应淮应声将他放开,但手掌还是扣在他的腕骨上不愿挪动分毫。至此,牧听舟才能有一丝喘息的机会,转过身来,却看见了身后那人现在的模样。裴应淮身上半无原先墨守成规的模样,五官俊美,下颌线棱角分明一身华美的紫金色长袍,束腰松松垮垮地扎在腰间,露出了胸膛一大片肌肤,发色如墨般披散在脑后,在与牧听舟目光对视时笑意款款,唇角带笑。牧听舟:“……”瞳孔地震。“你,你,你……”他瞠目结舌了半天,直到目光被他身上隐隐约约散发出来的气息给吸引。在他的身上,已经察觉不到任何灵力的气息反而被另一股牧听舟非常熟悉,又非常厌恶的气息所取代。他微愣,僵在了原地,随即反应过来什么。紧接着,一股滔天怒火涌上心头,近乎卷席至他的四肢百骸,烧得瞳眸都一片猩红,身躯止不住地颤抖,连血液与骨头都冻结在一起。“是……”是谁干的可话才说到一半,眼睛就被一只手给遮住了,熟悉的气息再度逼近,他整个人都被笼罩在怀中,灼热的呼吸与微凉的躯体将他紧紧包裹。“都让你不要看了。”裴应淮轻笑的声音在耳侧响起,“这就怕了?”牧听舟一把落下他的手腕,恶狠狠地瞪着他:“我怕奶奶个腿!”“是谁干的?!”他欺身向前,鼻尖红红的,连眼尾都晕开了一抹红晕,死死咬着后槽牙,挤出一句话,“我问你,是谁干的?”“是乐阳洪?他过来找你了?还是说是九重天的那群废物难不成是姜晗?戚?是戚对吧,他现在人在哪,你们还在酆都城吗?”牧听舟几乎前言不搭后语,牙齿在这一刻都打着颤,思绪凌乱纷飞,手指痉挛地攥紧了裴应淮的衣袍。裴应淮也没想到他反应竟会这般过度,蹙眉道:“舟舟?”可牧听舟已经听不见任何外界的声音了,他的内心被无尽烈火给焚烧殆尽,化成的灰烬在一瞬间被吹散,仅留下了清晰而又明了的字样。裴应淮入魔了。“不对,是因为我。”牧听舟喃喃自语,“是因为我,他才……”是因为他,都是因为他。如果没有他,那裴应淮就不会堕入魔修之道,也不会失去仙盟之首的位置;如果没有他,那裴应淮依旧会是万人敬仰的聿珩仙尊,不会同他纠缠半分,也不会陷落至此。【一入百年前的那场将牧家焚烧成灰烬的大火,如果不是他,裴应淮也不会为此失去金丹,更不会落入众矢之的。】直到颈侧俨然传来了一阵刺痛感,将牧听舟瞬间拉回了神,他吃痛地倒抽了一口凉气,看见一个脑袋正埋在他的脖颈。裴应淮精准无误地叼着他颈侧的软肉,在唇齿间摩擦了几下。“你干嘛?”他声音又小又弱,莫名有种受气感。裴应淮眸色一沉,有些抑制不住地,像是野兽一般,在牧听舟的脖颈上留下了一道齿印,一滴血珠从齿印中渗了出来,外围一片晕红。他咧了咧唇,展露出舌尖上方才顺势带出的一滴血珠,看着牧听舟那双晶红色的眸子中倒映出他的身影,顿时有些心痒。俯下身,轻轻蹭过青年的唇角,留下了一片湿漉又暧昧的痕迹。裴应淮拇指印在牧听舟唇边那道方才蹭上的血渍,拨弄着他的下唇,歪着头,神情略带些许邪气。“舟舟,不要去想别人,多看看我,嗯?”镇魔第四十六章 “舟舟, 不要去想别人,多看看我,嗯?”裴应淮俯身凑近, 另一只的拇指摁在他泛红的眼尾上, 漫不经心道:“哭什么?”成功换来了牧听舟的一个白眼, 一巴掌将他的手打掉,毫不留情地反驳:“眼瞎?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哭了?”裴应淮笑着道:“是是是,舟舟最厉害了。”带着点哄人的意味。牧听舟忽地抬手拉住了他的衣角,仰着脑袋认认真真地望着他:“你入魔多长时日了?若是趁现在将魔气抽离出来兴许还来记得, 你过来……”绝对不能让他重蹈他的覆辙。也正是这一刻,牧听舟才清晰地认知到,原来他打心底地不想看见这个人坠入深渊。他想他干干净净的,想他独坐高台纤尘不染。裴应淮微微站直身子, 垂眸看着眼前面露急切的青年,陡然笑了:“舟舟要亲自替我驱魔吗?”他轻轻抚摸着青年的脸侧,感受着掌心之下柔滑的肌肤与温暖的体温,指腹摩挲着, 像是在喃喃自语:“那可不行。”“那可, 不行……”兴许是他望向自己时的目光尤为轻柔, 又或者是脸侧的触感夺取了他的注意力, 牧听舟恍惚间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凑上前,无意识地拉近了两个人之间的距离。“为什么不行?”他锲而不舍地问。裴应淮喉结上下滚动着,眼底黑沉的情绪翻滚,循循善诱道:“虽然不能驱魔, 但我还有另外一种压制心魔的办法。”“舟舟想不想知道?”入魔的形式也分很多种,如果是刚入魔不久, 牧听舟还有信心能将其中被魔气侵染的灵脉洗涤干净。可若是已经过去了很长时间,那就只能更偏向于压制。牧听舟微愣,问道:“什么?”裴应淮嘴角噙着意义不明的笑:“很简单,由我们两人的灵力相融合后,再被我吸收,这样你不仅可以替我压制,甚至还能操控我体内的魔气。”“如此便能轻而易举地将我掌控……”“这难道不是舟舟一直都在想的事情吗?”牧听舟呆呆地望着他,在那一瞬间,清晰地听见自己心脏滞停了一瞬。-酆都城外的嘈杂与混乱在这一刻宛若潮水一般退去,整座城被笼罩在薄雾之中,就连火焰焚烧的声音也尽数消失。城主府中,仅有一小片区域被昏黄的烛光给点亮。在摇曳的烛火中,两道身影影影绰绰地交叠在一起,看不清虚实。在逼仄的空间之中,青年被一股熟悉又陌生的气息所包裹,他的身躯被束缚在一个有力的怀抱中,成为支撑着他发软的腿脚的唯一之地。牧听舟眼前迷蒙着,鬓角的发丝被汗水打湿,黏腻地沾在脸侧,他微微张着唇瓣,下巴搭在身前人的肩上,胸膛剧烈起伏着。他勉强支起颤抖的右手,从裴应淮的体内抽出丝丝缕缕的黑色魔气,尽数吸收进自己的灵脉之中。在进入体内的瞬间,陌生的魔气遭到了排斥,牧听舟面色苍白,酥麻感自体内传遍全身,整个血液仿佛都沸腾了起来。手指痉挛似地攥住了裴应淮的衣袖,像是有些承受不住了,牧听舟垂着头,无力地喘息着,断断续续道:“你,疼不疼?”硬生生从对方灵脉中抽取魔气不亚于直接将其搅碎,牧听舟尝试过这种疼痛,相比之下他这一边的更能忍受一些。他一边吸收魔气的同时还不忘分出心神来问两句。一滴汗水顺着裴应淮清晰的下颌线滴落在他恰好扬起的锁骨上,也正能看清楚他一些暗藏在波澜不惊下的汹涌。牧听舟心跳漏了一拍,无措地别开了视线。他清晰地感知到有什么东西在逐渐失控。“嗯?”裴应淮眯着双眸才能看清面前的人,手掌覆在牧听舟的后颈,安抚似地捏了捏,“没事。”裴应淮的魔气带着一股他独有的冷冽气息,宛若一道道寒冰利刃,牧听舟被冻得身体骤然一僵,霸道蛮横的气息卷席至四肢百骸。他好不容易缓过神,才得以将其中将还未散去的灵力一一剥离,将他的魔气与自身的融合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