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连捅进自己身体里的这根树杈子都与记忆中的如出一辙。就在这时, 景良的声音适宜地响起来了:“我能给你看的只有这么多,但这途中若是出了什么意外,我会第一时间把你剥离。”牧听舟:“。”他不知现在是个什么样的心情,或许因为这一次被拉入幻境时早有准备, 这一次他还算得上心平气和, 也有更多的注意力放在自己身边的环境上了。他已经很久没有再做过这样的梦境了。自打他将裴应淮劫回幽冥关押起来之后, 就再也没有入梦过了。大乘期的修士鲜少入梦, 牧听舟上一次入梦还是在密室之中, 但如今对于此地的记忆已经算得上比较模糊。当初在入梦时不真实的感觉在景良的手下重塑,这一次,他是真真实实地看清了眼前的这一幕。面前的男人紧绷着下颌线,深邃瞳眸中的酸楚清晰可见, 见牧听舟一直低着头,又开口问了一遍:“你还是要去吗?”牧听舟正整理着纷杂的思绪, 闻言抬起头,后知后觉地发现此刻裴应淮浑身上下也是一团糟,甚至可以称得上比他看起来还糟。他的脸色很差,看得出来受了不小的内伤,素白的道袍上被刀刃划得更是破破烂烂,显得狼狈不堪,完全没有曾经那副风光霁月的模样。那张向来清俊的脸上带着几分凌乱,唇角有一处非常明显的伤口,看上去是被人毫不留情地打了一拳。相比之下,牧听舟浑身上下也只有这一处□□上的贯穿伤,但对于一个大乘期的修士来说远没有想象中的那么严重。周边的房屋早就被他们两人的灵气波及倒塌,牧听舟握了握拳,发现体内的灵力早就所剩无几了。看这场景,应该是已经打完了。牧听舟暗暗思忖,根本判断不出来这究竟是幻境还是曾经发生过的事情。但他像是被某种能力驱使着,冷冷地扯了扯唇角,摇摇晃晃地站起身,竟然干脆利落地将腹中插着的这根树枝直接抽了出来。温热的血液瞬间飞溅而出,溅出了几滴落在裴应淮的衣袍上,他好不容易才分出一丝灵力才勉强将血止住。牧听舟眼中明显带着嘲讽,甩了甩手中带血的树枝,说:“不会吧,仙尊大人在九重天历练了那么长时间,如今就剩下这点道行还想来挡我的路?”裴应淮目不转睛地盯着他腹部的伤口,呼吸微微一窒,牧听舟近乎条件反射地就知道他现在的想法。估计就是他到底伤的重不重之类的。裴应淮全然不理睬他的阴阳怪气,沉声道:“幽冥地火自打开辟天地以来就燃烧了千千万万年,哪怕有那么多人尝试着要将其驯化或是熄灭都无济于事。”“若是没有什么准备,你这一行无异于是飞蛾扑火。”不知是他说的哪句让牧听舟怒火增生,他一脚踩在方才的树枝上,喀嚓一声将其踩成两半,冷笑一声:“是,我等平凡人怎么能和万人之上的仙尊大人相提并论,但大人又是如何得知我没有任何事先准备的?”“况且,你不觉得,你这手伸得太长了吗?”他顿了顿,看着裴应淮稍稍垂落的眼睫,心底浮现出了一丝难言的感受,但还是一字一顿地讲后半句说完了,“还是说仙尊大人早就忘了,当初究竟是谁将我送到这里来了?”牧听舟说:“明明是你先松的手,现在又想要牵扯进来,哪有那么好的事?!”……其实根本算不上什么好事,幽冥地火早就被镇压了千年的时间,很快就要达到触底反弹的临界点,与其跟这种事情牵扯上关系,倒不如说离得越远越好。这也是牧听舟很不理解的地方。为什么裴应淮不惜要和他拼着命打一架,也不愿意松口让他过去?他虽然觉得不理解,但不妨碍他很会说些扎心窝子的话。果然,在他说完之后,裴应淮的神情肉眼可见地暗淡了下来。牧听舟微怔,别开了视线,语气不善地说道:“……我知仙尊大人慈悲为怀善心泛滥,恕我不会再让步了。”“所以,让开。”裴应淮:“……”他闭了闭眼,缓缓呼出了一口气,声音干涩地道:“地火积压千年,一旦爆发,不光是幽冥在劫难逃,就连人界与九重天都无法幸免。牧延,你要明白这是三界的灾祸,不是你一人之责,不应该由你一人来挡。”牧听舟:“哦,这不是我一人之责,难不成这是你要一人背负的吗?”他嗤笑一声:“不是我说,裴应淮,你未免也太自大了吧?”“一个人想扛起整个三界的灾祸,你才是哪路来的神仙吗?”牧听舟毫不客气地道,“我现在提不起劲跟你在这扯什么歪理,趁我生气之前赶紧滚。”“不行。”裴应淮冷静地拒绝,“只要我一走,你就会想着驯化地火。”牧听舟被他这一出整气笑了,他深呼吸一口气,心想硬的不行就来软的。好不容易调整好心态,放缓了语调,连带着称呼都变了:“师兄,你看这打也打完了,劝也劝完了,你总不可能待在幽冥一辈子就为了看住我吧?”这倒是说到裴应淮的点上了,他确实没有办法时时刻刻都看着他。男人沉默片刻,还是无声地摇了摇头:“起码在我想出法子之前我都不会离开。”牧听舟:“……死牛鼻子。”他平生第一次升起了一种无力感。牧听舟抬眸瞅了眼他。幽冥本来就是修魔者的绝佳之处,这里又是最接近地火的地方,空气中的瘴气和脚下沸腾的岩浆无时无刻不在压制着裴应淮。而他体内的灵力还在缓慢恢复,照这样打下去恐怕三天三夜都不一定能分出什么胜负来。牧听舟觉得自己在这里纯粹就是浪费时间,他待在原地无言片刻,转身就走了。只是这一次走的时候,身后还带着一个尾巴。这个时期的裴应淮更加少言寡语,两人自打忘川一别,除了牧听舟故意挑事的时候,已经很久没有这般正经地有过对话了。他的回应向来死板,牧听舟口中的阴阳怪气就像是砸进了软垫之中,渐渐地他也就失去了兴趣。但是没有想到,这个尾巴在朱颜殿外停下了。牧听舟也懒得管他,轰隆一声把门关上了。裴应淮一如先前所说,在他想出法子之前,就这么静静地站在朱颜殿不远处的榕树下,这么一站就是整整半个月的时间。他能沉得住气,可牧听舟不能。这半个月内,牧听舟是半步没有离开过朱颜殿,一直搜寻着压制地火的方法,可这上古流传下来的东西岂是那么好找的?他坐在墙栏边,施了一个小法术,面前的墙壁倏然变得透明,从他的角度可以清晰地看见站在榕树下那个挺拔的身姿。裴应淮连姿势都没有动过,身上还穿着那身破破烂烂的衣裳。牧听舟无声地叹息了一口气,转头叫来了人:“去,备一身干净的衣裳,把这盒丹药给仙尊大人送去。”见下人有些犹豫,牧听舟没好气地发了个白眼:“到时候人在幽冥地上半死不活地回去,指不定又要有一通麻烦,我可不想这样。”最后又补了一句:“别说是我送的。”下人连声告退,牧听舟回过头,猝不及防间对上了裴应淮的视线,他心下一惊,下意识地将法术抹去了。牧听舟有些懊恼地轻啧一声,又投入到了修炼和找功法之中。地火的危机并不是迫在眉睫的,它的威胁是长久以来积攒在一起的,只是近日来频繁传来暴动的魔气让下面人心惶惶。直到有一日,牧听舟一如往常一样随口问道:“仙尊大人还在吗?”这一次得到的回答却同之前的不太一样。牧听舟微怔,条件反射地大步走向窗沿边,发现那个孤零零的身影还站在榕树下,他心底几不可察地松了口气。这一个月以来,两人像是心照不宣的,一人在殿内,一人在殿外,像是莫名的陪伴似的。为了幽冥的安危,牧听舟近乎倾尽全力来搜寻线索,每当他无功而返的时候,他都会下意识地望向窗外,好似看见那个人时,那股躁郁的心情就会随之消散。两人沉默对峙着,死寂一般的气氛蔓延开来。裴应淮平静地望着他,开口了:“牧延,我要走了。”牧听舟停顿了两秒后,蓦然笑了:“终于想开了?”裴应淮点了点头,应道:“嗯。”牧听舟倚在门前,问道:“姑且能先问一句,大人找到什么法子了吗?”裴应淮却深深地望了他一眼,摇了摇头:“没有办法。”好像已经有很久没有听到他的声音了,又或许是这长达一个月的瘴气入体让裴应淮的声音带着些许喑哑,他说:“地火存在了千百年,里面浸染了太多人的杂念与欲望,如今就连幽冥都快要镇压不住了,除了将这些欲望和杂念尽数吸收,否则不可能将地火炼化的。”“所以,没有办法。”他垂着眸道,“时间不多了,九重天的事务堆积在一起,我要……暂且离开一段时日。”记忆碎片第一百章 牧听舟感觉到有意思不一丝的地方。这人都已经在幽冥站了足足有一个月, 这一个月内什么没有想明白,结果突然这么来一下,搞得牧听舟有些摸不清头脑。但人说要走, 他也总不能强留, 这一个月内九重天上也在不断施压, 搞得他异常烦躁,就差上去把那一窝人一锅端了。牧听舟紧抿着唇瓣,冷冷地望着那人离去的背影,即便心里传来了阵阵奇怪的感觉, 他竭力忽视,直到裴应淮的身影消失在了风雪之中,他才缓缓将朱颜殿的门关上了。只是没想到,此行一别, 足足到两年后,他们才再度重逢。地火就快要压不住的事情很快传遍了三界。牧听舟一边面对着来自四面八方的压力,一边不得不分出心神来查探地火的情况。就在他焦头烂额之际,有人轻轻敲响了他的门。牧听舟头也不抬:“什么事?”祁萧然站在门口, 目光中透着担忧, 轻声道:“妖族那里传来了消息, 说是找到了能压制住地火的方法, 但作为交换, 必须要让他们分一杯羹。”牧听舟:“让他滚。”这套说辞他这两年时间听了不下十几次了,地火的存在确实危险,但也足够稀有。嘴上说着想要帮忙,实际不过是想要沉寂盗取地火试图炼化控制它。想到这里, 牧听舟还是叹了口气,眉宇紧蹙:“这群人还真的……不死心啊。”祁萧然站在门口都能感受到他身上散发出来的郁气, 青年身边是堆积如山的卷轴,发丝也有些凌乱地披在身后,眼下的青黑昭然可见。他唇瓣轻抿,长睫敛下眸中的思绪,端着手中的汤药走上前。“今天到喝药的时间了。”那碗中的汤药还散发着一股热气,赤红色的液体流淌在其中,散发着一股苦涩的药味。在两年前,牧听舟曾亲身尝试过,若是将地火分离出一小部分,可不可以先顺着这一小部分将其炼化。可惜失败了,仅仅是一瞬间的时间,暗中仿佛要将灵魂都烧灼出来的痛楚还是忍不住让他心生退意。别说是炼化了,估计再接触个几秒钟,他整个人就要化了。由此也落下了病根。祁萧然日日为他配药,好不容易才将人养好了些,就又投身于寻找镇压的方法去了。时至今日,已经足足有两个月的时间没有好好休息过了,再加上近些日子妖族传来了不安分的动荡,迫使牧听舟还要分出一分神去管住这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