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若是阿姝猜的不错,一切的因果皆是因他而起!裴应淮的背后有诸多追随者,包括方才同阿姝交手的那一个……难道这不能说明裴应淮这人在背后谋算着什么伤害尊主的事情吗?!”她的声音越说越激昂,左护法来不及制止,只得叹了口气,同时也磕头正色道:“尊上,这回我认为阿姝确实有理,您……还请三思啊。”牧听舟的神色看不出喜怒,他静了半晌,偏头问:“师兄,你自己说说,怎么办?”“看起来现在整个幽冥,对你的意见都很大啊。”裴应淮还没应答,东粼抢先便道:“你早日将大人放回九重天不就行了?”“那可不成。”牧听舟像是半开玩笑似的,苦恼道,“若是将你大人放走了,他日他恢复修为,第一件事将我杀了可怎么办?”他搭在裴应淮肩膀上的手被拂开了。就听见裴应淮冷冷的声音响起:“你是觉得我会杀你?”牧听舟暗道不妙,没想到他随心一说竟真的能被裴应淮猜得八九不离十。生怕再度露出什么马脚,他用脸上的笑意遮掩住了内心的慌乱:“怎么会呢,我同师兄亲如手足,我自然是信师兄是不会害我的”“对吧?”裴应淮不说话,面若冰霜似地全然不理会他。这副模样牧听舟并不陌生,想当年在万鹿山时,牧听舟大大小小的祸闯过不少,基本上都是他给收拾的残局,闹得大的几次让沉默寡言的少尊大人气得半月都没同他说一句话。好在牧听舟憋不住,总是会想方设法地去人面前晃眼,他那个时候长得漂亮,撒起娇来软软呼呼的,跟在裴应淮身后一口一个脆生生的师兄师兄我错了叫着,真的很难让人再生起气来。只有裴应淮不吃他这套因为不管他道多少次歉,下一次依旧是会把某某某的脑袋摁在地上摩擦,而且屡教不改。事后还不是得苦着脸来找他:“师兄,我一不小心又把人打了,你不会怪罪我吧……?”直到最后一次,一人站在酆都城外,一人站在临川河边,哪怕两人之间隔着一整条临川河,牧听舟也能清晰地听见裴应淮是如何说的。长风掀起他的帽纱,隐约露出尖瘦的下巴,牧听舟唇角扬起一抹弧度:“师兄,日后若是再相见,我是不是还要躲着你呀?”他的声音微软,夹杂着魔障与迷雾飘散到裴应淮那里,让他莫名想到了从前他认错时的那副模样。所以裴应淮目色隐晦,沉声吐出两个字:“不会。”松懈了防备第十四章 雾气缭绕,水声隐隐约约从朱颜殿深处传来。化骨水最终还是被人搬到了内殿之中,牧听舟半披着衣衫,被水汽浸透着黏腻的贴在身上,加上水中的药性不断压制着体内的魔气,让他趴在池边一阵困顿。最终,今日也没能与裴应淮定下神魂契约。牧听舟蹙起眉宇,有些烦躁地拨动着水花,湿润的长□□浮在水面上,宛若朵朵散开的白莲,在灰墨色池水的浸透下,衬得他肤色雪白一片。祁萧然进来时见到的就是这么一幕。他抱着药桶走了进来,轻车熟路地将桶中黑乎乎的粘稠汤药倾倒进池中:“再泡半个时辰就可以结束了。”“感觉怎么样了?”牧听舟懒懒地翻了个身子,随意地将手腕上的汤水甩在祁萧然的衣袍上,顺利看见那人脸黑了。“还行吧。”祁萧然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将药桶放在一旁,撩起衣角蹲在池边:“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想听哪个?”牧听舟道:“坏消息吧。”“坏消息就是估摸着你近期几日都没法与那人签下契约了。”牧听舟啪嗒一下把水花拍在他脸上:“那好消息呢?”祁萧然忍了又忍,拂去了脸上的水渍:“好消息就是,有一株药引找到了。”“……”牧听舟默了半晌,“这算哪门子好消息?”祁萧然冷笑一声:“是无上枝。”这名字听起来有些耳熟,牧听舟瞌眸想了半天,最终在记忆的旮旯里找到了:“是丹霞云宫的那株无上枝?”“不错。”祁萧然点点头,见牧听舟眸光一下子亮了起来,无情地泼了盆冷水,“别想了,已经有人帮你偷出来了。”牧听舟肉眼可见的蔫了。祁萧然恨铁不成钢:“你!你现在境界不稳,能不能给我安分一点?!就一点!”他深呼吸一口气,不断告诫自己不要暴躁:“就在前几日我正搜寻着无上枝的下落时,便听闻有人将他从丹霞云宫偷了出来。”“无上枝虽为七品仙草,但毒性极强,哪怕是凡人触碰一下就会四肢僵硬,若是没有几株别的仙草压制其药性,它根本就是一枝没有什么用的毒枝罢了。”“但很奇怪的是,那人将无上枝偷了出来后竟然直接交予了浔阳城的满隆坊,近日便要在坊间拍卖。”牧听舟问:“浔阳城,人界?为何九重天之物会在人界的拍卖坊出现?”顿了片刻,他恍然:“啊,你是说这极有可能是一个幌子,甚至还有可能是个故意引我过去的幌子?”祁萧然面色镇重地道:“虽然是个幌子,但无上枝的下落已经八九不离十,应该就在那里。”“……你,要去吗?”他忍了忍,还是问出了口。“去。”牧听舟唇角微弯,说,“为什么不去?既然有人盛情邀请我前往,自然没有不赴宴的道理。”他披散着湿润的长发起身,褐色的池水顺着素白的藕臂滑落,坠入池中。祁萧然心领神会地拎起丝绸般轻薄的衣袍盖在他身上,牧听舟赤足站在池边,呼出白色雾气氤氲了视线,他拽着衣襟,一步步朝着内殿中离去。-主殿内一片漆黑,仅有的红烛摇曳在窗台前,裴应淮坐在桌案前,修长的手指捏着卷轴的一面,垂着眸看着书,面上不悲不喜。偏院被毁的不成样子,牧听舟心念一动,便让裴应淮住进了主殿之中。一阵长风顺着半掩的窗栏,带着丝丝缕缕残留的药味还有一丝熟悉的幽香,顺着缝隙钻入了内屋。门被拉开了,裴应淮微声抬起头,看见浑身湿漉漉的青年赤足走了进来,眉间成功的又拧了起来。但他还是没说什么,神色冷淡地继续翻着书籍。牧听舟身上并没有沾染多少热气,反倒是手足冰凉一片,他随手将衣袍丢在一旁的地上,慢悠悠地打了个哈欠。……等了半刻功夫,那人还是没什么反应,牧听舟又凑上去,想要去偷瞧他究竟在看些什么玩意。却被人翻手负了过去,看了个寂寞。牧听舟有些恼了:“不看就不看,谁稀罕。”他冷哼一声,直起身子,决定将人赶出主殿。却听见卷轴接触桌案发出了声响,裴应淮站起身走了过来,弯腰将地上被他丢在一旁的衣袍捡了起来,搭在一旁,又从一旁拿出了毛巾,淡淡道:“过来。”牧听舟冷着脸,不情不愿地走了过去。下一秒,毛巾被搭在了他的头上,用一种轻柔的力道擦拭了起来。柔软的毛巾细心地擦拭着发间残留的池水,牧听舟顺势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被人舒舒服服地伺候着。裴应淮有比较重的洁癖,身上常年的气息都极为清冽干净,细细微微的钻入牧听舟的鼻中,让他一度昏昏欲睡。修长温热的指腹拂过牧听舟的脸侧,将他鬓边一缕垂下的银发撩到了耳后,露出了耳垂上的那一缕流苏耳坠。“还带着。”裴应淮问。“废话。”牧听舟瞌眸回答,“这可是师父他老人家在我上山时第一年送给我的礼物,若是这也丢了,那他老人家岂不是要哭死了。”裴应淮嗯了一声,将那缕湿发捏在指腹,揉了揉:“头发,是怎么回事?”牧听舟脑袋一片昏沉,他仰着脑袋将湿发抵在裴应淮的胸前,甚至都能感受到他胸口处的微微起伏,听着那道微弱的心跳,莫名觉得有些惬意。他唔了一声,想了想:“第一年到幽冥的时候,那个时候各方的路不太熟,不小心掉进了还没有炼化的化骨池里,就变成这副模样了。”他的语气轻描淡写,好似在说一件再过寻常不过的事情了。但裴应淮却知道,当时的情况并没有那么简单。牧听舟不管再怎么说,堕魔前还是元婴期的修士,先前灵气魔气失衡导致暴走,如今一入幽冥,体内残存的灵力自然会遭到周遭一切的排斥。坠入没有炼化的化骨池,恐怕是强行被魔气顺走了全身经脉的灵气,这种痛感不亚于抽筋拔骨洗髓荡秽。他擦拭着湿发的手微微一顿,随即很快又恢复了正常。“痛不痛?”牧听舟懒声应答:“还好,不是很痛。”裴应淮心道,小骗子。他近乎是半拥着将青年揽在怀中,微湿的发丝将胸前的衣袍给染上了一片深色,裴应淮眸中一片暗沉,他稍稍俯身垂在牧听舟的耳边,用一种极轻的声音问:“所以,舟舟在闭关室里,曾亲眼看到过,是我将你杀死的,对吗?”“……嗯。”不知从哪吹来的一阵长风,将桌案上的烛火倏地吹灭,内屋中再度恢复了一片死一样的寂静。耳侧的动静陡然停下了,牧听舟挣扎着睁开了双眸,赤红色的瞳眸中染上几分不悦:“继续啊。”裴应淮没有说话,拎着毛巾站在他的身侧。牧听舟:“你”他猛地顿住,恍然间才想起来自己方才无意识间说出了什么。【所以,舟舟在闭关室里,曾亲眼看到过,是我将你杀死的,对吗?】【……嗯】牧听舟瞬间清醒:“你诈我?!”他扬高音调,气得胸口上下起伏:“裴应淮……你!”裴应淮不冷不淡地看了他一眼,将被打湿的毛巾挂了起来,淡声道:“是你自己回答的,没有诈你。”事实就是,确实是这样的。所以牧听舟更气了。“滚,滚远点!今日不准睡主殿!滚回你的偏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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