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夫人也是豪门嫡女出身,她相信自己的眼睛,更相信自己的判断。
这份自信源自血脉骨髓。
所以她根本连求证都不去,就直接反驳江风眠所言。
这或许就是母女俩天生的隔阂。
都太过自信,太过自我。
她深夜得到消息,不顾大雨从山上寺庙赶回来,为的就是救女儿。
可是当她风尘仆仆赶到家时,丈夫的话却让她迟疑了。
最开始的时候,她也连哭带闹,觉得丈夫为了仕途荣华,而舍弃女儿不顾是自私狠毒。
她也喊着要回娘家求救,无论用什么代价,都要父亲把自己的女儿救下来。
然而当丈夫将这两日的事情说完,江夫人的哭声就停止了。
当丈夫给她分析完,如果当着天下的面儿抗旨不遵,皇帝接下来的惩罚。
不仅仅可能致使江宋两家覆灭,更会影响他们唯一的儿子时。
江夫人就彻底偃旗息鼓。
十个手指还有长短,更何况是人心呢?
她可以为救不讨喜的女儿去死,又怎么能让儿子为女儿去死呢?
更何况丈夫都明白的事情,父亲身为阁老又怎会不明白?
即便她去闹,短短的一天时间,父亲也不可能为之动容。
明天就是殉葬之日,她的确是回来晚了,根本无计可施的。
“如果娘能代替你去死,让皇帝放过你的话。我都可以代替你去封家殉葬!”
江夫人苦笑着摇摇头。
哪儿有丈母娘代替进门,去跟女婿并骨的?
即便江家有本事偷天换日,人死着送到封家,皇帝也不可能放过江风眠。
所以她什么都做不了,即便提早回来,也只是眼睁睁看着女儿去死。
可是这话,根本无法平息江风眠心中的寒冷怒意。
她临死还忘不了的亲情,唯一的亲情港湾,仍旧还是被江听潮夺走了。
她怎么可能不恨不怨?
她从来都不是圣人!
也做不到可以原谅亲人的抛弃。
“谁要你代替我去死?我只是要你在我和江听潮之间,来一次公正的审视都做不到吗?”
江风眠气得柳眉倒竖,俏脸都泛起红晕。
当娘的想要保护女儿是天经地义,做女儿的自然也不会允许母亲为自己去死。
道理都是一样的。
然而她对江夫人的儒慕是百分之百。
江夫人对她的疼爱仅有百分之二十。
那明晃晃的金字就写在江夫人的头顶,这让她怎么可能不受刺激发癫?
“别人说李怀是什么时候死的,你就从来都没有一点怀疑?你对江御史的那些妾侍,可从来不会如此糊涂得过且过!”
江夫人错愕的张了张嘴,所有的震惊都卡在喉咙里,连一个字都没吐出来。
江风眠从前是跋扈不听话的孩子。
可她从来没对自己这样疾言厉色,几乎是用怒吼来质问。
如此以下犯上不尊重亲生母亲,怎么可能不让长辈生气?
江风眠当然也明白这个道理,却根本已经顾不上。
自己都要死了,母亲的却还在向着养女。
她还要理智干什么?
有些话憋在心里两辈子,都快要难受死了。
也是时候该一吐为快。
“你以为看着江听潮长大,就很了解她吗?不!你从来都没了解过她,更没了解过我。你爱的不过是个听话的假象,根本无所谓我们内心在想什么!说白了,你爱的只是让你自己舒心的日子,从来就没真正爱过孩子!”
“你……”
江夫人气得举起手,咬牙切齿的瞪着她,却终究没打下去。
因为江听潮扶着老夫人到了。
离得老远,隔着雨幕。
都能听到她软糯甜腻的一声娘。
仅仅一个字,就能听出无尽的依恋崇敬。
这才是女儿该有的样子!
“你真该多和潮儿学学……算了,早都来不及了。”
江夫人用力放下手,自暴自弃的样子,又何尝不是对江风眠放弃的具象化。
江风眠眼睁睁看着,江听潮仅仅用了一个娘字,就将江夫人头顶的数字变成九十。
整整十个点啊!
可笑么?
原来心灰意冷也能是双向奔赴的。
“我倒是觉得不晚!从此刻起,你只有江听潮一个女儿就够了。以后我的事情,不需要你管。我与你恩断义绝,再无干系。”
江风眠故作满脸不屑的说完,一直在披风里攥紧的双手也松开了。
细细密密的汗珠粘腻在掌心,是说不出来恶心的滋味。
亦如她此刻看到,江夫人看向江听潮满是欢喜的眼神所得到的感受。
越是在意的东西,被敌人抢走越难受。
为了不让自己难受,她选择放弃已经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非要拿刀往自己亲人的心口扎?”
江夫人愣了一下,恼怒且不敢置信的问。
断绝血亲这种话,是能随便说出口的吗?
话虽如此说,她却从来没想过,是她先用最锋利的刀,一下下扎在亲生女儿的心头。
足有七年。
“断绝关系就断绝关系!像她这样违背人伦道德,目无尊长的逆女,江家早就该将她逐出门去。”
一身朱紫华服的老夫人走进廊檐,迫不及待的开口怒骂。
若不是圣旨悬在头顶,明日就要江风眠嫁去封家殉葬。
老夫人都恨不得现在把江风眠赶出门去。
与所有人都不同,即便没有八岁出现系统的江听潮出现,老夫人也不喜欢江风眠这个孙女。
那是因为自江风眠会说话,会满地跑开始,她就从不跟老夫人亲近。
从前的江风眠没想过为什么。
直到此刻看向插话的老夫人,她才明白过来。
原来是老夫人的面相凶恶,从小就让她看着不舒服。
尤其是近几年得病后,面容就更是青紫中透着凶狠,怎么看怎么像厉鬼临世。
穿的再华贵也掩盖不了尖酸刻薄寡恩。
她的病,不是一直有江听潮的系统帮着治疗吗?
怎么就给治成这副夜叉模样?
江听潮搀扶老夫人到廊檐下,就已经松开手。
就好像牵着狗来打架的主人,完全放开束缚恶犬的链子,让恶犬自由发挥给自己出气。
顺带在老夫人的背后,投给江风眠一个狂妄得意,又带着浓浓期待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