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 章

他是被生母丢在鹤拓的。

六岁的他不知娘亲为何这么做,只知道哭着喊着跟在娘亲的身后。

可她脚下走得极快,他尽力向前走。仍抵不住娘亲的身影消失在越来越浓的雾霭中。

他只能追着那个方向往深处走,泥土上的树根错节错杂,他被绊倒在地,手掌上划出道道血痕。

不痛,只觉得奇痒无比。

他起身,一边继续磕绊着走,一边狠狠地挠。不多时,双手已鲜血淋淋,痒痛钻心。

走了不过一柱香,脚下极度的痛楚侵来。他低头,发觉腿肉上凸起了数十个鼓包,有东西在皮下游走。

怎么抓也抓不住。

他气息渐弱,昏倒在地,“娘……”

雨水滴在脸庞,逐渐连绵成片,冲刷掉他浑身的血水。眼皮沉重,眼中一片朦胧。

耳边恍然响起不绝的银铃声,急切地向他靠近。一股淡淡的暖香围上他,驱散了山雾中的阴冷虫气。

浸满血水的手臂覆上一股柔暖,“别怕……”

再次醒来,已身至一间和暖竹房之中。他忍痛抬起双手,发现伤口已被包扎完好。

窗外依旧雨打屋檐,翠山拢白烟。

“你醒了。”一席轻薄墨蓝布裙,上缀银白纹饰,玉肌系银链,链尾挂银铃,温柔如水。

走近,才发觉她衣衫上的花纹是一条条盘尾的绿眼白蛇。

他不由向后一步。

兰识见他一直盯着自己的裙子,眼露惊惶。找来一件遮雨薄斗篷披在身上,把白蛇遮挡起来,“这样就看不到了。你叫什么名字?”

她嗓音清甜,悦人心脾。可他只低下头,胆怯沉默,娘亲一定不愿他再活在世上。

见他不语,兰识款款半蹲,开口道,“我叫兰识。”

“我……没有名字。”

窗外突然劈下一道震雷。

兰识起身望向窗外,阴雨五日连绵不绝,“但你总得有个称呼,不如就叫霆?”

他点了点头。

“阿霆……听起来还不错。”

他上前一步抓住她的手,狠狠地摇了摇头。

她诧异道,“想换一个?”

“兰,兰霆。”

兰识明朗一笑,宛如竹花,“好,兰霆。”

***

转眼九年已过。

密林中少女狼狈出逃。

“兰识,站住!”

身后响起强硬地呵斥,周身已被灼眼的火光包围。

她停住脚步,裙边的响铃早已被她拽下,仓皇间发丝上的银饰已不知落在何处。

语音暗淡,隐隐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带走。”

她被狠狠推进坑内的一间封闭铁房,正想要起身逃离,砰的一声,铁门被关上。

一片黑暗,只余小窗下洒进的皎白月光。

她抬头,目之所及不过深邃的夜空。

一个身影走进眼前,缓缓低身遮住微光,手中玩弄着竹笛,“堂姐,为了一个异乡的男人,又是何苦呢?”

兰识仰头,直勾勾盯着他,“他就是这么跟你说的?”

对女子最好的禁锢,不过是为她披上□□的外装。

话音如冰霜,“看来堂姐是死不悔改了。”

见她默然承认,兰霆的目光愈发阴戾,停住指间轮转的竹笛,横在唇边。

银丝蛊从窗槛爬进,兰识赌气,死死站在原地,任由细蛇攀上肌肤。

它是男子专驭的蛊,她尚未学到解法。骤然跪地,蛊虫津液渗入体内,挠骨钻心。

兰识仍不低头叨扰,杏眼渐渐发红,任由泪珠滚落,“兰霆,你休想困住我。”

少年眼神中一丝慌乱,匆匆起身离开。

捱过一夜,天际将白。

兰霆将吃食从窗间塞了进来,“好歹吃些吧,不然连逃跑的力气都没了。”

短短一夜,他的语气有了些许柔和,“这是西域奇商带来的果饼,你未尝过。”

西域奇商!

听闻此语,兰识才颤抖地伸出手,去够那发凉的饼子。

见她态度不再那么强硬,兰霆心满意足。

暮色将至,兰识将萤蛊从袖中放出。目光追逐着那一点荧光飞出窗外,在月色下翩然飞舞。

兰识暗下决心,她定要踏出这延绵群山,在所不惜。

一个时辰过后,窗外再度响起脚步声,不是兰霆的。

萤蛊钻进窗内,那男子随之俯身查看,对上兰识憔悴如雪的面庞,一时失语。正失神间,他突觉胸中憋闷、难以呼吸,横卧在地

“我可以救你。”

男子已说不出话,但眼中尽是求生意志。

“但我有一个条件。”

他费尽全力点点头,只要能活命,怎样都可以。

“帮我打开这扇门。你身上的蛊虽解了,但不是痊愈。若你食言,我定让你痛不欲生。”

男子环住脖子,心有余悸。他只觉得这女人真是蛮横凌厉,却又不得不从。

“你……稍稍站远些。”一双弯刀削铁如泥,窗槛哐当两声掉在地上。

待兰霆再度返回,虫狱早已人去楼空。

他已靠虫蛊知晓兰识逃向何处,心中一空,垂头缓缓离去。

***

再见恍如隔世,兰识对他心生嫌隙,只能拔剑相向。

一句堂姐,已是他们之间最近的距离。

兰霆将饲养多年的毒蛊抛入烛光中,不再抵抗。

火光中腾起一阵焦香,见状兰识开口道,“只要我们找到证据,南部困境自然可解。”却又担心兰霆再生是非,还是动手绑了他。

其实即便不绑他,只要能跟在兰识身侧,他甘之如饴。

四人用了半月时间走出大漠边境,一路树木渐丰,遮天蔽日。

兰识心中不禁感慨,自己终于已另一种姿态重返故乡。

踏入山林,只觉得万古长青,鸟鸣不绝,一片欣欣向荣之气,与大漠截然不同。

可越走向深处,越发觉草木逐渐凋零,溪水转为枯黄,四处都是生灵尸首,阴森恐怖。

“枯木的范围越来越大了。”

西鹤拓人必然越来越急迫。

“此前,只要外人一踏入丛林,鹤拓人便会通过灵蛊知晓。”如今他们恐怕已无心于此了。

山林笼在一片浓雾中,几人身畔萦绕着莫名的香气,并非草木寒香。按理来说,此种境地,应只有腐臭和枯木的味道。

兰识牵过彦时安的手,将四条红绳系在手腕上,“这是我专门在药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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