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侍妾

魏妤的到来,让姜吟玉颇觉意外。

女官让姜吟玉去煮一些新鲜的茶水来,姜吟玉照做,捧着茶盏进来,行至紫檀木桌旁,帮魏妤倒茶。

茶水入盏,姜吟玉双眸里满是好奇,透过氤氲升起的水雾,偷偷瞥一眼魏妤。

魏家女郎就立在书架前,指尖一一拂过夹子上的书册,憧憬的目光上下打量。

魏妤看完书架,又扫视殿内其他地方,笑道:“太子殿下果然风雅,殿内陈设每一物一件都透着雅致。”

不知不觉她要走到姜吟玉所住的配殿,姜吟玉出声提醒:“魏姑娘,那里不能随便进。”

魏妤转头道:“我有分寸,不过随意看一下。”

她走回来,拎着裙裾坐下,看着姜吟玉给自己奉茶,突然道:“你这双手倒是生得极其漂亮,完全不像干粗活的。”

姜吟玉那双柔荑搭在天青色茶盏边沿,十指纤纤,如同竹笋。

即便魏妤是女子,看了也忍不住想要将那双手拥入怀中,好好搓揉一番。

于这个时候,魏妤闻到一股淡淡香气从姜吟玉衣袖间流出来,格外沁人心脾,然而渐渐她意识到了什么——

昨夜她在太子身上,也闻到了这股柔柔的气息。

大概是女人的天生直觉,魏妤心中生起一分狐疑,抬头打量起眼前人。

她盘问姜吟玉:“你是太子身边伺候的侍女?何时开始侍奉的,叫什么名字?”

姜吟玉回道:“奴婢名叫阿音,是被圣上送进东宫的,并非太子的贴身侍女。”

她将自己名字“阿吟”改成了“阿音”。

对方听了这话,略有诧异:“圣上送的?”

姜吟玉点点头,“太子殿下身子不好,夜里时常难以安睡,奴婢善于制香,便被圣上调派来东宫,每日给太子制一些能够安神宁心的香,方便他入眠。”

“原是如此啊。殿下夜里睡得不安稳?”

如此一听,姜吟玉为何出现在东宫便就说得通了,难怪魏妤觉得她身上的香气这样好闻。

而立在魏妤身侧的宋姑姑,想的却是旁的事——

这名叫“阿音”的女子,若是皇帝送进来的人,那可有讲究了。

宋姑姑但见这名宫女身量高挑,腰细腿长,胸前绣海棠花纹路的布料,勾勒出裹曼妙的弧度,令人浮想联翩。

倘使有急色的男子在此,恐怕看了就会急不可耐。

就是她其貌不扬,举止也上不得台面,骨子里透着一股贱气,否则还真当得上一句绝色尤物。

不过没关系,灯烛一熄,上了榻就什么都看不清,眼不见为净了。

宋姑姑心里认定,皇帝送此女子来东宫,或许别有用意。

制香是假,当太子侍妾才是真。

此前皇后娘娘也动过给东宫塞女人的心思,可人送去,就都被太子送回来了,怎么如今轮到这么个宫女,太子就改了性子,荤素不济地收下了?

宋姑姑疑惑地皱起眉头。

不过姜吟玉和魏妤二人,可不知宋姑姑所想。

魏妤坐在那里,余光瞥见一团白色的影子,定睛一瞧,一只猫儿正在大殿中央地上打滚。

魏妤闲着也没事做,让姜吟玉把猫抱过来问:“它叫什么名字,是殿下养的吗?”

姜吟玉将猫递给她,道:“叫焦尾,因为它尾巴下面有点枯黄,殿下便索性给它取名焦尾,有焦尾琴的典故在。”

魏妤忍俊不禁:“殿下还真是心善。”

过了会,她魏妤道:“我看这只猫极其合我眼缘,可否让我带回去养几天?”

姜吟玉面露犹豫。

“我知晓你要说什么,”魏妤扬起灿烂的笑容:“你看,这是只小母猫,我府上也有一只公猫,让它俩凑到一块,岂非正好?”

魏妤心里打的算盘是,借这一机会拉近和姜曜的距离。

这猫是太子的爱宠,自己带回去养熟了,再送回来,一来二往,不怕没有见面的机会。

虽然有些唐突,但想必太子不会不同意的。

魏妤也没待姜吟玉回话,便将猫儿递到宋姑姑手上。

姜吟玉出声道:“此猫顽劣,恐怕会咬人,伤到魏姑娘。”

魏妤摇摇头:“不会。”

猫儿在宋姑姑怀里挣扎,被宋姑姑用力拍了一下爪子。

这一幕姜吟玉看得眉心微蹙,如何会放心将猫交给她们,道:“此事不妥,殿下知晓恐怕会不悦,大东宫殿里任何东西寻常人都不能乱动的。”

宋姑姑呵斥:“大胆宫人,你这话把魏姑娘当成什么了?一只猫而已。”

一时间气氛骤然冷了下来。

再看魏妤,也没出声,像默认了宋姑姑的呵斥。

姜吟玉没有开口退让。

半晌,魏妤将猫递过去,道:“那给你吧,我不要了。”

说罢挥挥手,让姜吟玉退到一边屏风外。

人隔得有点远了,魏妤才看向宋姑姑,似乎有些委屈。

宋姑姑安慰道:“等太子回来,必让他惩戒了那以下犯上的刁奴。”

魏妤不愿见宫人受罚,叹了一口气,道,“不必了,她敢与我顶撞,想必是在太子面前说得上一二话的,若惩戒她,说不准会惹太子的不悦。”

宋姑姑迟疑了一瞬,道:“此事我会禀报皇后,来查查这宫女的底细,魏姑娘且等着安心嫁入东宫。”

魏妤浅浅含笑:“哎,我还不是太子妃呢,与我说这些话做甚?”

魏妤在东宫坐了大半个早晨,一直到晌午,都没有瞧见姜曜回来的身影。

午后没多久,魏妤便离开了。

姜吟玉坐在殿前门槛上,一只手轻轻托着脸,眺望着满院景色。

适才在殿中,她立在屏风旁,听到了里面二人的交谈声——

宋姑姑道:“魏姑娘,您与殿下成亲一事,自然越快办越好。”

“皇后的意思是,三个月内,所有礼节全部走完。”

姜吟玉耳畔回响这些话语,在心里想了想,魏家姑娘若真嫁给皇兄,论家世、样貌、才情都极其出挑,倒也真配得上太子妃这个位子。

不过她觉得配不配得上没用,还得皇兄喜欢。

只是东宫若有了女主人,姜吟玉肯定不能再待下去了。

她最原本的计划就是等皇兄眼疾好后,从后山地宫逃出去。

姜吟玉脑海中,不合时宜地浮起陈琦的话。

昨晚她准备去赴陈琦的约,可走到一半,她又想起皇兄的叮嘱,犹豫再三,还是没有前往,半道回到东宫。

可现在情况变了,皇兄要娶太子妃……

大概是心里想着这事,午后,陈琦便出现在了东宫。

陈琦堂而皇之地从大门走进来,四下无侍卫阻拦。

姜吟玉见到他,站起身,问:“你怎么来这里了?”

陈琦身量极高,一身宦官的竹青色衣袍穿在身上,没有半点寻常宦官的萎靡的气场,反而更显人挺拓。

就是他一开口,声音照旧阴寒:“公主怎么露出这样一副神情,奴婢又不会吃人?今日来此,是奉了卫侯的命令,来给殿下传话,外头侍卫都同意我进来了。”

姜吟玉问:“怎么了?”

“太子在否?卫侯想知道,太子殿下的眼疾好了没有。”

姜吟玉谨慎地回道:“皇兄不在。卫侯为何问这个?”

“没旁的事,四日之后,十月十七,卫侯想请太子殿下去西苑游猎。”

这个日子……

姜吟玉意识到,不正是皇兄说他会除去卫燕的日子吗?可卫燕平素与皇兄没什么交集,怎会忽然约他见面?

姜吟玉轻声:“等皇兄回来后,我会将话转给他。”

陈琦行了个礼,“那奴婢就走了?”

片刻的沉默,陈琦抬脚欲走,被姜吟玉喊住。

姜吟玉心潮起伏,道:“上次你说关于我母妃的种种,我还有一些话要问你。”

陈琦轻轻环顾了一下四周,低声道:“周围有太子的暗卫。”

姜吟玉便让他进殿说话。

一入内,殿门阖上,光线昏暗下去,只有几缕阳光从缝隙中照进来。

姜吟玉开门见山:“你上次说可以助我一臂之力出宫,如何帮我?”

对于她这一要求,陈琦没有表现的多震惊,道:“后山上有密道。”

姜吟眼睫一颤,盯着他许久,缓缓问:“你如何知晓的?”

陈琦道:“此前告诉过公主,奴婢的娘侍奉过兰昭仪。这密道是皇帝告诉了兰昭仪,兰昭仪又告诉了奴婢的娘。”

陈琦道:“果然公主也有像昭仪娘娘的地方,不愿困在这宫廷的囚笼之中。”

听他提起兰昭仪,姜吟玉目光微顿。

陈琦道:“十月十七,那日太子与卫侯会出去游猎,届时山上的侍卫会全被撤走。公主若是想逃出宫,那日最适合不过了。”

十月十七。

姜吟玉呼吸轻轻凝住。

陈琦发觉了姜吟玉的迟疑,低沉笑道:“公主真想出宫?做好决定了?奴婢可以帮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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