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州容氏,出了名的没落世族,而出名的由头就是这容府小公子容时。
曾一度被城中百姓当成茶余饭后的谈资,传得神乎其神……
都道容老爷好人没好报,晚来得子却是个来讨命的天煞孤星。
这天煞孤星一落地,先是容夫人难产而亡,后是容老爷返乡途中遇难失踪,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而后容家亲族也接连有人莫名病死家中,简直就跟害了瘟疫似的,一波接一波。
人云亦云,随波逐流,好事不出门,恶事传千里。
容家出灾星,碰之即死,更是在凌州乃至周遭临近的州府广为盛传。
不少与容家有生意往来的宁愿多赔银两,也不愿再提合作,就此容府生意一落千丈,钱庄,铺面纷纷倒闭,低租盘铺面都没人敢收。
一系列打击下,本来富裕兴旺的容氏一族日渐式微,子嗣凋零,几年下来几近没落。
至于这位传的沸沸扬扬,恐怖如斯的灾星,谁还记得他幼时出门不消一盏茶功夫,就能造成街道堵塞。
昔日,多少人围堵着他的马车,只为夸他是天上来的小仙童,又有多少人恨不得在他那粉嫩的水蜜桃般的小脸颊上咬上一大口。
只是这一切在爆出他是天煞孤星以及容父失踪,整个翻天覆地了。
讨人喜欢的小仙童变成避如蛇蝎的大灾星,甚至去书院的路上都会被人狠狠地扔菜叶和臭鸡蛋,严重时石子砸头或直接一盆狗血淋身。
书院的夫子更是顶着一头压力,无奈亲自上门退了容时的学费:“容公子天资聪颖,但……我实在教不起。”
小容时眼角含泪虽然委屈,但也无多言语,懂事地对着夫子一拜,此后乖乖窝于容府不出。
久而久之,大家都快忘了容时这个人时,容府又出事了。
彼时容父已失踪十多年,容时亦是快十八的少年郎。
那日门市清冷的容府前,路过一游走方士,他摸着自己白花花的胡子,目光炯炯,语带玄机。
原道是,这容小公子命带天煞孤星,出生克母,三岁克父,周遭至亲或病或亡,今十八岁将近,若不及时压制,恐亲友或遭刑克,无一幸免,不得善终。
安稳了十多年的容府,哪能再经得起折腾,如今当家的桂夫人,也就是容时的亲姑姑听那方士之言,赶忙派人将方士请了进去。
“仙长,我那侄儿虽命不好,可十多年未出容府,这……这些年大家都相安无事……”桂夫人蹙眉半信半疑道。
“呵,夫人若不信,那鄙人与夫人一赌,且正午之前必知真假。”方士面色不善,嗤笑道。
桂夫人见他脸色不太好,又听他话里有话,想再问清楚时……就见一下人跑得气喘吁吁,脚下一趔趄摔在她面前哭喊道:“大公子没了”。
桂夫人脑子轰的一声响,突闻下人那一句没了,心口发紧,脸色也煞白起来,拽着下人的手臂道:“你你……你再说一遍,我儿如何了?”
“公子他跌落时,不慎撞到了水下石块,送到医馆已……已经断气了。”
桂夫人听完双腿一软,所幸身后丫鬟护着的及时,不至于瘫坐在地,她心中苦楚没得宣泄,只得恶狠狠的盯着那方士颤声道:“是你,定是你咒我孩儿。”
“非也非也,夫人这话可就错了,贫道是为了救容氏一族而来,害死大公子是府中那灾星所为。”
“我如何能信你片面之语。”桂夫人悲切哽咽着。
“好说好说,夫人不是还有一位小公子,天生怕水,正在州府书院念书,拜巫琴门门主为师……”
她不可置信的抬起头来,这前头的事打听打听都知道,可这后面拜巫琴门门主为师却是德儿瞒着她去的,泪眼婆娑的桂夫人再顾不得其他,急切着都要跪下了。
“仙长,难不成我那小儿子也……求仙长救救我儿,救救我容氏一门。”
方士上前虚扶起她,脸上挂起怜悯又和善的笑意,装神弄鬼地写了一张黄符纸交给桂夫人。
“夫人若想救小公子,救容氏一门,只需将那天煞孤星除了名,再赶出去,只要他离容府远远的,一切问题都迎刃而解。”
“这……”桂夫人听方士话语,面上有些为难的眉头紧锁,“他到底是我侄儿,这会不会不太妥当。”
“夫人,你是为那灾星想了,可小公子怎么办,难不成你要眼睁睁看着你另一个孩子也,你只是赶他出去,又没要他的命……”方士苦口婆心劝慰着。
桂夫人被他一说,面上有些焦急,心内也乱的紧,辛辛苦苦拉扯大的孩儿没了一个,德儿不能有事,反正如今容府她说得算,不过是赶出去个灾星,有何不可。
权衡之下,她咬了咬牙道:“来人,将族谱拿来。”
这前院是非隔层墙,后院清幽显自在。
荷花池边浅草地,躺着个十八少年郎,拿着话本掩面,金色小冠下散一地乌黑油亮的秀发,着一身精致卷云纹赤红长袍,纤细有劲的腰上束玉珏穗子,正呼呼大睡梦周公。
一旁假山处风风火火走来一行人,为首的正是桂夫人的小儿子,曹怀德。
曹怀德下了课回府就见母亲哭的眼睛红肿,声音沙哑,问了下人才知,那个灾星竟将自己的大哥克死了,忍不下这口火气的曹怀德气势汹汹的叫上家丁亲信,冲进了后花园找寻那个扫把星的踪影。
“容镜辞你个扫把星,还我哥命来!”曹怀德嘶吼着,见他还那么悠闲的躺在草地上休憩午睡,咬牙切齿地拿起家丁手上木棍就往那红衣身影的脑袋上砸去。
‘嗖的’一声,木棍就要落下时,以书掩面的容镜辞左腿一伸,轻轻松松将木棍原物奉还踢送回去,曹怀德那花拳绣腿未及反应,反被木棍打中手臂,脚下不稳,‘啪的’摔在地上。
容镜辞慢悠悠拿下脸上的话本,露出一张漂亮张扬的面容,他先用手背挡了挡有些毒辣的日光,等待适应后才起身拍了拍身上的草屑。
那双漆黑的双眸带着戏谑,看着摔成狗吃屎的曹怀德意外道:“这还没过年呢,小表哥就迫不及待要给表弟我拜年了?哎哎哎,镜辞可承受不起,会折寿的。”
“你!我呸,你个扫把星。”曹怀德眼中冒着怒火,推开下人欲搀扶他的手,再次拿起滚在脚边的木棍冲向容镜辞面前。
“还折寿,我巴不得你立即毙命,你这个灾星克死我的兄长,我要你赔命!”
“等等你这话什么意思……什么赔命……大表哥怎么了?”容镜辞刚醒听他这话说得云里雾里,这曹怀德从来都是与他不对付的,整日有事没事就爱找他麻烦。
今日这又是什么由头?
而他提及的兄长,正是待他还不错大表哥曹怀礼,他只知今日天气正好,大表哥早早约了友人游湖。
出了什么事?
曹怀德见他神情疑惑,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火气更盛:“少在这装了,我哥死了,你满意了吧,这下没人和你争家产了,现在前厅都闹翻天了,你这个扫把星还在这睡大觉,还我哥命来!”
“你说大表哥出事了?说清楚!”容镜辞沉声问道。
曹怀德现在只想着出气,哪管容镜辞的问题,提着木棍往眼前人身上打,恨不得在他身上打出一个大洞来。
容镜辞倒是凭借身轻如燕的轻功在这一趟毫无章法的棍法里闪躲及时,棍棍都未近他的身。
而曹怀德被他次次闪躲开搞得怒气翻涌,发怒道:“容镜辞,你以为把我大哥克死了,你就无后顾之忧了嘛,实话告诉你!我娘刚已经将你除名了,很快你就得到街上行乞要饭了,啊不对,你这样的祸害,还是丢去喂野狼吧。”
接着见容镜辞因为他的话露出一个空荡,曹怀德立即拿出吃奶的劲往上冲,哪还注意到容镜辞身后的那么大的荷花池,收力不及,竟‘咕咚’滚进了荷花池里。
“你……”
本来还想追问的容镜辞见此情况,对这二傻子无语死了,赶忙丢了手中话本,随即跟着跳下荷花池,欲救那张牙舞爪的小子。
岸上家仆见两位公子都落了水,急忙大声喊着:“快来人啊,小公子落水了。”
已是几近初秋的时期,日头高升照的水下粼粼尤带几分寒意,水性极佳的容镜辞寻了好半晌,纳闷这池子就这么大,怎么个大活人还不见了?
静谧的水底下,连尾鱼都没看见,诡异的有点奇怪。
容镜辞顾不上想这些,又寻了好一会儿,终在水草低洼找到晕过去的曹怀德,救人要紧的他拉着曹怀德那小子的衣领就往上提,急着往上游。
哪会注意到他背后的曹怀德正随着他的动作睁开一双复杂血红的双眼,而后迅速捡起水草中的石块狠狠往毫无防备的容镜辞后脑勺上挥上去。
顿时,血染红了一片荷花池,映照着万里无云的天空。
“嗷……嗷。”
耳边一直传来一阵又一阵的狼嚎鬼叫,叫的容镜辞脑仁生疼,心烦意乱,睡个觉都不安生,哪来的野狗都敢跑到他房门前乱吠了。
容镜辞额角突突暴起,当下泛着火气的双目一睁,赫见一个怼到他脸上的狗鼻子,下意识往边上一躲。
那血盆大口扑了个空不说,还咬到了自己的舌头,呜咽的哼哼起来,泛着疼意的狗眼紧锁眼前猎物。
容镜辞登时手心冷汗直冒,心神未定,这狗头就从自己耳边擦过,眼尾扫视四周一圈,此处哪是他房间,分明就是个荒郊野外之地,边上还有几具吃空了的白骨架,上面血水斑斓,骇人得紧。
眼前几只大野狗虎视眈眈看着他,爪子刨着地面,咧着嘴,恨不得下秒将他啃食殆尽。
什么情景,为啥他会醒在荒郊野地?
随着清醒,容镜辞脑后剧痛让他为之一怔,记忆苏醒下才忆起失去意识前本该是在水底救曹怀德那个二傻子。
这二傻子是不是有病,真把他丢荒郊野外,简直恩将仇报!
亏得刚刚还救他!
此时,野狗们熟练的围起他打着圈圈,见分神之际,其中一只迫不及待地跳起来扑向住容镜辞欲咬他脆弱的脖颈,另外两只紧跟其后,咬住容镜辞的袍子。
‘嘶啦’袍子承受不起重量,撕开大半,两狼又继续往他小腿咬去,被容镜辞回神一脚踢开。
牙尖堪堪扫过他的白皙的皮肤破开一条口子,血珠一颗颗渗出,容镜辞偏开头,双手掰住迎面过来的野狗长嘴,坚硬的皮毛刺的他如针扎般生疼。
费力将头边这只野狗甩出,身下两只又撩开长牙咬他大腿,疼的容镜辞一个趔趄,差点跪下去,双手陷在地上,抓起一把土灰,就往野狗眼中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