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分钟后,分局大门口,局长亲自为男人拉开车门。
季宗良弯腰坐进后车座。
车门自动合上,乔冉站在车旁请局长留步。
“今儿季总亲自来这一趟,足见对我家小姐的重视,后头怎么办,应该不用我再提醒您。”
“明白明白,我这就通知下面放人,为表歉意,稍后我会亲自送小姐回校。”
“那倒不必,季先生不想声张,局长您公事公办便好。”
乔冉回到车里,忍不住问道,“季总,这您一句话就能解决的事儿,何必非要亲自跑一趟啊?”
今天的董事会相当重要,四爷中途离场的时候,大家脸色都不好了。
季宗良不说话,只歪头凝着窗外,指尖慵懒夹着一根细雪茄。
稀薄的白雾在车厢内静静挥散。
虽然轿车里有烟雾净化系统,但乔冉还是自作主张降下了半截车窗。
恰巧这时,以桃小姐和她的朋友从警局大门走了出来,两个人站在马路边的灯影下。
看起来当真是遭了罪的,两个女孩子灰头土脸、无精打采的,看着一点生气都没有。
乔冉刚想说什么,一辆宝马突然开了过来,正好停在她们身边。
车上很快下来一个男孩,男孩看起来很慌张,刚一下车就冲到以桃小姐面前,主动牵起她的手,将她拥在了怀里。
乔冉亲眼目睹这一幕,还挺感慨的,感觉像是两个热恋中的小情侣的久别重逢,还挺感人。
身后猛地传来几声咳嗽。
乔冉立刻回过头,紧张地看了眼四爷,“您没事吧?”
他叹气,“四爷,您身体不好,以后烟就少抽点吧。”
季宗良脸上始终没什么表情,他轻轻吐了口烟,捂着心口,朝他挥了挥手,“走吧。”
乔冉其实挺好奇的,既然四爷选择来这一趟,为什么又不肯让以桃小姐知道?但他毕竟不是季福,断然是不敢和四爷顶嘴的,四爷说走,他就只好吩咐司机开车,只是透过后视镜,看到四爷一脸倦容地靠在椅背上,表情压抑又痛苦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在心里叹了口气。
以桃被余墨吓了一跳,用力向外推了他两下。
余墨这才反应过来,慌忙松开她,一脸的窘迫。
“对不起以桃,我太激动了……”
倒也不怪余墨紧张,以桃最后给他发的那条信息实在太吓人。
余墨一看到消息,就马不停蹄赶来了公安局,路上打了好多电话拖关系,但是效果都不怎么好,对方要不说这次的行动是上面部署的,不好插手,要不就干脆说不认识公安局的人。
余墨常年在国外,国内人脉还是不行,情急之下冒然联系了一位小时候认识的叔叔,那位叔叔如今已是位德高望重的大人物了,虽然口头答应会尽力帮他,但余墨其实并没有抱多大希望。
“我以为那位叔叔不会帮忙的,没想到他真的帮了。”余墨也很诧异。
以桃说:“余墨,谢谢你。”
“你能把我也捞出来,本事挺大的嘛?”唐灵抱肩看他俩腻歪好一会儿了,这会儿好不容易才插上一句话,她朝以桃挑了挑眉,坏笑,“可以呀陈以桃,这就是你网恋那个小白脸吧?行,比程渣男强。”
“哎呀唐灵。”以桃恨不得立刻捂住她嘴,“别乱说。”
余墨也不在意,听着唐灵的打趣好像还挺高兴的,主动朝她伸出手,“你好我叫余墨。”
“你好你好,我唐灵,那个什么……谢谢你捞我,我请你吃饭!”
“别客气,这是我应该做的。”余墨看了眼表,虽然挺晚了,但是她们折腾一晚上估计也没吃饭,“你们肯定也饿了吧,想吃什么?我请。”
唐灵拍了拍以桃的脑袋,“发什么呆啊,人家问你吃什么呢?”
“哦,我……我都行。”以桃刚刚看到一辆熟悉的车子开了过去,一时之间有点走神,她回过头来,笑了笑,“听你们的。”
最后在唐宁的提议下,三个人去吃了顿火锅。
吃到夜里一点,余墨走了以后,唐灵又拉着她去了附近的汗蒸馆泡温泉,说是要去去晦气。
夜里两个人是在温泉大厅睡的,其实唐灵心情不好,以桃看得出来,她一直带着耳机听歌,以桃也就没打扰她。
经历惊心动魄的一夜,她也失眠了,以桃后半夜去电影厅看了会儿电影,直到四五点才迷迷糊糊睡了会。
一早醒来,唐灵就拉着她往楼上的自助餐厅走,说是去晚了取餐就要排队,以桃匆忙刷了个牙就跟着她去了楼上。
唐灵拿了一大桌子的碳水化合物,包子点心甜甜圈,以桃则只拿了半个煎饼,吃了一半,她放下煎饼,擦了擦嘴,对唐灵说:“我一会儿出去一趟,晚上回来,你……你别锁门。”
唐灵没事儿人一样,哦了声,也没问她去哪儿,就说去吧去吧。
她头也没抬,手里的甜甜圈吃得津津有味,“那小白脸人不错,我替你考察过了,好好把握,比程渣男强百倍。”
以桃从汗蒸馆出来,先是去了趟附近的菜市场买了些新鲜的食材,然后打车去了西山。
她找张妈借了梁露华的小厨房,亲自煲了一蛊花菜干罗汉果猪骨汤。
这道汤是以桃养在外婆身边这么多年,唯一学会的能拿得出手的东西。
汤煲得挺多,她给梁露华留下了一份,剩下的全都倒进了保温壶里。
正好梁露华闻着香味进来,问她一大早跑来煲汤做什么。
以桃没正面回答,把保温壶放进保暖袋后,笑笑说我出去一趟。
梁露华打趣她,“还有小秘密了,怎么,给余墨做的呀?”
以桃说你别管,你的那份别忘了喝就好。
梁露华望着女儿亲手煲的汤,心里暖暖的,送她出去的时候,忍不住对她说:“要不以后就搬过来和妈妈一起住吧,反正这里也有你的房间。”
“好我知道了。”以桃平时都是拒绝的,今天赶着出门,怕汤凉了,就随口敷衍了一句。
没想到梁露华却当了真,等送走以桃,就立刻让张妈把楼上的房间给她收拾了出来。
车子刚出大门以桃就喊了停车,她谎称一会儿有人来接,等看着司机掉头返回园子以后,才偷偷改路去了半山腰,光明正大从正门进了四叔的院子。
今天天气挺好,这会儿季宗良正躺在院子里的躺椅上晒太阳。
季福趴在一旁的石桌上昏昏欲睡。
电话突然响了。
季福揉揉脑袋,喊了声四爷,“是付总电话,咱接吗?”
季宗良闭着眼睛说不接。
季福想了想说:“要不咱还是接吧?这都今天第十个了,兴许付总有什么十万火急的事儿找您商量呢?我瞧着他挺急的。”
关键是,四爷这电话也不知道到底想等谁,还不让静音,付总这一会儿一个的轰炸,实在遭不住啊。
他困死了都。
主要还是昨晚八卦太晚。
瀚海出事,昨儿个圈子里就传开了,季福估摸着付总就是因为这事儿找四爷,不过这种事儿四爷向来是懒得搭理的,即使瀚海他还有点股份,但管理者又不在他,谁没管好谁废物,四爷最烦也是最讨厌的就是给别人收拾烂摊子。
估计这声音忒烦人了,季宗良让他按拒接,结果季福直接按了免提。
季福:“……”
“操他妈啊老季!咱场子让人搅了你知不知道!别他妈让我知道是谁,敢弄老子!我看丫是活腻歪了!”
季宗良懒懒睁开眼,伸手逗弄两下笼子里的鹦鹉,腔调也慵懒,“你得罪人少么。”
付泰“啧”了声说:“你怎么还向着别人说话啊,栽我不是栽你?”
“市局张猛是于东的人。”
付泰前不久和于东因为一个女人结了梁子。
对面默了两秒,便听“哐当”一声碎响儿,像是手头的什么东西被摔了个四分五裂。
季福吓得一哆嗦,瞬间醒盹儿了。
“老子他妈的打小跟他穿一条裤子长大!为个女人跟老子翻脸?他他妈的失心疯了吧!草!”
四爷手上的鹦鹉突然开口学他:“草,草,草,草……”
付泰一愣,听出对面嘲笑他的是只小畜生,气得又砸了手边两杯子。
季宗良哈哈大笑。
付泰憋着一肚子火气,又想起来一事儿,“听说你昨儿个亲自去捞人了?还是你侄女?谁啊,面子够大的?明明还是阿若?”
季宗良语气淡淡的,“不是,另一个。”
“另一个?还谁啊?你竟然还有别的侄女?”
这时门口传来动静,季福小跑过去看了眼,回来时眉开眼笑地看着四爷,
“以桃小姐来了。”
季宗良直接按了关机。
“季福哥。”以桃甜甜的嗓音传了进来。
季福立刻应了声,“唉!桃子来啦!”
他眼尖,一看看到以桃手里提着的保温盒,“哟,这是带的什么?”
以桃走上前,小心把汤盅放在石桌上,“我……我煲了盅汤,清肺去火的,四叔不是总头疼咳嗽吗?这个正好可以养肺。”
季度打开盖子闻了闻,一脸陶醉,“这么香啊!”
他趁机夸她,“小桃子,这是你特地给四爷煲的吧?哟,你也太懂事儿了!”
以桃笑着说:“份量挺多的,估计四叔喝不完,季福哥也喝点。”
“太可爱了你。”季福扭头喊四爷,“四爷,四爷,人桃子给您送礼来了,您怎不说话呢!”
季宗良重新闭上眼睛,悠悠晃动着身子,手里摇着一把黑灰色水墨风真丝竹扇。
今日居家,他便只穿了件白色丝绸唐衫,衣型有些宽松,照在明灭斑驳的阳光下,衬得他身子愈发清瘦,又比平时多了几分温和儒雅。
季宗良哼了一声,“无事不登三宝殿。”连清清淡淡的语调,似乎都听出了两分逗趣的意味。
以桃乖巧走到四叔身边,半蹲下来,擅自拿过他手中的摇扇,狗腿地摇了起来,风轻轻地,她的声音也轻轻地,“我来谢谢四叔捞我。”
其实那晚她看到四叔的车了。
从拘留室出来的时候,她听到有警察隐约在讨论季家,那时她就猜测是四叔来了,后来又看到了熟悉的车子,所以她断定,是四叔出面捞的她。
季宗良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扬了扬,“本事大了,学会去嫖。”
“哎,四叔为什么要打趣我?”以桃停下手里的动作,将扇子合拢,顶在下巴上,一副委屈巴巴的样子。
可惜四爷闭着眼,压根瞧不见。
“为什么不能。”
“您多大了?”
“想说四叔为老不尊?”
“我没有我没有!”以桃吓得直摆手。
一旁的季福听着都乐出了声。
以桃想了想,又道:“上次乔老板的事情,也是四叔帮忙解决的么?”
季宗良这会儿才睁开眼,歪头扫了她一眼,随口道:“顺手的事儿。”
还行,看着没那么憔悴,看来昨晚过的不狼狈。
以为她这三好生的心理素质,昨儿个回校怎么着也得大哭一通呢。
季福忍着没多嘴,一个顺手,乔大海两只胳膊都废了,四爷大半夜亲自去仓库提的人,你感受一下。
“公司不怎么样,赶紧辞了。”季宗良没好气道。
以桃犹犹豫豫的,“我签了两个月的实习期呢,不太好辞职,况且这工作还是余墨介绍的……”
“余墨?”季福忍不住撇了撇嘴,“二太介绍那相亲对象?”
以桃低头嗯了声。
季福大惊,“你、你不是真跟他在一起了吧!”
“还没。”以桃的耳朵莫名其妙红了一圈,她话锋一转,露出几分羞涩的表情,“不过他人挺好的,我是打算跟他试试来着。”
季宗良闻言脸一沉,嗓音愣是冷了好几个度,“倒是对你挺上心。”
“二太太介绍的,应该不会差。”以桃当真以为四叔在夸余墨,心里挺开心。
她起身来到石桌前,从保温袋里拿出一只小瓷碗,倒了小半碗汤,亲自递给四叔,“您尝尝,趁热才好喝,凉了就不好喝了。”
季宗良没接,只觑眼看着她,双手若有所思敲打着两侧的扶手,以桃喊了好几声,季宗良才懒洋洋抬起一只手来,意味深长说了句是么。
是么?
以桃不懂四叔这话什么意思,还以为他问的是汤,又王婆卖瓜把自己夸了一遍,最后笑眯眯双手奉上,“是的是的,您尝尝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