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况跟在青宁身后很快便离开了前院小楼,之后又走过两个抄手游廊便到了一处绣楼外。
绣楼所在处是个装饰古朴的小院,看样子绣楼就是裴慕儿的住处。
进了小院,青宁本打算带着沈况继续往绣楼里去,但沈况却停了步。
“青宁姑娘,再往里走就不合适了,有什么事还请你家小姐在这里说吧。”
见沈况停步青宁一开始有些意外,当听到沈况的话青宁便更意外了。
虽然到过此地的男子屈指可数,但还没有因为遵守男女礼制而不敢进绣楼的。
青宁缓缓道:“姜公子,时节寒凉,院里又有冷风,我家小姐身子薄受不了这般。”
沈况闻言本还想再推脱,却不曾想绣楼二层上裴慕儿探出头已经注意到了他,裴慕儿眼眸微动笑着道:“姜公子,难道还怕我吃了你不成?”
沈况闻言抬头看向倚在窗边的裴慕儿,方才登台画了些妆容,如今已卸去,只余淡淡浅妆。
沈况礼貌道:“女儿家闺房我一介男子进去不太合适。”
裴慕儿闻言倒也没坚持,她笑问道:“姜公子难道不好奇慕儿叫你来此的缘由?”
沈况看着明显带着几分打趣意味的裴慕儿神色自若,他淡淡回道:“的确有些好奇,但基本的礼制还是要遵守的,裴姑娘有何事不妨直说。”
绣楼上的裴慕儿看着有些油盐不进的沈况抿嘴笑了笑,两人一个在楼上一个在楼下就这么交流着,沈况只听裴慕儿又笑道:“姜公子,你行走江湖的化名从北魏到南梁还一直不曾换过。我猜猜,莫非是与哪位姑娘有关。”
听到这句话,沈况心中既有种如释重负的恍然,也有几分浅浅的奇怪。
沈况轻笑一声:“方才就觉得裴姑娘认识我,现在看来确实如此。”
裴慕儿见沈况神色依旧便微微笑道:“沈公子难道就不奇怪我是如何认识你的?”
沈况淡然道:“若是在方才我可能还有些费解,不过当我进入这小院后之前的那些熟悉感一下子汇聚到了一起,我以为这般场景我是见过的。”
裴慕儿居高临下看着颇有几分自得的沈况,他既不像传闻说的那么可怕,也没有她先前以为的冷漠,一时间裴慕儿对于沈况也多了几分兴趣。
裴慕儿道:“在你记忆里,那时候坐在这里与你说话的应该是凝姐姐吧!”
裴慕儿说完沈况却是没接话,沈况自顾自地道:“裴姑娘,我若猜的没错你来自楼外楼五脉之一的裴氏。”
一下子被沈况猜出来历裴慕儿虽然脸上平淡但心里还是很惊讶的。
裴慕儿看着沈况思绪舞动了片刻,而后她笑道:“既然已经知道了我的来历,沈公子还打算这么聊吗?”
沈况道:“认识与否不耽误恪守礼制度。裴姑娘如果有事不妨直说,如果无事我就走了。”
裴慕儿以前自是知道沈况的名字,她先前之所以会去庾信几人所在的厢房也是因为沈况。
一来是确定是否真的是沈况,二来也是见见这位在江湖中盛名颇大的年轻人。
之前传信人的线报里多有对于沈况的描述,但那时候都会刻意形容沈况的武学高低,如今得见其实裴慕儿的第一感觉是他多有几分谦谦君子的温润,虽然从眼眸中能看得出几分坚韧,但不熟悉之人怕是猜不到他杀过许多人。
对于沈况的应答裴慕儿却是一语击溃,她缓缓道:“沈公子与凝姐姐分开这么久难道不想知道凝姐姐的近况吗?哎呀,果然男子皆是负心人,等我下此见到凝姐姐我一定要与她说说。”
沈况闻言一时有些哑然,自己如今来这红尘阁好像是被裴慕儿当面抓包了。
沈况心有腹诽但神色依旧,他淡然道:“我与凝儿之事外人自是无法明白,裴姑娘若是愿意告知凝儿的事我自感激不尽。”
裴慕儿笑道:“可不止这么点,沈公子离开北魏已有些日子难道不想知道北魏最新的情况,我可知道你的那些红颜知己都在大魏。”
对于她们,其实除了林晚照其他人都无需沈况担心。
时雨身边有韩师叔,南乔有她的家族和云梦山,姜凝更是不用多说。
林晚照沈况只曾拜托小天司宋宛照顾过一二,但说到底林晚照自保的能力还是有限。不论是林重山还是林家的那些护卫相比之下境界都还太低,遇上真正的高手不会是一合之敌。”
沈况思量片刻后对着楼阁上的裴慕儿作揖道:“还望裴姑娘告知。”
裴慕儿见状笑了笑,但其实她心念动了许多,裴慕儿道:“青宁,带沈公子上来。”
青宁闻言看向沈况:“沈公子,请。”
裴慕儿在窗台边看着沈况慢慢走进绣楼,不免想起沈况态度的转变。从一开始的戒备心,到听到他的红颜知己后又心软下来。这般奇特的男子竟也有如此柔软的一面,多有些奇怪。
沈况跟在青宁身后很快便上了楼,推开房门,裴慕儿起身迎了过来。
女儿家的闺房沈况不是第一次来但头一回感觉如此别扭。
裴慕儿一眼就看出了沈况的不自在,故而掩面笑道:“沈公子别担心我吃不了你。”
沈况闻言也无奈笑了笑。
青宁在带着沈况上楼后就很自觉地退了出去。
桌上是裴慕儿准备好的热茶和糕点,两人坐下后,裴慕儿给沈况斟了杯茶,裴慕儿一边倒茶一边问道:“沈公子为何会与庾信他们走到一起?”
沈况闻言道:“早间我去打酒,是在酒楼认识的。本来我是不愿意与他们一起的,但后来阴差阳错就成了裴姑娘现在看到的样子。”
裴慕儿给沈况倒完茶后也给自己倒了一杯,她言语轻柔道:“庾信他们几人在京城的名声还算不错,沈公子与他们一起不算鬼混。”
沈况轻笑道:“本来到了金陵也就打算在此小留一段日子,逛逛这般景色,今日有此机会也便跟了过来,不曾多想。”
裴慕儿笑道:“沈公子自己不多想但是落在别人眼中可就不是这样了,也就是凝姐姐现在不在这里,不然沈公子可没那么容易糊弄过去。对了,晚上的诗会沈公子也会一起过去吗?”
沈况稍稍喝了一口茶水而后点头道:“会过去看看,这般才子间的诗会我还是第一次见,凑凑热闹。”
一句说完沈况问道:“裴姑娘今日的那支舞是有心还是无意?”
裴慕儿闻言笑道:“不瞒沈公子说,是无心之举,只是恰好今日沈公子来了。”
沈况自是没多问裴慕儿创作的目的,只要不是算计的一环只要不和他有关就够了。
但裴慕儿就好像看穿了沈况的心思一样淡淡道:“算是给某些人看的,我们可以不上心但有些人不可以。”
闲话几句过后,沈况自然而然问起了北魏的情况。
裴慕儿道:“北魏那边这些日子不算太平,自从大皇子元稹争位失败后北魏内部就有动荡的趋势。因为一些原因,凝姐姐会在五日后赶到金陵。”
“是与北魏的事有关?”
裴慕儿点了点头。
“北魏与柔然如今边关战事焦灼,而且听说双方第一次大规模交手北魏吃了不小的亏,只是事情被全然压了下去没有传回而已。也是因为北地战事烽烟四起,引得南梁这边有些心动,再加之北魏内部一些势力的蠢蠢欲动更让南梁觉得时机快要成熟。”
沈况闻言道:“我听说南梁皇帝萧衍曾有过两次北伐,只是最后都无功而返,以至于往后开始沉迷佛法不问朝事。”
裴慕儿却是道:“萧衍当初能在那般乱局中平定局势顺利登基且日后又给南梁带来几十年安稳太平,我们就该知道他不是一般人。沉迷佛法、不问朝事皆是真,但不代表他就是个昏君了。开疆拓土的功绩是任何一位君王都拒绝不了的,而如今局势对南梁又如此有利,说不动心是假的。凝姐姐此来也便是想知道南梁的确切想法,你也知道,原来的那一纸盟约没什么约束力。”
对于这些家国大事沈况了解的不多,而关乎于权力中枢的尔虞我诈沈况自以为还达不到那个层次,所以沈况不打算在这件事上多想。
五日不算太久,的确与姜凝有些日子没见了,这才是沈况希冀的。
裴慕儿见沈况思绪飘远便知道他是在想姜凝,不知为何,看到这一幕裴慕儿忽而觉得恰好合适。
片刻后,裴慕儿接着道:“你的那些红颜知己我得到的消息不多,只知道秋落城的那位医圣前辈已经带着两位小姑娘离开了,至于他们要去哪儿暂时还不清楚。而那位独孤小姐也跟随云梦山的前辈下山了,至于目的地亦是不知。”
听闻此,沈况不免奇怪,师叔他们的离开似乎与大魏内部的动荡时间吻合。
裴慕儿说完,沈况问道:“裴姑娘,南梁若是选择在这个时候出兵大概会依照什么路线?”
裴慕儿闻言有些奇怪的看向沈况,这个问题的角度有些刁钻,裴慕儿道:“沈公子的这个问题已经算是军事机密了,我虽然不能断定南梁行军的准确路线但他们大概率会从东边一带北上。因为齐州高氏和清河崔氏都已蠢蠢欲动,南梁多半会想与他们会和然后一举控制东边诸郡而后再往西进军。而且西边的苗疆和西域小国也可能不会放弃这么个机会,到时候东西夹击南梁的胜算只会更大。”
缓缓说完,裴慕儿看着沈况似乎是在说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
沈况也好似看穿一般径直道:“只是好奇而已。”
因为林晚照所在的灵山城与南梁边境相距不算太远,所以沈况是在想若是南梁真的有动作他得走一趟灵山城。
见沈况思量,裴慕儿又道:“沈公子也不必太过担心,我方才说的都是最好的结果。大魏整个南部边境都有左卫上将军独孤崇的严密部署,东边更是他着重部署兵力的地方,此外还有监天司和地网在监视,南梁想要突破没那么简单。而这也是齐州高氏和清河崔氏在这种时候依然不敢揭竿而起的缘由之一,好好待着与大魏还算井水不犯河水,一旦起势就没有任何回头路可走了。”
“所以说大魏如今局势虽有波动但都还在可控范围之内?”
裴慕儿点了点头,“可以这么说,但目前这一切都在没有打起来之前我们预想中,战场局势顺息万变,一旦双方开打局势就又会扑朔迷离,看不真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