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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第三十三章(二更)

第33章 第三十三章(二更)

吃完午饭, 梁暮秋同孟金良告辞,驱车返回小梨村。

阳光晴好,小院里, 杨阿公正躺在摇椅上晒太阳, 戴上老花镜把小花的病历本举到眼前,啧啧道:“这猫现在都有病历本了啊,不简单。”

杨思乐问:“小花肚子里头几只小猫咪?”

梁宸安竖起五根手指。

“这么多啊?那它要多久才能生?”杨思乐问题一大堆,“怎么生啊?”

梁宸安一一回答,回答不出来就跟杨思乐凑在一起翻书找答案。

出去大半天,小花有些累,趴在窝里懒得动, 梁宸安喂它医院买的营养膏, 看着它伸出舌头一点点舔干净,期盼中含着担忧地说:“小花,你要加油,一定要平平安安把你的小宝宝生下来。”

梁暮秋原本看着梁宸安, 听到这一句忽然偏过头, 眼睫湿润,似是有泪意。

厉明深无声地注视他。

这天剩下的时间里, 梁宸安捧着绘本不撒手, 不懂的就问梁暮秋,重点的地方用笔标记, 还贴上小纸条, 困到哈欠连天才终于把书放下, 爬上床去睡觉。

梁暮秋站在床头, 看梁宸安钻进被子,侧躺面对他, 喊一声“秋秋”。

梁暮秋心底因着梁宸安的称呼变得柔软,轻嗯一声,问:“冬冬,今天高兴吗?”

梁宸安点头,声音含着困意,软软地说:“高兴。”

“冬冬。”梁暮秋又喊他,“我想跟你讲件事。”

这些话梁暮秋斟酌再三,还是决定对梁宸安说。

这会儿夜深了,周遭很安静,梁暮秋擡手帮梁宸安把被子拉到胸口,动作轻,声音也轻。

他说:“冬冬你知道吗,不管是人还是小动物,作为母亲在孕育小宝宝的时候都存在一定风险,所以每一位母亲都是伟大的。”

梁宸安原本迷糊,梁暮秋的话却叫他渐渐清醒,睁大眼睛从床上坐起来,被子也滑到了腰上。

梁暮秋冲他笑了笑,竭力压下心头的苦涩,继续说:“我不能完全保证小花在生小猫咪的时候会没有危险,但我想我们可以尽全力减少不好事情发生的概率,好吗?”

梁宸安睫毛忽闪若有所思,过了一会儿,倾身向前环住梁暮秋的脖子,在他耳边轻声说:“好。”

梁宸安睡着了,梁暮秋关掉灯从他的小卧室退出来,自己却毫无困意。

口琴上次吹过还没收起来,就搁在起居室的柜子上,他拿起来,手指缓缓地抚摸琴身,随后朝外走去。

房门吱呀,打开又合上,梁暮秋一转身,竟看到了厉明深。

身材高大的男人坐于石桌旁边,曲着两条长腿,身姿挺拔,那张英俊的面孔浴着朦胧月色,朝楼上看过来。

梁暮秋愣了一瞬。

四目相对,厉明深冲他招手,低沉的声音在沉寂的夜色里缓缓响起:“要不要下来一起坐?”

这派姿态反客为主,梁暮秋不禁一笑,提起脚步往楼下走。

“你怎么不睡?”走下最后一级楼梯时梁暮秋问。

“睡不着。”厉明深目光追随他,简洁回道。

梁暮秋也不多言,走到桌前在厉明深旁边坐下。夜风簌簌地吹,那棵小梨树随风轻晃,好似冲他点头示意。

厉明深注意到他手里攥着口琴:“要吹吗?”

梁暮秋迟疑几秒:“算了吧,太晚了。”

“没事。”厉明深游说他,“声音小一些,除了我不会被别人听见。”

梁暮秋哭笑不得,心里也有几分蠢蠢欲动,于是说:“那好。”

他举起口琴到唇边,随意吹了一首。曲子不长,节奏简单轻快。厉明深听完,挑眉问:“又是儿歌?”

“我只会儿歌。”梁暮秋解释道,“毕竟我的听众只有冬冬。”

“现在不是多了我?”厉明深立刻说。

梁暮秋张张唇,竟无法反驳,脸颊漫起一片热,片刻后忍不住扯唇笑了。

厉明深又问:“专门学过吗?”

“上学时音乐课教过,口琴还有竖笛,你没学过?”

厉明深试图回忆,他对音乐不感兴趣,大概觉得华而不实,所以并没有投入精力,也没有太多记忆。

梁暮秋说完擡眼远望,夜空广袤,缀着点点繁星,他深呼吸几口微凉的空气,指腹一下一下摩挲着口琴,笑容却渐渐地淡下去。

月光照得梁暮秋面颊润泽如玉,眼神却黯淡没有光彩。厉明深瞧着他,突然说:“你有心事。”

他是陈述而非询问,梁暮秋回头同他对视。

“你怎么什么都知道?知心姐姐吗?”

厉明深敛着眉,竟像是在认真思考,回道:“我倒是想,但性别不对。”

梁暮秋噗嗤笑了,心头烦闷随着几句对话消解大半,心想厉明深就算不是知心姐姐也是知心哥哥,但这个称呼他心里想想就好,可是叫不出来。

正胡思乱想,厉明深又冲他伸手,掌心朝上摊在他面前,问:“可不可以给我看你的口琴?”

梁暮秋把琴递过去。

早在上一次梁暮秋吹的时候厉明深就注意到,那金属琴身上似乎刻了字,他借着月光,果然看到右下角紧挨着logo的地方刻着一行花体英文——

to my beloved sister。

致我最爱的姐姐。

梁暮秋知道厉明深看到了那行英文,也不想隐瞒什么,说道:“其实这口琴原本是要送给我姐姐的,她上学时就吹得很好听,工作以后做医生嘛,压力比较大,也经常自娱自乐放松。后来时间久了,她的口琴里面簧片生了锈,泡醋也不管用,所以我就买一个新的想送给她。”

厉明深安静听着,在梁暮秋说完后问:“那送给她了吗?”

他其实已经预料到答案,果然,梁暮秋顿了顿,嗓音有些沙哑地说:“没有。”

“我还没能送给她,她就……”梁暮秋滑动喉结,声音轻到几乎无法听清,“走了。”

去世这样的字眼太残酷,他说不出口。

“我之前跟你说过吧,她是生冬冬难産才走的。那时候她回村子帮扶,不小心摔跤早産,所以冬冬出生时才四斤多,只有这么点。”梁暮秋在自己手掌比划了一下,“就这么点。”

那么小的人儿,浑身泛着红,好像轻轻一碰就要碎掉,只能呆在保温箱的玻璃罩子里。梁暮秋很怕梁宸安活不下去,有次无意之间拿出口琴吹,梁宸安忽然就裹着手指冲他笑。

“我想他之所以喜欢听口琴,大概是我姐姐怀孕的时候吹过吧。”

厉明深沉默好一会儿才又问:“你跟冬冬说过这个吗?”

“口琴吗?”梁暮秋摇头,“没有。你也看出来了吧,冬冬心思比较细,有些事我不想让他知道。”

“哎,我跟你说这些干什么。”梁暮秋晃晃脑袋,“大晚上的。”

“没事,你说吧。”厉明深道,“我想听。”

这两天梁暮秋目睹梁宸安对小花的在意,梁宸安这么紧张,无非担心猫咪在生産时重蹈梁仲夏的覆辙。他带小花去看医生,给梁宸安买书,表现得同往常无异,却难以控制地总会想起梁仲夏去世的那段时间。

大约是夜色太沉,厉明深的声音太温柔,又或许是他独自承担太久,梁暮秋再难压抑倾诉的欲望。

“你之前不是问我这个小院为什么要叫仲夏夜之梦吗?”梁暮秋擡眼望向厉明深,“因为我姐姐叫梁仲夏。”

他指着书房说:“那后面其实有架梯子可以爬到房顶,仲夏夜晚上躺在上面,一擡眼就能看到满天的星星,就像梦境一样。”

“是你设计的吗?”厉明深问。

梁暮秋嗯一声,擡起头,星光便涌入他眼瞳里。他喃喃道:“不是有种说法吗,人去世后会变成天上星星,那她就是仲夏夜最亮的那一颗。”

还有个理由他没有跟厉明深说,他和梁仲夏之间曾有过一段对话。

那时梁仲夏刚刚离婚回小梨村,梁暮秋得知消息也跟导师请假从学校赶回来。

吃过晚饭,姐弟两人坐在院子里消食,梁暮秋话多闲不住,扯些有的没的,说学校里的事,又说在做的毕业设计。梁仲夏在旁边安静地听。

那同样是个布满星光的夜晚,梁暮秋擡眼望天,忽然间停下,好一会儿才说:“姐,你看,宇宙这么大,我有时候觉得自己好渺小。”

梁仲夏穿着清爽的长袖和牛仔裤,留着利落的齐耳短发,眉宇间有着外科女医生的干练和飒爽。

她侧头看了梁暮秋一眼,知道这个弟弟又开始多愁善感,轻轻一笑说:“我跟你想法不同,每次我看夜空,也会觉得宇宙广博,但我不会觉得自己渺小,反而觉得生命有无限可能,等待去被探索。”

梁暮秋闻言怔了怔,转头看她,忽然问:“姐,你后悔吗?”

他说的是梁仲夏离婚这件事,梁仲夏的丈夫品貌出挑家境优渥,虽然他接触不多,但也知道两人十分恩爱,所以才会在得知她离婚的消息时感到吃惊。再三追问原因,梁仲夏也闭口不谈,每次都把话题轻轻揭过。

梁仲夏这次没有回避,沉默了片刻对梁暮秋说:“小秋,爸妈把我生下来,并不是为了让我做谁的太太或者谁的儿媳,我就是我,我只想追求我热爱的。”

“所以小秋,不要为我感到难过,有些事体验过就不会觉得遗憾了。”梁仲夏举擡起胳膊肆意地伸了个懒腰,冲着远方高阔的天空笑道,“何况人生处处都是遗憾,与其缅怀过去,不如大步向前吧。”

“姐。”梁暮秋有些动容,唤她,“我以后给你专门设计个看星星的露台吧,就在咱家院子里。”

“好啊。”梁仲夏伸手捏他的脸,“那就我等着喽,大设计师。”

往事历历在目,仿佛近在昨日。梁暮秋情不自禁拿起口琴,又吹了一首。周遭寂寥,那琴音细细,布满忧伤,已然变了调。厉明深看过去,才发现他不知何时流了泪。

厉明深起身走到他面前,把口琴从他紧攥的手中抽走。

泪水顺着面颊滚滚落下,梁暮秋紧咬嘴唇,死死忍住不发出声音。

“想哭就哭吧。”厉明深低头看他,对他说。

“真的吗?”梁暮秋声音发着抖,仰起头,眼泪叫厉明深的身影变得模糊。

“可我已经是个大人了,怎么还能哭?”

“大人又怎么样?”厉明深擡起一只手,指腹轻柔地滑过他的眼角,擦掉他的眼泪,“至少在我面前不必忍着。”

梁暮秋把头埋进厉明深腹部,低低地哭起来,厉明深擡起另一只手,悬在半空,慢慢地放下搂住他的肩,感觉心脏随着他的哭声一点点收紧。

不知过去多久,他听到梁暮秋在他怀里,哑着嗓子对他说“谢谢”。

厉明深抚摸他的头发,对他说:“不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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