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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第四十章

第40章 第四十章

连续一周, 厉明深都是晚上来一早再走,似乎只为践行那一句“我会一直在”。

梁暮秋起初还想劝对方,毕竟往返奔波实在辛苦, 但于理, 厉明深长租民宿,来去都是人家自由,于情,厉明深睡在隔壁,他的确感到踏实。

有时睡不着,在床上翻个身,隔壁很快就传来敲墙的声音。

轻轻的一声, 响起在漆黑的夜里, 梁暮秋的心跟着悸动,静静望着天花板,本想装睡,最后总会忍不住回应。

再之后, 他会披件外套起身, 打开房门的时候厉明深已经站在走廊上,两个人要么就着月色说会儿话, 要么去楼下厨房煮宵夜, 填饱肚子之后道一声晚安,各自回房间, 总能睡个好觉。

梁暮秋没再提要走的事, 梁宸安也回幼儿园上课, 一切重回正轨。厉明深猜想他或许改变注意, 略微放下心,又惦记起另一件事。

寰旭的大楼耸立在城市中央, 玻璃幕墙映出蓝天流云。厉明深坐在高层的办公室中,透过落地窗便能尽览繁华的都市风光。他在工作间隙搁下笔,让秘书联系李律师,请对方过来一趟。

一小时后,李律师出现,拎着黑色真皮公文包,在秘书带领下往厉明深办公室走。

到门口,秘书请他在沙发稍坐,说厉明深正在开会,让他稍等。

李律师一直觉得厉明深这里的茶好喝,秘书们各个穿着靓丽自成风景,可惜上茶的时候就不是那位笑容甜美的秘书了,而是厉明深那个新助理,感觉笨手笨脚,还把水撒到他的皮包上。

李律师边喝茶边想厉明深找他什么事,估计还跟抚养权有关,便耐心等待。

等了十分钟,厉明深办公室的门才打开,几个高管鱼贯而出,秘书进去通报,李律师这才从沙发起身,整整领带端着那杯茶往里走。

“坐。”厉明深在文件上签完字,笔一搁,擡头对他说。

李律师在办公桌对面坐下,屁股刚挨椅子就听他说:“我有一套房子……”

李律师立刻打起精神,心想难道是産权纠纷,或者厉明深想要出售房産,向他咨询税务问题。

谁料厉明深却道:“我要梁暮秋来做设计,你去办。”

喝到嘴里的茶立刻不香了,李律师看着厉明深,半天没说话。

“怎么,办不到?”厉明深问。

办不办得到都得应承,李律师赶紧说:“当然可以。”

“厉先生,我能知道原因吗?”李律师推推眼镜,认真求教。

那一晚梁暮秋激动之下说自己连最喜欢的设计都放弃了,说者无心,但厉明深这个听者却起了意。

他又翻出李律师当初查到的资料,梁暮秋被爆跟教授有不正当关系,所以毕业作品才会获奖,在那之后他就回小梨村经营民宿,再没有从事室内设计方面的工作。

厉明深听出梁暮秋的不甘。既然不甘,为什么不能重新开始?

当然还有一层原因,厉明深凡事追求万全,梁暮秋虽然暂时打消离开的念头,但保不准哪一天忽然又要走。

他需要给梁暮秋一个无法离开的理由。

但这件事他本人无法出面,身边也没合适人选,思来想去只有李律师做事还算谨慎。

厉明深往后靠在真皮座椅里,对李律师说:“原因你不需要知道,我的要求很简单,不惜任何条件都要让梁暮秋答应。”

“我不想让他知道房子是我的。”他着意强调,“所以要做得隐蔽,不能让他起疑心。”

李律师越发看不懂厉明深,犹豫了一阵,终于还是没忍住问:“厉先生,您还记得您当初去小梨村是为什么吗?”

厉明深勾起唇角,目光却冷:“忘了,要不要你提醒我?”

李律师闭上嘴。

厉明深垂下眼,钢笔的笔头在红木桌子上轻轻点了两下,继续说:“不要直接找梁暮秋,找个中间人,孟金良你知道吗,就是梁暮秋设计的那家餐厅的老板,他跟梁暮秋熟悉,你通过他去说。”

“我会把房子资料发给你,越快越好。”厉明深最后道,“迟则生变。”

李律师也不敢问生什么变,心道您都考虑得这么仔细周密了,他照办就是,一口气把茶喝光赶紧走了。

两天后李律师便来回复,说已经找上孟金良,委托他去跟梁暮秋说,中间拐了十八个弯,保证绝对不会联想到厉明深头上。

厉明深猜测孟金良应该很快会给梁暮秋打电话,当晚又去小梨村。

暮色笼罩着小院,院子里光线幽暗,只餐厅亮着灯,桌上摆几道菜,两条鱼,一条红烧一条清蒸,还有一份板栗羊肉,都是厉明深给郑天厚打电话,请他山庄的厨师帮忙烧好,再让司机送过来的。

郑天厚没听过小梨村,以为寰旭看中了要开发新项目,问厉明深是什么地方。

厉明深笑着回他道:“人杰地灵的好地方。”

梁宸安往碗里夹块羊肉,羊肉软烂裹着鲜浓汤汁,拌米饭很香。

他最近跟杨思乐和刘晓辉一起,放学后趁太阳下山前气温还不算低的时候在操场玩一会儿足球,正好等梁暮秋下课接他一起回家,但今天没踢成,有点蔫蔫的。

厉明深刚才看到了院子里的足球,于是问梁宸安想不想吃完饭后踢一会儿。

梁宸安闻言高兴起来,眼睛亮亮地看着厉明深:“那我能去叫乐乐一起吗?”

厉明深从梁宸安的态度中感受到了他对自己的亲近,道:“当然可以。”

梁宸安又转向梁暮秋,厉明深也停下筷子,朝梁暮秋看去。

梁暮秋端着碗却有些走神,回神后才发现对面两人同时朝他看,像是征求他同意似的,心里微微动了动。

刚才他就觉得这样的场景过于温馨了,莫名生出三口之家的错觉,如今一擡头,更让他觉得自己就是那个最后拿主意的一家之主。

已经进入十月,晚上冷,他担心梁宸安会感冒,但看梁宸安这样积极,他不想泼冷水,便点头,只嘱咐:“多穿点,等热了再脱。”

“嗯!”梁宸安立刻答应。

厉明深提起筷子,给梁宸安夹块带筋羊肉,又拿勺子把鱼腹最嫩的那块肉挖下来搁进梁暮秋碗中。

他动作流畅表情自然,眼神更是正直,梁暮秋想多想都不行,就听他问:“操场为什么不能踢球?”

今天操场被占用了,郝建山亲自指挥人摆了两排桌椅,又挂一条长长的横幅。

梁暮秋闻言说:“周末两天有义诊,就在学校操场上。”

“义诊?”厉明深擡起眼皮,“什么义诊?”

梁宸安抢先说:“就是医生来给大家免费看病。”

说完他不等厉明深反应,又问梁暮秋:“韩叔叔会来吗?”

“应该会吧。”梁暮秋并不确定。这些年的义诊韩临松次次不落,可他刚升为副主任,肯定比以前更忙,梁暮秋不确定他还会不会再来。郝建山没说,他也没问。

厉明深眉毛动了一下,问:“韩叔叔?”

梁暮秋同他对视了一眼,没有说话,等梁宸安吃完饭去写作业才道:“是我姐姐以前的同事。”

他不想多谈,接着又问厉明深:“喝茶吗?”

“好。”厉明深点头。

两人移到茶室,面对面坐在垫子上。

梁暮秋最近为转移注意力,也为放松心情,学了个新的泡茶方法,把梨切块和白茶一起煮,茶香混着果香,滋味甘甜,天干气燥正合适。

厉明深安静地看梁暮秋摆弄茶具,手指修长灵活,指甲圆润干净,手背皮肤比那雪白梨肉还要细腻透亮。

水开了,梁暮秋把火调到最小慢慢煮,等那茶汤变得青绿才倒出来。

厉明深饮一口,甘美的滋味顺着喉咙流进身体,感到心肝脾肺无一处不滋润。

“好喝吗?”梁暮秋问。

“好喝。”厉明深转着茶杯问,“怎么想起这种喝法?”

“网上有很多,我也是跟着学。”梁暮秋也喝一口,语气比茶汤淡,“反正也没什么事。”

厉明深听出他的落寞,捡起刚才饭桌上的话题,问:“义诊经常会有吗?”

梁暮秋说:“一到两个月一次吧,村里卫生院条件有限,所以县里和市里的医院有对口帮扶,定期会派医生过来。”

他一顿,神情黯淡,语气也添几分晦涩:“我姐姐就是第一批来的医生。”

义诊过后梁仲夏觉得村里医疗条件太落后,干脆申请留下来,之后没多久就发现怀孕。

这么好的气氛,梁暮秋不愿破坏,强打起精神说:“到时候我也会去帮忙。”

先是接待旅行团,现在又要去义诊,厉明深听出来了:“那就是又没空接待我?”

梁暮秋不由一笑,牙齿白雪整齐:“是啊,没空接待你。”

厉明深半真半假抱怨:“怎么感觉你比我还忙。”

“没错,我很忙的。”梁暮秋嘴上玩笑,心却往下沉,无论去学校教课丶接待旅行团还是去义诊,外人看只道他热心,却不知道他也有私心,无非想让生活充实,好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无所事事。

“如果你有兴趣就一起来看看吧。”梁暮秋说,“到时候村里很多阿公阿婆都会去,我就是维持秩序再负责记录,也没其他事。”

就是在这时,梁暮秋的手机响了,厉明深迅速垂下眼,看到了来电人。

梁暮秋很喜欢跟厉明深待在一起,或是聊天,或是只静静坐着,无论怎样都会让他觉得踏实心安。

他本想无关紧要的电话就先不接,看到是孟金良后犹豫了一下,对厉明深抱歉笑笑,从垫子上起身,走到外面接通。

孟金良语气比平时兴奋,没说什么事,先问梁暮秋怎么样。

梁暮秋道:“我挺好的孟哥,你放心。”

孟金良听出他情绪的确比之前平和,略微放心,这才提起正事。

“找我设计房子?”梁暮秋一愣,第一反应就是拒绝。

孟金良料到了,在那头不死心地劝他:“小秋,那房主是跟我一个熟客一起来餐厅吃的饭,很喜欢店里的设计风格,我就把你的设计理念给他一讲,他当时就问我能不能请你给他的住所做设计。”

“我看这人应该不差钱,还说从设计到施工,所有的事都听你的,设计费也随便你开。他只看最后落地的成品,绝对不会插手。”

这样的条件的确叫人心动,梁暮秋一时没有说话。

孟金良知道他动心了,耐心等一会儿才继续:“我这几天一直在想以前,你还记不记得当时我要开店,我们俩弄了一堆砖头砌吧台,我现在还记得你站在那里拿着张图跟我说,这儿怎么弄那儿怎么摆……”

那时的梁暮秋年轻意气,白t恤牛仔裤,往那毛坯店里一站,像一颗生机勃发的植物,哪像现在,人变得成稳,却再没了那股向上的劲儿。

孟金良叹了口气,声音低了些,说:“退一万步讲,万一你真要跟那家人打官司,你至少也需要钱跟他们耗是不是?听哥一句,这世上没有过不去的事,当初不论发生什么事,你都该放下了。”

梁暮秋苦涩难言,然而孟金良句句在理,他没法拒绝,只说想想。

梁暮秋并未走远,就站在堂屋前的走廊上,厉明深自然听见了。

他假装低头看手机,等梁暮秋回来后才擡头,状似随口问怎么了。

梁暮秋想了想,如实告知。

“有人请你设计房子?”厉明深装作惊讶,“所以你真的是学设计的?”

梁暮秋轻嗯一声,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忍住了。

“那不是很好。”厉明深端起茶杯,不动声色观察梁暮秋的反应。

梁暮秋垂着眼,没有回答,情绪并没料想中高涨。

孟金良这个电话来得突然,他没有准备,需要慎重考虑。他暂且把这件事搁在一边,坐直身体,看着厉明深问:“我有件事想请你帮忙,不知道可不可以。”

厉明深放下茶杯:“你说。”

梁暮秋想了想,说:“我考虑过,你说得对,逃避不是办法,我不可能一辈子带冬冬躲躲藏藏。”

他双手搁在膝头,握拳又松开,一个深呼吸后继续说:“我仔细考虑过,如果那家人真要来抢冬冬的抚养权,免不了是一场硬仗,我需要知己知彼,所以在网上查了那家人的信息。”

厉明深心脏猛地一提,就听梁暮秋又道:“可我渠道有限,并没有查出什么有用的来。”

他用勖明昭这个名字在网上搜了搜,却搜不出任何新闻,只在外网找到勖明昭过去留学时参加网球比赛获奖的一张模糊照片。

厉明深在桌子底下悄然握紧双手,面上却不动声色,问:“所以你想让我帮你查?”

“是。”梁暮秋的确是这个想法,厉明深既然也在岚城做生意,人脉应该很广,他也是仔细考虑才想拜托厉明深。

“如果方便,能不能请你帮我打听?”

厉明深没有立刻应下,似乎在思考,片刻后才问:“关于那家人你知道什么?”

“我知道他家姓勖,冒力勖,是个很少见的姓。”梁暮秋从旁找出一张纸,却找不到笔,厉明深便从外套口袋里抽出钢笔给他,正是勖明昭送的那一只。

梁暮秋握着钢笔写下勖这个字,又在旁边写下勖明昭的名字。

厉明深注视他握笔的手,眼神暗了暗,说:“很少见的姓。”

梁暮秋搁下笔,把纸转一圈推到厉明深面前,对他说:“是很少见。”

一顿,他又道:“这人就是冬冬父亲,但据说前不久去世了。”

厉明深没有说话。

茶室内一时安静,玻璃茶壶咕嘟咕嘟冒起水泡,又很快破碎。梁暮秋静了片刻,才继续说:“我跟他们家接触不多,时间又有些远,所以没有太深印象。我只记得他家也是经商,父亲似乎去世,只剩母亲。”

他像是极其不愿提起厉环,牙关明显地咬紧,想起什么又道:“哦对了,他应该还有个弟弟。”

厉明深垂着眼,薄薄的嘴唇抿成一线,半天才问:“你见过那个弟弟吗?”

梁暮秋面上浮起迟疑:“或许见过吧,大概在当时我姐姐的婚礼上,我就见过那家人这一回。”

厉明深忽然擡起头,直视他的眼睛。

梁暮秋被这突如其来的注视弄得一愣。

厉明深忽然又笑了,英俊的面庞面对梁暮秋,问他:“为什么后来没再见了?”

他声音平静,仔细听却有些沙哑,梁暮秋并没注意,暗自平复着心跳,回忆当时情况。

梁仲夏成熟独立,也有自己的事业,但两家家境悬殊,梁暮秋知道后其实并不赞成。

毕竟灰姑娘的故事只存在童话里。

果然婚礼上,梁暮秋就听到不少“攀高枝”“有心机”之类的闲话,之后就对那一家人敬而远之。

“不想见。”他生硬道,“不想沾光。”

厉明深扯了扯嘴唇,梁暮秋恨不得跟他们一家撇清关系,厉环那些亲戚却像水蛭一样趴在她身上吸血。

他又看向纸上勖明昭的名字,有片刻的失神,擡起头时面色恢复正常,问梁暮秋:“就这么信我一定会查到?”

“能查多少是多少吧,查不到也没关系。”梁暮秋冲他淡淡一笑,“不是你叫我相信你?”

厉明深同他对视,过了一会儿,把那张纸对折放进口袋里,承诺他:“好,我帮你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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