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膳过后,谢琉姝才见到了谢夫人。
宫殿的大门被人打开,钱影走了进来,在他身后,跟着一个瘦弱的妇人。
接连的磨难让她变得谨慎小心,脸上布满防备之色,却在见到谢琉姝的那一刻露出明显的错愕。
“陛下有言,只有一个时辰。”
钱影淡淡开口,而后,转身离开了。
大门阖上,谢琉姝看着眼前消瘦的妇人,终于忍不住,上前一步,“阿娘。”
“晚晚,你……”
妇人眼中的防备在触及到眼前的影时候,终于消散不见。
她眼眶中布满泪水,伸手将女儿抱入怀中,“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谢琉姝心有万千话语想说,却想到这里处处布满眼线,她心一沉,将母亲带到屋子里去。
昨夜凌乱的光景已经被收拾干净,谢夫人一踏进这里,眸子扫视了一圈,而后在大殿里唯一一张干净的圆凳上坐下。
“阿娘,喝水吧。”
“哎,好。”谢夫人连忙接过。
谢琉姝眨了眨眼,她与谢家关系算不上多么亲厚,虽然眼前的是她的生身母亲,但多年来她一直被养在乡下,很难像寻常孩子一样扑进去母亲的怀里,这一次见面,也只是求个心安罢了。
“父亲,兄长和弟弟还好吗?”
说到这里,谢夫人眼中的光芒渐渐熄灭,泛起淡淡的忧愁来,她似乎欲言又止,话到嘴边却变成一声轻叹:
“你父亲和兄长被革职了,现在还被羁留着,至于宸儿,也是个命苦的孩子。”
谢夫人说着,便开始流起泪来,她眼眸通红,微微肿着,想是被关着的这些日子没少落泪。
谢琉姝正欲安慰她,不料谢夫人却突然抬起头,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般,期盼的目光看向她,热切道:“晚晚,你父亲说了,若是你能重新得到陛下的宠爱,再去求陛下的恩典,到时候说不准陛下心软,便会放过他。”
谢夫人说着说着,似乎觉得又有了希望,被关着的这些日子,她几乎是日日以泪洗面,生怕哪天一个睁眼,就被带出去杖杀。
“他肯让你当皇后,必然是对你喜欢的,晚晚,何不把握这次机会,重新获得陛下的喜爱呢?”
谢夫人拉着她的胳膊,满怀期待的说道。
谢琉姝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她,眼前的人,是她的生母,虽然没有养育之恩,但自从她回府后,她对自己也不算冷落,却不曾想到,原来她对自己的好都是要回报的。
“母亲!”
“你可知父亲犯的是何罪?”
谢琉姝淡淡出声,打断了谢夫人美好的期盼。
“他曾经与五皇子合谋,企图斩杀陛下,这样大的过错,您要我如何去求情,您有替我考虑过吗?”
谢夫人一怔,浑然没料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在她的记忆里,女儿一向乖顺体贴,从来没让她多操过任何心思,却不曾料到,她今日会说出这样的话。
“你父亲说……”她还欲解释。
“父亲父亲,母亲心里,便只有父亲吗?”
“当初生下我时,因为父亲一句话,便把我扔去了庄子上,母亲那时可有过半分挽留。”
“十余年的不闻不问,却又因为要与太子联姻,把我接到上京里来。”
“太子殿下去世后,你们为了讨好新皇,又将我送入宫去。”
“从始至终,你们有把我当成女儿对待过吗?”
谢琉姝一连着说了许多,每说一句,她心里的的麻木与冷淡就多一分,这些年来,她一直以为自己无父无母,若不是那一年谢府的嬷嬷去接,她怕是一辈子都不知家人为何物。
入京后,她对他们也有过期盼,幻想着一家人其乐融融。
可现实却给了她深深的一击,父亲专权,母亲软弱,兄长无所事事,阖府上下,只有一个弟弟还未长大。
她实在不敢想,若是宸儿继续待在他们身边,长大后会被教养成怎样。
她实在不希望,宸儿也变成那般冷漠麻木之人了。
“阿娘没有这样想,你是阿娘身上掉下来的肉,我当然是希望你好,你父亲是武断些,可做的都是为了我们,我……”
“够了,阿娘。”
“我会去求陛下,请求他宽恕父亲的罪过,我也会求陛下,把宸儿养在我身边,至于父亲,若是他想要安度晚年的话,就不要幻想权势地位了。”
“能保住性命,就已经是极好的了。”
“琉姝,你……”谢夫人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她一脸复杂的看着女儿,觉得眼前的人万分陌生。
她想起很多年前,新雪刚下,她历经千辛万苦,足足一夜,才将女儿生出来。
那夜雪下的很大,到处都飘着风霜气息,老爷被陛下召入宫中议事,是她一个人撑过了生产的那一夜。
后来却被诊断出患有不治之症,恰逢那段时日老爷仕途不顺,家中请来一个巫师祛灾消难,谁料那巫师摆弄一番,竟将灾难的来源指向她刚出世的女儿身上。
谢理对此颇为迷信,也觉得她是不祥之兆。
便连夜命人,将她还不足一月的女儿送去庄子上,名义上是养病,实际就是任由其自生自灭。
谢夫人不是没有恳求过,女儿那样小,她什么都不懂,还没来得及好好看一下这个世界,便要被她的亲生父母给抛弃。
只是她的恳求没有用,谢理独断专行,完全不顾及她。
而她因为家族式微,这些年来一直倚仗着谢理,不敢对他生出反抗之心,便也忍痛默许了这个举动。
十余年来,她当初不忍难受的感觉早已淡化了许多,甚至潜移默化的想,给当初丢弃的女儿找一个好亲事,便也算是弥补她了。
太子殿下风姿玉朗,京中人人夸赞,能嫁给他,多少世家女儿求之不得。
她以为,这件得来不易的亲事便是对女儿的最大弥补。
却不料,一直以来,她都忽略了她的感受。
思及此,谢夫人掩面哭泣起来,这些年来,她日日活在愧疚之中,却不料,竟也成了推女儿进深渊的幕后之手。
谢琉姝抿了抿唇,看向她的目光复杂,今日她本不欲说这些事,她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