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黛末来到静王府。
她的管家早早地就等在了门口,见到沈黛末的马车听到了门口,立刻上前躬身迎道:“沈大人,久仰久仰,早知您要来,静王早早地就吩咐了我们准备,可不巧,她今日早起吹了风,身子骨一下就不行了,咳得厉害,不能亲自来迎接您。”
沈黛末道:“哪的话,静王的身体没事吧?”
王府管家叹气道:“静王的身子一向不好,这些年一直用各种昂贵的药物养着身子,好容易看见了些效果,但先前何云作乱,她跟着奔波劳碌,一下子又回到从前了,唉,不说了这些了,大人请跟我来。”
王府管家侧身请她进入,沈黛末走进王府,这府邸也是静王临时购得,虽然占地不小,但许多间老屋需要重新修葺。
来到有些年头的主屋前,房顶的砖瓦上生长了绿茸茸的青苔,仿佛铺了一层绿毛毯,主屋的两边分别栽种着两株紫藤,藤蔓贴着砖墙生长,一缕缕淡紫色的花朵从屋檐下垂落,微风轻拂,花朵轻盈地摇曳着,草坪上也落了一地粉紫。
沈黛末刚走到屋前,就听到里面一个男声惊道:“娘子,您咳血了!”
“无碍,从前也常这样,别大惊小怪的。”孟灵徽的声音浅淡而虚弱,却透着一丝诡异的平静,仿佛一点都不担心自己糟糕的身体状况。
王府管家先走了进去,道:“娘子,沈大人来了。”
孟灵徽平静的声线这才有了一丝别样的起伏波澜:“快请进来。”
沈黛末走进去,就看见孟灵徽斜靠在椅子上,纤细的手指尖上沾着一抹触目惊心的血红,更显她指尖苍白的近乎透明,一旁桌案上的陶瓶里插着唐菖蒲、紫藤、枯木合成的插花,柔弱的淡紫色紫藤花垂在孟灵徽苍白病态的脸颊边,身形虚弱无力,比沈黛末上次见她的时候更加虚弱了几分。
男仆正跪在孟灵徽的脚边,用帕子替她擦拭手指上的鲜血,然而孟灵徽直接挥挥手:“都下去吧,我和沈大人有话要说。”
男仆起身默默退去,路过沈黛末身边时,一双水眸微抬看向沈黛末,顿了一下,然后脚步加快飞地离开。
“没规矩。”孟灵徽在她身后轻笑着。
沈黛末回头,才意识到她说的是刚才的那个男仆。
“哪有这样打量客人的,想来是因为寒山黛娘的名气太大,人人都想一睹您的风姿。”孟灵徽的语气里含着浅浅的责怪,但因她体弱声轻,便是生气,听起来也像不轻不重的嗔怪。
沈黛末低笑着:“您别说笑了。”
“其实那人也是这两天才调来伺候我的,宫里出来的人,贴着陛下的脸面,打不得也骂不得,我正想着过两年他们都到了婚配的年纪,就陆续都放出去算了。”孟灵徽叹气。
一听能将这些祖宗放出去,沈黛末有些惊喜:“可以放出去吗?毕竟是宫里的人,会不会怪罪?”
孟灵徽倚着软枕笑道:“若是陛下信你,就算你提着剑上朝都没事,若是陛下不
信你,左脚进入大殿都算你谋逆。”
原来如此。沈黛末自嘲道:那这也就您能做,我还是只能把那20个宫人当祖宗似的供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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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如何说?”孟灵徽偏了偏头,半披的长发垂在脸畔,显得她的脸更加只有巴掌大。
“何云造反,您可是一心一意地跟随着太女,论忠心耿耿谁都比不上您。”
孟灵徽用帕子捂着嘴轻笑:“像我这样无用的忠心分文不值,得像您一样,文武两端都吃得开,都能服众的,在陛下和丞相心里才有分量。”
沈黛末的笑意淡了些,道:“这么说来,我这次升职真的有您和丞相作保了?”
她就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
孟灵徽低声笑语:“谁让您异军突起,是最有能力坐上这个位置的人呢?”
沈黛末心一沉,她这是再次被当枪使了啊。
在这次叛乱中,师英的势力大增,从一个校尉,一下子升任一品大将军,手握军权,其背后还有卢氏的势力支持,卢氏和文氏,是何云在京城对世家大族的清洗中唯二留存的两个士族。
再加上现如今,皇帝定都洪州,洪州可是师英的老家,她的地盘。
三重buff加持下,师英几乎已经具备了成为第二个何云的条件,皇帝一定寝食难安。
所以需要培养一个人,制衡师英。
沈黛末就是那个人。
好么,每一次升官都在暗中标好了价格。
孟灵徽看到沈黛末嘴角淡下的笑容,和声细语道:“机会向来与风险并存,大人您背后并非空无一人,还有我、有文家、以及......”
她抬手指了指天,嘴角噙着的笑容,仿佛春雪冻梨花,柔弱淡雅不染尘埃。
沈黛末只想掐死眼前这朵漂亮易碎的花。
天杀的,两次遇到你们孟家,两次都没落着好!
拿我当枪使,小心被反噬,我沈黛末也是有脾气的。
正生着气,门突然被人打开。
孟灵徽无奈的扶了扶额。
孟燕回一身鲜艳夺目的红色劲装闯了进来:“沈黛末,你真的来了!他们跟我说你来了王府我还不信。”
沈黛末起身颔首:“见过——”
孟燕回摆了摆手,大喇喇地坐下:“这里就我们三个人,不用将那些虚的。”
说完,孟燕回上下打量着她,笑了一声,紫水晶般的眼眸明艳夺目:“我以为你去了寒山县,我们这辈子就再也见不到了,没想到你竟然单枪匹马地杀了回来,不枉我熔了我最喜欢的金银首饰。”
提到那些金银,沈黛末心中的气就消了一大半,因为那些钱到现在都没用完,嘿嘿。
孟灵徽叹气道:“燕儿,我正在和沈大人聊事情,你怎么闯进来了,太没规矩了。”
孟燕回随即冷哼道:“还不都是因为姐姐你那两个贵侍。”
“你又和他们吵架了?”
“怎么
叫我和他们吵架?分明是他们惹我生气,扭扭捏捏的样子看着就烦,从前在宫里不过是奴才,到了王府竟然也摆起谱来了,姐姐你就是太惯着他们了,弄得他们无法无天,就应给给我娶个厉害点的姐夫回来啊,好生治治他们。”
孟燕回愤愤地揪着腰间的玉佩穗子,没发现孟灵徽的表情有一丝微妙的僵硬。
“沈黛末,听说今日陛下赏赐给你的贵侍也进府了?”孟燕回问。
沈黛末点头:“嗯。”
“想必这会儿你家郎君也在跟他们打擂台吧。”
沈黛末淡笑一声:“不会,我的郎君最是温柔和善的,能跟他们好好相处。”
谁知孟燕回的表情顿时变得有些古怪起来:“是吗?可我听说你家那位可是个极厉害刻薄的人。”
沈黛末诧异:“我家郎君到洪州不过一个月,几乎没出过门,也从未跟其他夫郎有过往来,你从哪里听说来的?”
孟燕回:“师苍静啊,他跟我说的。”
何云在京叛乱时,他们这些家眷自然跟着大部队一起逃跑,孟燕回就是在这个过程中与师苍静相识,知道卢氏气死师英原配,又苛待师苍静,还替他打抱不平。
当沈黛末凭借寒山之战名声大噪时,两人惊讶的发现他们竟然都认识沈黛末,于是就聊了起来。
这一聊,自然免不了聊到冷山雁身上,师苍静就将自己对冷山雁的积怨一股脑倾诉给了孟燕回,还说是冷山雁害死的他爹马氏,导致孟燕回对冷山雁的印象极坏。
“胡说八道。”沈黛末拍桌而起,把孟氏姐弟都吓了一跳:“我郎君对师苍静从来都是以礼相待,他怎能如此败坏我郎君的名声,让他以后怎么在洪州见人?”
孟灵徽温柔细眸深深地注视着沈黛末,看着她为了维护自己郎君的名誉,急得手足无措的模样,无声地笑了起来。
孟燕回抿了抿唇:“反正他确实这样跟我说的,是真是假我不清楚,是不是只给我一个人这样说过,我也不清楚。”
“我要去找他!”
“别去!”孟燕回起身拦住她:“天下初定,陛下决定充实后宫,师英已经将他的名字递了上去,不久就要入宫了,你这时去见他,以后传到陛下的耳朵里就麻烦了。”
沈黛末咬着唇,面容隐怒。
孟燕回瞧她这模样,璀璨的紫眸眨了眨,劝道:“其实你也不用太生气,他虽然造你夫郎的谣,但自己的日子也不好过,卢氏把他折磨地很惨。他说他有了心仪的人不想进宫,为此不惜上吊威胁,但一点用都没有。”
“那不一样,一码归一码......我还有事,就先走了。”沈黛末起身告辞。
“这么快就走了?”孟燕回嘟囔着。
“你戳到了沈娘子的软肋,她自然急着走了。”
软肋......孟灵徽轻笑了一声,侧着身子躺在软枕里,苍白玉手轻轻托起桌案上垂落的紫藤花,放在鼻尖轻嗅:“说起来,沈娘子的夫郎叫什么?”
“......呃,不知道。”孟燕回摇头回答。
师苍静每次跟他吐槽沈家夫郎时,都是用‘毒夫’“妒夫”“贱男人”这类代称。
“啊对了。”孟燕回猛然想起当初在京城,他去客栈里找沈黛末时,看到她准备寄给夫郎的信。
雁郎吾夫、
孟燕回笑道:“说来也巧,他跟我的名字撞了音,也叫雁、不过是大雁的雁。”
“雁?”孟灵徽勾了勾唇:“忠贞之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