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宁荣武卒能够纵横天下,所依靠的除了初代宁荣二公的练兵之法,还有配套的锻体法子,可随着宁荣二府先后腐化没落,北庄旧部连生计都成了问题,老一辈老去,那些个耗费颇大的锻体方子就这样丢失了。
又或者如焦大所说的,有所预感的贾代化和贾代善刻意没有把传承留下。
或许,是为了避祸。
武卒尚且如此,太行那就更惨了,如今贾兰身边只剩下老赵一个“浪子”,太行首脑“没面目”更是杳无踪影。按焦大和老赵的说法是应该不止这么少的人,可人家不出来与你接头,你也毫无办法是吧?
老赵接过醉琼楼,靠着酒楼的收入用一年多的时间重新搭建起一个骨架已经差不多到了极限。
至于麾下的人员,那只能徐徐图之了。
焦大爷再怎么老而弥坚,那也是人不是神,能够拉扯出一队武卒已是难能可贵,并不了解太行内部运作的他是很难培养出合格的谍报人员的,这只能靠老赵慢慢来。
如今贾兰除了知道萧天放手中确实有着一支实力不俗的力量外,其余都一无所知。
虽然仅有一次接触,贾兰却已把握住了忠义郡王的性格特征,他是一个棋手,步步为营,行远自迩,很有章法,也有着足够的耐心,一旦出手定然是致命一击。无法预知忠义郡王动手的方向,这正是贾兰最苦恼的事情。
“三弟在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梁咏的话让贾兰稍稍回过神来,忠义郡王的事除了焦大,贾兰对谁都没有再提起过,对两位义兄他也只是淡淡地提过和其见过面,不是他不相信梁咏和秦钟,只是这对他们而言毕竟过于沉重,既然暂时理不清其中的头绪,还是以不变应万变,强大自己方是上策。
“没什么,只是在想着会试的事情而已。两位兄长,这种时候,你我最好谨言慎行,宁愿不说话,也不要说错话。特别是面对别有用心之人时……尤其要小心。”贾兰忍不住又提醒了一下。
“我们都晓得的。”梁咏、秦钟纷纷点头。
又过了片刻,梁咏忽然问“三弟,若是考中进士,你有什么打算?”
秦钟闻言也是精神一震,目光径直看向贾兰:“一路上你都说没有考虑好,如今会试就在眼前,大约你也有所决断了吧?”
贾兰当即点了点头:“正好,我也准备给两位兄长说这个。”迎合两人目光,贾兰道:“若是能够高中,我会争取留在翰林院,在里面呆上几年。”
“留在翰林院?”梁咏眉头蹙起。
按说高中进士进入翰林院那是应有之义,毕竟大夏官场有着非翰林不得入阁,非三鼎甲无以为相的铁律。
而且以贾兰的才华,哪怕无法登上一甲,以他名动天下的词风,三年后散馆留在翰林院的几率也是极高的,但今时不同往日,梁咏并不十分赞成贾兰留在翰林院。
若是往日,贾兰想要进入翰林院梁咏定然举手赞成,可如今旧辅未去,新辅未稳,翰林院作为朝廷最大的人才储备机构,里面绝对会有一番争斗,而贾兰身为四王八公之后的荣国后人,恐怕会被有心之人利用,一旦陷了进去到时候想再抽身出来就难了。
想到这里,梁咏将心中的忧虑说了出来。
“三弟若是高中一甲直接授官留在翰林院那就罢了,否则以我所见,还不如直接外放为官图一番清静……我听说,这次恩科的进士可能只需要留部学习三月便会开始被外派出去,这是个难得的机会!”
从前年开始,淳治帝在朱思道王鼎等人的支持下大肆整治官场,地方上许多官员多以受贿被弹劾丢官,是以淳治帝才迫切地加开恩科,以求培养足够的人才去填补缺额官员的窟窿。
进一步说,是忠于淳治帝的官员。
闻言,贾兰脸色也认真起来:“兄长所想也是我之所想,只是如今圣上有鼎革之心,首辅无论退不退下来,朝廷各项大政还是会推行下去,我本就身在局中,还不如留在中枢静观其变。
再说了,若是有心人在推动,不是我想去哪儿就能去哪儿。”
“这倒也是……”对贾兰的处境,梁咏也有所了解,四王八公之中忽然出了这么一个才华横溢的明日之星,肯定会进入有心人的视线之中。哪怕忠义郡王的事情贾兰从来没有说过,但以梁咏秦钟的聪明,多少也能从贾兰身上观察到一丝异样。
贾兰对萧天放的重视是梁咏和秦钟都有目共睹的。
“两位兄长不必过于忧虑。”贾兰笃定地说道:“我若要留在翰林院,就一定要以一个别人都无法质疑的理由留下,这次春闱,我要状元及第!”
梁咏与秦钟对视一眼,一同哈哈大笑。
“见三弟如此有自信,那我就放心了!”
贾兰笑道:“成为状元,那便可以直接跳过馆选阶段直接授官,到时候我便会自请修书。”
“修书?”
梁咏眼睛一亮,他是聪慧之人,马上就理解贾兰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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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妙啊!”秦钟猛一拍手:“都说翰林清贵,其实哪里是这样,大多数人还不是掉钱堆里,只会盯着外派当主考官的那些油水?可大家都忘了这话的真意,士之所贵,立德立言,翰林风骨,便在于斯!”
梁咏也兴奋起来,对两人道:“汉无伏生,则《尚书》不传,有《尚书》而无伏生,人亦不能晓其义。翰林之风在于传承,使万世道统,绵绵不断,以引以续。三弟你去修书,确实是一项极好的想法。”
贾兰拿起茶杯喝了一口,随后淡淡地道:“不仅如此,我还想去神章阁。”
“什么?!”
梁咏和秦钟如雷轰电掣般,惊得不能自已,片刻之后梁咏才略一定神,声音里带着几分颤抖问贾兰:“三弟说的可是皇史宬?”
贾兰点了点头。
“兰哥儿,不可!”情急之下的秦钟直接喊出从前唤贾兰的名字:“那地方不比寻常翰林修书之处,不但深居大内远离翰林院,更重要的是因为其深处大内,所以每日上值的翰林都必须光着膀子,经过内官的检查才能进入之中,翰林们都是天之骄子,怎会接受此等要求,可偏偏历任先帝在这件事情上立场相当强硬……”
不等秦钟说完,贾兰便接过话说了下去:“由于先帝罕见的强硬,文官们也不得不做出退让,最后商量出来的办法就是到神章阁上值的翰林,得三月才能出阁休沐,而且更衣检查这一项也不能免去,只能是在一所暗房由专门的内官查验。”
梁咏最后补充道:“所以翰林之间始终以值守神章阁为耻,我在民间听说去神章阁的翰林无一不被视为一种变相的发配……”
说完,他按下心中震惊,郑重地看着贾兰问:“三弟,你认真的?”
贾兰正色,点了点头。
“我明白了……”梁咏不再说什么,拿起眼前的茶水喝了一口,默默不做声。
“大哥!”秦钟见状反倒想劝一下,被梁咏伸手止住。
“士之所贵,立德立言,左传云:‘太上有立德,其次有立功,其次有立言。’此谓之三不朽。学问之事,必须潜心研究,日积月累然后有所成就。三弟去神章阁,看似是在自我放逐,却也是避开朝政漩涡的最好办法。但我也知道,以三弟胸襟绝不会是一个怕事的人,他去神章阁应该是为了磨砺学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