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郎,该吃药了。”梁老汉端着药碗招呼赵峥。
“爹,我这就已经大好了,不用再破费吃药了。”又过去了七天,他真的奇迹般的从伤口感染中康复了过来,这一方面是因为长期军旅生活锻炼出的良好身体素质,另一方面这古代“青霉素”虽然含量不高且混有杂质,却真的在赵峥身上起到了效果。
“最后一副了,不吃可不就浪费了,所谓治病除根,高大夫的话还是要听的。”老汉笑着劝道。
赵峥接过药,捏着鼻子一饮而尽,苦得他直皱眉。“爹,今天让我拿锤子,帮你打铁吧。”赵峥放下碗说道。
自那日三天后,赵峥渐渐退了烧,虽然大病之后体力还没有恢复,但是自觉没有大碍了,习惯了军营生活的他看到这个破败的家,感觉哪里都是乱糟糟的,秉承着人民子弟兵的传统作风,赵峥又是打扫整理,挑水劈柴的,就连因为梁老汉腿脚不便长期没有收拾的屋顶都修补好了,把个小家收拾得焕然一新,看得梁老汉眉开眼笑,不住地夸他能干眼中有活儿。
对赵峥而言,这不仅仅是自己的军人作风,更是迫切的生活生理需求,从小锦衣玉食在城里长大,这每日出恭,没有抽水马桶和厕纸对赵峥而言无比的煎熬,尤其是在卧床的那几天,令他觉得这比病痛更加折磨他。
待他大病初愈,可以下地活动后,赵峥就迫不及待地修了一个旱厕,起初一脸狐疑不解的爷孙俩,但见赵峥第一次解完手从“便所”里一脸幸福满足地出来后,也纷纷好奇地尝试了一番,出来后更是对这个新奇玩意儿甚为满意,真的是谁用谁知道。
要知道,这个年头不单单是卫生条件简陋,更是缺乏现代看来最最起码的卫生常识,尤其是在这乡村,遇到内急,无论男女,在野外往往就在草丛里随地解决,事后抓一把叶子甚至一把黄土擦擦了事,而在村里跟赵峥那个时空几十年前的广大农村一样,埋口大缸,就是了,历史书上常常出现某某人掉入粪坑溺死,当真不是胡说,只有极少数官宦富户才用着马桶和厕筹,已经算是这个时代的顶配了,而对赵峥来说,无论是哪种都是自己接受不了的,记得他第一次能下床,去解手时第一次见到装了八九成满的大缸,那分不清是固体还是液体的秽物上趴着满满一层肥硕的绿头苍蝇,令他差点连隔夜饭都吐出来。
赵峥设计的旱厕也并不复杂,他带着铺子里的小学徒狗娃,将一口大缸深埋地下,上面盖上盖板,再盖上约30cm的的土层,旁边地面挖出坑位,用手边的旧瓦片铺出个蹲坑,蹲坑下水与作为“化粪池”的大缸通个瓦片铺成的倾斜排污管连接,在蹲坑上盖一个简单的木板房,配上一个装满水的大水桶,一个他亲手打制的中间镂空的座圈凳,一个带坐便器的“厕所”就完工了。
虽说由于技术条件限制,这个只是要靠手动冲水,并且要用盖板来防止蚊蝇臭味的简陋厕所,但这相对干净卫生的坐便体验改变也已经是革命性的了,更何况对于农村家庭而已,更方便排泄物的收集和农家肥的发酵,这样一个厕所,人口多的话用上半年,挖开之后就有一大缸上等有机肥,真是再好不过了。
梁家爷孙用过之后,无不称赞,梁老汉更是家里来人,必请亲友体验旱厕坐便,这都成了保留环节。不时就有人过来看新鲜,更有请赵峥帮着给自己家里修上厕所的,首当其中就是被梁老汉称作“三哥”的户长钱三郎,梁家是外地迁入的外来户,至今算到大姐这辈也已经七代人了,与本地第一大姓钱氏联姻已有三代,梁老汉和钱三郎平辈还是年龄相仿的表亲,两人从小一起长大,是以两家关系很好,自打去年梁家大郎被征调从军,梁老汉和大姐没少得他照拂,说起来钱三郎也是赵峥的恩人,没有他从中出力,来路不明的赵峥也没法在这个时代获得一个何法身份。
这个名义上的“三叔”开口,赵峥也是个知恩图报的性子,怎会推辞马虎,亲自动手,搭工搭料地修起了厕所,户长虽算不得什么官儿,但却是中国数千年历史中基层政治生态中重要的角色,相当于村长助理和会计的角色,有了钱三郎的“试点”,村里的里正、耆长这几个有头脸的村官也来请赵峥修。
里正叫钱恕,字怀仁,是钱家这一代的族长,五十多岁的年纪,还是个老贡生。这个村子叫做“钱家洞”村里十有六七都是钱氏子弟,自唐末钱氏先祖迁居至此,落地生根,开枝散叶,直系旁支,子孙繁衍逾百二十户,男女老幼更近千人,虽未出甚了不起的人物,却也靠着十数代人的勤劳积累,种田植桑,即使近年来盐价飞涨,官府摊派层层加码,日子依旧还过得去,也算县内小康之村了。
只可惜老钱家似乎没有读书的命,虽说历代都努力耕读传家,但到现在最好成绩也就钱恕的贡生了,可是就是他每每到了省试均告名落孙山,这一晃都年过四十了,还是学业无成,人生中最黄金的岁月就耗费在了读书应试落榜再读书的循环里。终一日他大彻大悟,抛弃了这考功名光宗耀祖的执念,安心做好东家,当起里正,正所谓“上帝关上一扇门的时候,往往会打开一扇窗”,这钱恕虽说不是考功名的料,但却是持家经营的一把好手,安排种地植桑,淘换耕地,开源节流,十数年间也把祖上留下的这份家业整整扩大了一倍不止,说起来他是村里最大的地主。
耆长叫秦达,是个三十多岁的壮汉,黑面虬髯,身材高大,给赵峥的第一印象就是样貌凶恶,不禁令他想起了他那个外冷内热,没少折磨自己的老班长。这人也是个外来户,原本的耆长也是钱家子弟,跟梁大郎一样去年被征召随着大军北伐,结果也是没回来,这秦达也是那时候从外地过来的汉人,附近正在闹溃兵、山贼的时候,有着一身刀棒武艺的秦达被留了下来,娶了钱家旁支的一个寡妇,做上了耆长,平时教导村里族内青年一些枪棒拳脚。
里正、户长、耆长算是村里的头面人物了,赵峥自然没有怠慢,亲自画了图样,从村里陶匠薛家订做一批陶制管道和坐便器,直接把旱厕升级成了带抽水马桶,返水密封的2.0版!
里正等人待得厕所完工之后,见到这干净卫生又新奇的厕所,无不惊喜,都大赞赵峥奇思妙想。尤其是钱怀仁和钱三,论起来还有层长辈的关系,不但打消了对赵峥这个梁家继子的最后一丝顾虑,还纷纷拿出粮食和肉来款待起赵峥来。
有了村里头面人物的示范效应,不出三、五日,村中老少纷至沓来,请着赵峥帮着修旱厕,间或三三两两的外乡人,也闻讯前来看热闹。里正等人也无不炫耀地向乡人展示这新奇又干净的新式厕所。
这接二连三地邀约却让赵峥犯了难,要知给里正等人修厕所,赵峥可谓搭工搭料,尽管自己出力可以不算钱,但从薛家订的陶器可是着实花了成本的,每个折算下来也有了五六十文,若不是梁老汉支持,赵峥都掏不出这工本费,现在一众乡亲提出这要求,乡里乡亲的,赵峥就是有心做好事也掏不起这成本钱,如何开口向相邻索价,赵峥一时犯了难,跟梁老汉说了自己的困扰,老梁哈哈一笑,告诉他去找里正,这靠手艺赚钱本是天经地义,否则那薛家又凭啥收那制陶的费用?自家的铁匠铺又靠什么维系?被老头一语点醒,倒是触动了赵峥与生俱来的商业神经,他似乎嗅到了改善老梁家家庭经济条件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