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忙问栓柱详情,才知道原来是铁匠铺新招的两个工人,在从炉里抬出铁水坩埚的时候没有配合好,烧得红橙滚烫的坩埚摔在地上,顿时就咋裂开来,铁水四溅,两个人当时就被烫伤了,其中一个情况非常严重。
这还是赵峥来到这个时空,第一次出现生产安全事故,听完栓柱的说明,众人随着赵峥,都往铁匠铺赶去。
等赵峥到了铁匠铺,已经聚了很多人,现场已经经过了众人的初步处理,万幸只伤了两个人,滚烫的铁水也没有引发火灾。
赵峥去看伤者,两人已被抬到了临时当做病房的厢房里,在门口就见着了自己的老爹。
“爹,情况怎么样?”
“新来的两个伙计,用炉钳不够熟练,一个没什么大碍,腿上烫了一块皮,另一个不太妙,整个右腿小腿溅到了铁水,皮都烫掉了,怕是腿也保不住了。”梁老汉叹了口气道。
“他们家里人来了吗?”
“嗯,都在里面呢,你进去看看吧,已经叫人去县里请高大夫了。”
赵峥答应一句,推开门,正一脚门里,一脚门外,就听到厢房里一片哭声和哀嚎声。炕上分为两伙人,一边是一对中年夫妻,带着两个半大男孩,围着一个躺着的伤者正发出杀猪般的叫声,另一边声势就没那么大了,一个男性伤者躺着,旁边只有一个小姑娘,正低头抹眼泪,看不到模样,奇怪的是竟然没有声响,也不知是不是旁边一家人声音太大,把他们所有响动都盖过了。
人多的这边哭天抢地,“都是你这没用的东西,害得我家大郎受伤,不行就别在场子里做工,这不明摆着害人嘛。”那中年妇女边哭边叫骂着。
“就是,要是我哥落下残疾,你们要负责到底!”一个男孩也帮腔道。
听闻门口有动静,那家人向门口看去,正见赵峥进来。
“诶哟,社长啊,你快来看看啊,瞧我家大郎伤得呀,这可如何是好啊,要是落下残疾可怎么得了啊。”中年女人哭道,说着上来就拉住了赵峥的衣袖,也不管自己手上粘了眼泪鼻涕。
“王家婶子,不要着急,已经有人去县里请高大夫了,我们一定尽力救治,放心放心,我们肯定不会不管的。”赵峥认得女人,正是村里乡亲,姓王,家里有几亩田地,虽是自耕农,却并不富裕,铁匠铺招工,他家大儿子就来应聘了学徒工,来应聘的不乏熟手,按赵峥原定的标准也选不上他,但梁老爹被眼前这女人软磨硬泡的,碍于情面把他招了进来。赵峥听那女人一家哭喊,想来她家儿子就是那个重伤的工人,赶忙上前查看。
“啊……社长……疼死了……不是我的错……啊呀……都是丁泰这厮犯错。”炕上病人见赵峥来,因为吃痛扭曲的脸上硬是挤出一丝谄媚的笑容,一边叫痛一边投诉起来。
“哦,没事,没事,咱们现在不问责任,只管安心养病,放心,放心,我不会责怪你们。对了你伤哪里了?”赵峥忙出声安慰,但往他腿上看,却没见有伤,不觉奇怪起来。
“啊……在腿上,这里,疼死我了。”病人抬起腿,用手指着,赵峥这才发现,在他左侧小腿后面烫了酒盅大小一块,虽说也是血肉模糊,但赵峥一看心里叹气,这点伤,至于这样哭天抢地的嘛,敷些活血止痛,消肿生肌的药物,只要不感染,没多久就好了,也就放了心。
“没事,没事,你这伤问题不大,等大夫来了给你再上点灵验的伤药,用不了十天半月就又是一条好汉了。”既然这小子是个轻伤,那真正重伤的就是旁边一声不吭的那小子了,赵峥急着查看,随口安慰道。
“社长,可是这请大夫的花销……还有我家小子这伤了腿脚,怕是有一阵子也上不了工,没了工钱,我家可怎么办呐。”那妇人又拉住赵峥哭诉道。
她家男人是个老实巴交的人,也不说话,只是在旁边不停地哭,两个小子也跪在赵峥面前哭个不停,不断叫苦叫穷。
这一家人真是难缠,赵峥心里叹气,脸上却做出一副深表同情理解的样子,温言道:“大婶,你放心,大夫诊金伤药我们铺里全包了,定不叫你们出一文钱,孩子从今日起到他伤好回到铺里,工钱照发,这些你老放心了吧。”
“谢谢社长,谢谢社长,大郎,快快起来谢过社长。”那妇人听赵峥这么一说,顿时脸上狂风暴雨化作阳光明媚,连声谢着。
“不用,不用,有话稍后再说,我先看看另一位伤者。”赵峥双手连摆,挣脱着妇人的纠缠,逃到一边。
“社长,就是这人犯错,害得我家大郎跟着受伤,你可要为大郎讨个公道啊。”那妇人不依不饶地追着赵峥说道。
“这位大婶,从你进来就张口闭口地说我哥哥害你儿子受伤,你可曾亲眼见了?二人配合做事,纠结是谁失了手,只有他们自己心里清楚,我哥哥是忠厚人,若是他犯错,无论如何都会认的,他既没认,也没怪你家儿子,犯错的定不会是我哥哥,你别凭你家儿子一面之词含血喷人,我哥哥伤得可是更重,要是有个好歹,我还跟你家没完呢!”赵峥进来后,一旁始终未吭声的女孩突然抬头,说起话来,声音柔柔的,话里的意思却表达得清楚又强硬,赵峥一听,这明摆就是说给自己听的,不由暗暗点头,好一个泼辣的女孩子,向她看去,不由得愣住了。
“筱奕?!”赵峥脱口而出,眼前的女孩不施粉黛,十七八的模样,梳着个双丫髻,系着红色发带,穿了件摞着补丁洗得褪色发白的麻衫,一条同样破旧但却干净的笼裙,看着是社员模样,赵峥却第一次见她,但令他震惊地却是这女孩容貌竟与自己在美国意外去世的女人一模一样,尤其是她刚刚哭过,眼中含泪,梨花带雨的模样,赵峥仿佛心里柔软处被人捏了一下,虽然年龄、装扮全然不同,理智告诉赵峥这不可能是一个人,但赵峥还是忍不住惊叫出声。
“筱奕?社长,您认错人了吧,我叫丁薇,这是我哥哥。”赵峥没有见过她,她却在人群中不止一次地见过赵峥,知道他是社长,是个大能人,女孩见赵峥愣愣地盯着自己,毫不避讳,脸上一红,慌忙道。
赵峥听她说话,顿觉失态,挠挠头,掩饰着自己的尴尬,说道:“姑娘神似我的一位故人,一时失态,莫怪。”又转头脸往下一沉对王家婶子说道:“婶子,这二人工作犯错,毁了值好几百贯的铁水,还险些把铺子给烧了,若是要把这二人送去官府,告个玩忽职守的罪名,就算是不用坐牢也要包赔我铺里损失,二人共同做事,无论谁对谁错,这罪责肯定是要一起担的,谁都跑不了。”
赵峥话音刚落,那王家妇人顿时变色,一脸惶恐紧张,正要哭喊叫屈,赵峥忙伸手止住她,接着说道:“你先别急,听我把话说完,此时两人都伤了,我也不想多做追究,你们也不要再掺杂不清了,我刚刚已经说了,治伤的钱铺里会出,养病的时候工钱照拿,现在救治伤者是第一位的,你要是在纠缠着在这里大哭大叫,我就只能把你们赶出去了。”
赵峥说话是管用的,自然也就带着一些威势,王家妇人被他这么一说,也不敢照此,老实地回到自己儿子炕边,脸上虽然仍有不甘的神色,却不再做声。
“多谢社长。”炕上男子发出声来,气息不稳,像是强忍着疼痛,咬牙说的。
“多谢社长。”女孩也跟着施礼,盈盈道。
“不用多礼,你叫丁泰?”赵峥看向男子,不由倒吸口冷气,只见他一条腿,裤管卷到膝盖以上,自膝盖至脚踝,这个小腿血肉模糊,创面显然已经经过的清洗处理,皮肤表面粗糙,呈现蜡状。我去!那么大面积的三级烧伤!赵峥心叫不好,“你怎的也不叫痛?若是疼痛就叫出来,憋着对身体不好。”
丁泰脸色苍白,额头上满是汗水,强忍着说道:“好男儿流血流汗不流泪,这点小伤没事的。”
“好汉子!”赵峥挑起拇指赞道。不过可没他说得那么轻松,要承受这么大面积烧伤的疼痛,能像他这样死扛的,真不是一般人。
但见他伤势如此严重,赵峥额头也沁出了冷汗,大面积的烧伤,这也是战场上常见的战伤,严重烧伤易导致休克、脓毒症、全身器官衰竭等并发症,抢救成功率非常低。还好丁泰的情况还没严重到这种程度,但光这样干等也不是办法,去县里,一来一回个把时辰还是要的,现在要做的是给患者补液,并对创面做进一步处理。
“怎么办?怎么办?”赵峥思索着救治办法,他不晓得曾经救过自己命的高大夫有什么办法能够妙手回春,在他印象里中医没有什么特效的救治烧伤的奇妙方法,一时间也没了办法。
“社长,没事的,小伤罢了,最不济大不了把腿截了便是。”丁泰见赵峥焦急的模样,反倒忍痛安慰起了赵峥。
赵峥大为感动,瞥见一旁默不作声的丁薇默默擦着眼泪,赵峥暗下决心一定要想方设法治好丁泰,不到万不得已,一定要保住他的腿。
“大姐,又到哪里疯去了,弄了一生土。”门口传来梁老汉的声音。
“爷爷,农场里的母猪下崽了,生了十来只,可好玩了。”大姐熟悉的童音响起,在炫耀今天见的有趣事,大人焦急紧张的氛围对她却是全无影响。
“猪?”赵峥听到,突然脑中灵光一闪,依稀捕捉到些什么,他努力的回想,试图要捕捉到那转瞬即逝,朦朦胧胧的灵感,“对,就是猪,这办法可以一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