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起自草莽间,提三尺剑,率众数千,在群雄的夹缝中奋斗,此时李善长来谒军门,倾心协谋,一齐渡过大江,定居南京。”
“一二年间,练兵数十万,东征西伐,善长留守国中,转运粮储,供给器械,从未缺乏。”
“又治理后方,和睦军民,使上下相安。这是上天将此人授朕。他的功劳,朕独知之,其他人未必尽知。”
“当年萧何有馈晌之功,千载之下,人人传颂,与善长相比,萧何未必过也。”
“李太师,接旨吧。”
李府。
对于突如其来的诏书,李善长是始料未及。
等到听完奏疏的内容,李善长脸色更是变了又变,甚至于直接呆愣在了原地,久久没有回过神来,直到朴狗儿再三提醒,李善长这才回过神来。
他恭敬道:“臣李善长领旨。”
说完。
他恭敬的接过诏书。
只是眼下的李善长心中忐忑不定。
他朝前走了几步,低声问道:“敢问朴公公,陛下这是何意?”
朴狗儿摇摇头,道:“李太师,这就不是奴才能知道的了,奴才只知道夏之白进殿后,跟陛下有过一番激烈的争执,而夏之白离开没多久,陛下便让太子殿下亲笔写了这份诏书。”
“而且在奴才来时,殿下还让奴才给太师带句话。”
“什么话,还请公公明说。”李善长心神一凛,连忙询问道。
朴狗儿看了眼四周,道:“殿下引用的是陆机对萧何的评价:‘堂堂萧公,王迹是因。绸缪睿后,无竞维人。外济六师,内抚三秦。拔奇夷难,迈德振民。体国垂制,上穆下亲。名盖群后,是谓宗臣’。”
闻言。
本就一脸迷茫的李善长更茫然了。
他伸手拉住朴狗儿,再度问道:“还请朴公公多说两句。”
朴狗儿苦笑一声,摇头道:“太师实在太高看奴才了,陛下跟殿下的心思,哪是奴才能揣摩的?而奴才能告诉太师的只有一句话,便是太师要知晓自己的身份。”
“陛下让奴才告知太师的话,奴才已经带到,就不停留了。”
说完。
朴狗儿便打道回宫去了。
站在府邸门外,李善长目光阴晴不定。
他望着手中诏书,脸色变了又变,实在没想明白,这份诏书究竟何意。
“萧何......”李善长拿着诏书回了书房,凝声道:“陛下为何突然提到萧何?而且还以这种郑重的形式说我,这究竟是为了什么?难道是我儿李祺的事为陛下知晓,陛下意欲提前安抚?”
“不对。”
“若是陛下真要动手,根本不用安抚于我。”
“更不用将我视作‘萧何’。”
“萧何萧何,汉之萧何,陛下究竟何意?还有殿下的那几句话,又是什么意思,外济六师,内抚三秦。拔奇夷难,迈德振民。体国垂制,上穆下亲,这是殿下对我的期待?”
李善长只觉得脑子很乱。
这份突如其来的诏书,让他一下慌了神。
也手足无措起来。
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惊慌过了。
之前再多的大风大浪,他都岿然不动,甚至稳如泰山,但如今,手中这薄薄的一份诏书,却压得李善长有些喘不过气来,他不知道夏之白回朝,究竟跟陛下说了什么,亦或者是陛下对自己动了什么心思。
身居如此高位,他不可能不怕。
何况君主还是朱元璋。
一念间。
李善长甚至有进宫的打算。
只是在权衡一二后,还是放弃了,只得将这份诏书小心的放在书房,而后坐在书房,继续思索着。
良久。
李善长只觉心头一阵烦躁,气愤的怒道:“这个夏之白,究竟跟陛下说了什么?以至于让陛下突颁一份诏书下来,而且还是以如此口吻。”
“浙江那边,跟我并无多少接触,唯有李祺在那边经营了盐厂,但我之前就再三叮嘱过了,就算查到,也有足够多的理由脱身,更不可能牵连到我头上。”
“但除了盐政,还能是什么?”
“拔奇夷难,迈德振民?”
“难道是朝廷有了什么困难,陛下想让我鼎力支持?”
突然,李善长心头浮现了另一个想法。
外济六师,内抚三秦。
李善长不断揣摩着,他感觉自己似要猜到了,但就是临门一脚的功夫,却是始终看不透,这让李善长心头也是越来越烦躁,最后实在想不出,也干脆不想了。
只是立即修书一份,让人星夜兼程送到浙江。
他要尽快知晓夏之白在浙江做了什么,以及暗中查到了什么。
他心有不安。
李善长的担忧没人在意。
朱元璋不在意,朱标同样不在意。
甚至于李善长有担心是正常的,因为李善长不知发生了什么,只以为自己背地做的事被发现了,心中惴惴不安,而这未尝不是朱元璋有意为之。
朱标此刻同样心情复杂。
因为父皇退让了。
父皇给李善长写的诏书,就一个目的,让李善长协助自己,完成军中的军改,李善长作为一个老臣,在朝中军中地位都不低,而军改注定会得罪很多人,李善长就是去得罪人的。
唯有这样。
才能打消父皇对李善长的忌惮。
这也是朱元璋给李善长留下的一条生路。
若是李善长不愿,或者是阳奉阴违,那便说明李善长心有不轨,到那时,谁也救不了。
如今就要看李善长自己的抉择了。
只是对于军队改制,朱标其实毫无头绪。
虽然夏之白说了很多,但真正执行起来,仅仅是动了一下念头,朱标就感到一阵发麻,因为牵涉到的武官、制度太多了,既要革新军制,还要严明纪律,更要提拔任用合适的武官。
这一连串的事,如今都堆在了一起。
都需要他去理清处理。
而这也是朱元璋给朱标的考验。
若是朱标能顺利完成,那这一切还能继续,若是不能,他会早早叫停,然后彻底废止‘改革’的念头。
他在能看着。
但不可能不管不顾的去改。
朱元璋不可能拿大明去冒险去冲动。
朱标也深知这点。
因而刚离开武英殿,就一头扎入了翰林院,开始阅读大量书籍。